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愛是疼痛
蘇明黎已經睡下，聽見兒子進來了，便坐起來給他騰地方睡。
“睡衣在最裏麵的櫃子裏。”
“嗯。”蘇顏南一隻手掀起外套，另一隻手打開木衣櫥的門。
“……”
櫃子的最裏麵隻有一件白色的長袖棉睡衣。蘇顏南不願意穿了，想著她差不多好了，應該也不用他再扮作姐姐了吧？遲疑地扭頭看了一眼，原來她穿的也是一樣，這是一套家庭三件裝的睡衣，媽媽病的時候熱衷於買衣服。
當然，不是給他買，是給姐姐買。
屋子裏開足了暖氣，蘇顏南光著雙腿起了寒意，睡衣長度不及膝蓋，好在看著不太像女裝。
“媽，睡吧。你下午不是說要去學校嗎。”
“唉，也有一個月沒去學校了。我這病……幸虧不是持續不斷的，不然早把飯碗丟了。”蘇明黎想像他小時候一樣抱住兒子，卻發現兒子早比她要高得不止一頭了，身子骨摸著也結實了不少，越發向著男性的體質特征發展。一時間，她鬆開手不是，不鬆開也不是。愧疚、欣慰、釋然，很多情感混在一起。
“苦了你，老要做個女孩陪我。”
母子連心，蘇顏南反過來抱住了媽媽。
“媽，不要緊。你這次不是好多了嗎？心裏能想開就好，反正我給你當好孩子，我爸也不一直好好陪你 ？”
蘇明黎閉上眼睛似乎要入眠了：“你終究會長成和你爸一樣的男人，媽媽的苦……你不會懂了。”
話到最後，像最柔軟的石榴花瓣，嫣紅地落在泥裏被歲月輾壓成塵土，無聲銷跡。
蘇顏南心裏發堵，誰能完全理解另一個人的心呢？即使對對方再熟稔，即使能看穿對方的心思，那些心思來源的，現實中的絲絲縷縷，沒法再被人捕捉到了，更不必說理解。
多害怕傷害到她，這個給了自己生命的女人，小時候是他的依靠，長大後卻不能看到她受任何委屈任何傷害。
他自己也不行，但是……有一個檻已經橫在未來的某處，蘇顏南焦躁不安地想來想去，控製不住地從父母的庇護想到周複淩每個溫柔的表情，苦楚地糾結透了看不到的未來，累到了個昏昏地睡著。
夢裏也是不安。他像一條淡水魚遊進了由淚水構成的海洋，無邊無際的大海，風平浪靜的海麵下是讓人窒息的寂靜。
作為一條被迫遺棄性別的魚，他忘記了怎麽在水中呼吸，它想要的空氣沒有氣泡傳送到肺裏。
從懂事起就害怕別人的眼淚，他見不得任何對自己好的人痛苦，想不了任何比他年長的人多會比他先離開世界的事實，所以他順從著別人的意思苟且活了。他要留著長發，穿著小姑娘的衣服被媽媽當成女兒般送到幼兒園。那些男生奚落他，嘲笑他，他不在意，因為媽媽高興。
但是媽媽還是會不高興，一個給他取名“清明”的人要帶他走，爸爸沒攔著，因為那又是他的爸爸，他本來就是想要個兒子的。
心會矛盾到發痛時他已經長大了，叫他清明的人也早已經離開。他在噩夢襲來後的清醒現實裏一下一下地捶著飛速跳動的心髒，把自己敲麻木了才能挺過那些最無助得無路可逃的黑夜。
帶我一起走吧……
原來深海也有黑夜，被墨色水花吞噬的蘇顏南放棄了遊動，靜靜等待離開時的安寧。
“咚咚咚！”
“啊！”
心髒都要被嚇出來了，蘇顏南猛地彈坐起來，才發現隻是一場失聰的噩夢。
“呼……”長吐了一口氣後，摸了摸身邊的被子早涼了，一看鍾不過兩點半的功夫，他們應該是才出門吧。
但是敲門聲沒停，估計是誰走的時候忘拿鑰匙了。
“來了！”出了臥室，蘇顏南凍得直打顫，果然這衣服不是穿的季節。
“顏南，去……”周複淩震驚地看著隻穿件白衣的小蘇呆揉著惺忪的睡眼，睡衣滑下半邊肩膀。因為跑的急，他甚至連鞋子也沒穿就光腳來開門了。
“你……你怎麽上來了？”蘇顏南收回拿著以為是被爸媽落在屋裏了的鑰匙，打了個阿嚏，抱緊雙臂要回空調屋裏穿上衣服。
周複淩二話不說，進了門攔腰抱起他。
“冷不冷？穿成這樣睡？”
“等我一下！我……”雙腳終於不用觸碰冰涼的地板，蘇顏南陷在他的懷裏起不來有些慌了：“我去穿上衣服！”
“地上涼，抱你進去~”周複淩的聲音聽起來裝滿了歡樂，今天來對了！
“喂喂，是我爸媽屋裏，朝那邊走！”
“無妨，到你屋裏我給你暖熱。”周複淩把他放到被子上，捏捏他光潔的小腿：
“一個冬天還沒過去呢，你又捂白了。”
“嗤~什麽白不白的！趕緊去上那邊把我衣服拿過來，凍死了！”蘇顏南趕緊鑽到被子裏，隻露出兩隻眼睛催他去。
“得令，你睡好，凍到了。”把他摟在外麵的腳也蓋嚴實了，周複淩去給他拿衣服。
蘇顏南拉上被子，在裏麵翻白眼。沒過一會兒，就有重物在被子外麵壓得他動不了了，一隻永遠不會涼的手伸進來捂在他的腰間，蘇顏南想逃，反讓周複淩順勢進來了。
“唔！別……嗯…”
“乖，你看我都給你拿衣服了，你怎麽這麽誘-人？”
蘇顏南驚恐地發覺那雙比自己粗糙的手很快把自己身上的睡衣一直掀到脖子處：“這是裙子啊？別說你穿著挺合適~很漂亮是真的……不過以後…”
“放開！“蘇顏南腦袋一大，憤怒不堪：“你以為我樂意穿著？我就這麽要作踐自己是不是！我命該如此？！”
“不要再答應他更多。“
吼出來的同時，丁之宇和他說過的話像條魚遊進腦海裏。
“以後，以後什麽？以後也穿給你看對吧？周複淩，你不要把我當成女生，就算我真是也沒那麽諂媚要一直滿.足你的需求！！！”
此話一說完，周複淩臉色暗了下來。蘇顏南不管，縮緊了身子。那麽一個荒唐的噩夢，他再也不想被人那樣對待了！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以後……“他拉好小蘇呆的衣服：”以後別這麽穿了，你是為你媽好我知道，但誰都不能一直活在幻境裏，她好了些，你可以自己走出來。“
蘇顏南縮成一團沒有動靜，周複淩覺得自己可能真是過分了，輕輕拍拍他的背：“別氣了，我從來沒把你當成女的，你和我一樣。”
蘇顏南還是不動，向著裏麵的角落，跟隻毛毛蟲一樣拱了拱。
“你要是還氣就說話，別老悶在心裏，啊？”
半餉沒動靜，正當周複淩想用硬的哄他時，蘇顏南出乎意料地從被子裏鑽出來摟住他的脖子，憋了很久後的宣泄聲音嘶啞難聽。
“我從來不是她！我不想替…替一個死人活。”
淚水沾濕了周複淩的後頸，他抱緊發抖的小蘇呆，聽他接著講。
“我是清明，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