第四十一章 引渡
夜晚八點，天上一輪皎月淒清。
幾個人在客廳裏正襟危坐，尤其是阿婆，換了一身對襟藍褂，頭發好像也是特意打理過，梳得整整齊齊，阿一和蘇青兩個比肩而坐，阿旺坐我旁邊，我心中沒底，不知道接下來要幹嘛。
阿婆麵前點燃一把香，插在香爐裏，沒多久麵前就煙霧繚繞，鼻子裏都是檀香的味道，我不禁皺了皺眉。
這是要幹什麽啊，我一頭霧水。
“阿旺，取香灰來。”阿婆說，接著跟我和阿一說：“你二人去焚香沐浴，給你們十分鍾，不需要太過繁瑣，拿涼水衝一遍然後過來焚香也就是在這裏坐著，到時候我另有安排。”
我本想問這是要做什麽，但是看阿一起身進屋自己也就跟去了，我緊緊地跟在他身後，快跟他進房的時候阿一轉身攔住我，頗有些無奈：“阿幀，你回你的屋子去，別跟著我，乖哈。”
“什麽？”
阿一又重複了一遍：“你放心，不是什麽不好的事情，是對你好的事情，阿幀，你就放寬心，你的房間在另外一邊，去衝一下，新衣服在床上放著，換上就好。”
“哦。”我轉頭往回走，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才回到屋子就看見裏麵已經放了一桶涼水，床上放有一條白色的裙子，應該是阿一給我準備的，我也沒多想，機械般的脫衣服衝涼。
雖然是夏天，但是這一桶水顯然是在井裏打的井水，水才接觸到皮膚我就忍不住顫抖一下，但無奈隻能硬著頭皮一點一點認真洗，水裏有一股清新的藥香。
水冷我不敢洗九，但還是保證身上的皮膚都沾一遍水，擦幹淨之後我換上床上的白裙子，裙子款式很好看，應該是阿一買的，上麵也有一股很重的檀香味，應該是給香熏過的。
心中約莫有了計較。
換好衣服出去，阿一已經等在那裏了，他身上換了一套藍色的中山裝，本來就長得好看，這樣一襯托，他身上的儒雅氣質完全被放大了，有些人靠衣服襯，但阿一是那種襯衣服的。
蘇青表情有些變了，讚不絕口：“果然人還是得靠衣裝啊，秦幀把這一條白裙子穿得真好看啊，嘖嘖嘖，我阿一的眼光真是好。”
我抿了抿嘴，沒說什麽，但心中卻是樂開花，沒有一個女孩子不希望別人誇自己好看的，即使是客套話。
阿一也往我這邊看了一眼，笑了笑，倒是阿婆說了，“嗯，小丫頭的確長得好看，但是你小子別想了，她不適合你。”
“為啥？”蘇青不服，嘴巴嘟噥著：“阿婆，我也長得不難看啊，性格也不差，還是人民警察，個子也不矮，咋就不合適了？”
對啊，我也在心中發問。
阿婆看他一眼，才慢悠悠說：“你倆不是一路人。”
一句話就打發了，蘇青急了眼，“阿婆，你這樣說可不負責任啊，我倆咋就不合適了，你得說清楚了，萬一我倆真看對眼了，你這不是棒打鴛鴦麽？”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阿婆瞪她一眼，“小小年紀，和阿婆鬥嘴倒是嘴皮子溜呢，她命硬，你不能和她在一起，否則給你帶來無盡的災難，說得夠明白了吧。”
阿婆一巴掌就往他頭頂上呼，而後看我說：“你也別多想，沒什麽絕路，不是有句老話麽，天無絕人之路。”
我心中微微一酸，卻是無盡的歎息，我命硬，已經有很多人告訴我了，注定孤苦的，孑然一身。
“嗯，知道呢。”嘴巴上乖巧的應著，手心微微一暖，卻是阿一伸手過來握住，他的嘴巴微動，我卻讀懂了，“沒事，有我呢。”
我眼底黯然，卻掩飾得很好。
蘇青在一旁咕噥：“那我不行，阿一就行了，阿幀命硬克不了阿一唄，這都是啥啊，反正我不信。”
“你小子欠揍是吧……”阿婆揚起一巴掌，最後又恨鐵不成鋼的放下去，吩咐著：“別管他，你倆過來坐，阿旺你和阿青坐到一邊去。”
我們照著阿婆的吩咐坐好，阿婆說：“你們先坐一會兒，等時辰到了就開壇做法，我去淨手，阿旺去拿雞來。”
阿旺應聲去了，阿婆也起身了，沈青湊近一些，神秘兮兮的看我：“你知道他們要做什麽麽？”
我看了一眼阿一，他沒給我提示，隻能搖頭：“我不知道。”
蘇青說：“按照黃大仙的意思做法，把你身上的因果往阿一身上渡，你做不了他的出馬弟子，阿一行啊。”
這……
我一愣，完全沒反應過神，好半晌才抓住阿一的袖口，搖搖頭：“阿一，不行，你不能這樣做。”
阿一笑了笑，掌心放在我的手背上，安慰我說：“沒事的阿幀，你別多想，我說了，我會在你身邊的。”
但也不是這種方法啊，我知道出馬弟子意味著什麽，就跟他母親林阿姨一樣，接觸到那些東西，一生難得安寧。
“阿一，你不需要為我做這些。”我的語氣生硬，甚至已經起身要走，“我不做了，我要回家。”
阿一一把將我拉住，“秦幀，我知道我媽跟你說了什麽，但是那是她希望我能有的生活，我要的不是那些。”
他的眼睛專注的看著我，“我隻想要你。”
腦中轟的一下，我愣愣的看著他，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意思，蘇青在一旁已經咬牙切齒的：“臭林一。”
阿一把我拉坐下，語氣溫柔：“阿幀，別怕。”
“哦。”我點了點頭，過了好久才緩緩笑開，雙手捂住眼睛，“阿一，我……對不起，對不起。”
阿婆出來的時候我們三個正襟危坐，她看了我們一眼，也沒說什麽，剛好阿旺拎一隻老母雞進來，雞翅膀撲棱棱的把周圍的煙霧都打散了。
“準備好了麽？”阿婆問了一句，阿一說：“好了。”
她在我們對麵站著，直勾勾的盯著阿一看，“阿一，你要記住了，這是一條不歸路，我先前和你說過很多次，一旦走了就不能回頭，你媽不希望你走和她一樣的道路。”
“我知道。”阿一的聲音淡淡的。
阿婆點了點頭，“我相信你知道這是一個什麽樣的選擇，你也經曆過危險，那不過是未來你們經曆的所有苦難中的一種，還有很多等著你們。”
“嗯，我心裏有數。”
阿婆又等了一會兒，見阿一態度肯定，轉頭跟阿旺說：“殺雞吧。”
這就開始了麽，我心中一陣緊張，心提到嗓子眼，手心都攥出汗，阿一撫慰的在我手背上拍了拍，“沒事兒。”
“嗯。”我勉強笑了笑，手鬆了一些，阿一一下就抓住我的，十指相扣的瞬間心裏忽然湧起一股莫大的勇氣，忽的有些釋然。
“別怕。”阿一說。
咯噠咯噠——咯咯咯——
屋子裏被母雞的翅膀撲棱起一陣風，阿旺手腳麻利的割脖子，取血，很快就裝滿了一碗血，順便往裏麵撒了一把鹽防止血凝塊。
阿婆手中一把桃木劍舞了幾下，繚繞的煙氣竟然被帶起來一股明顯的煙帶，我看得目瞪口呆，不自覺的抓緊了阿一的手。
“道寶經寶師寶，玉清上清太清，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麵前占滿雞血的黃紙符燃起一把火，阿旺眼疾手快的將紙符丟到雞血碗裏，阿婆順勢把桌上那把沾滿血的刀子在我和阿一的手心劃了一刀，命令道：“阿旺，取血！”
阿一伸出手，讓血滴進碗裏，在阿旺目光的注視下，我也照葫蘆畫瓢，把血滴進去，不知道是暈血還是什麽緣故，才沒一會兒，我就覺得有些頭暈了。
蘇青在一旁著急的說：“阿婆，秦幀好像要受不了了，她臉色蒼白……”
阿一伸手扶住我，問：“撐得住麽？”
我點點頭，胃裏有些不舒服，跟暈車的感覺很像，脹得想吐，耳邊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我渾渾噩噩的，這聲音倒是聽得很清晰。
阿婆沒顧得上我，手中的桃木劍往旁邊一扔，普通的往地上一跪，嘴裏念叨著：“弟子陳鳳，今日渡仙緣，將有緣人引渡到大仙門下，還望大仙能夠成全……”
接著又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我聽不懂的，阿旺在一旁小聲的說：“這叫上防語，和大仙們溝通的，前麵是說給我們聽的。”
哦，我往阿一肩膀上靠去，軟綿綿的覺得身上發酸，但是這次難受感沒有之前遇到哪些妖魔鬼怪那麽嚴重，頂多是有些投頭暈和想吐，不像之前那樣，那是要命。
阿一在我耳邊輕聲說：“阿幀，你要是困了就睡，等一會兒醒來就好了。”
還能這樣，我傻裏傻氣的笑了一下，“阿一，現在那麽關鍵呢，誰能睡啊，我不會睡的，要是真睡著了，你記得叫醒我啊……”
“嗯。”
阿一的聲音遠遠地，好像又在耳邊又好像遠在天邊，轟隆隆——
這次我聽得特別清楚，是雷聲，強打起精神，而後就聽見阿婆說：“嗯，他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