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驟雨無前兆
這隻紙船居然沒有丟失在時間的河流裏。
蘇顏南用手指磨著泛黃的小船，上麵還有一道道紅線。它是用學校的信紙隨意疊的，展開的話肯定能看到信頭的幾個紅字“清阜縣第一小學”。
遇見老師後他開始在心理上早熟了。雖然老師有時會恨鐵不成鋼地責備他，甚至體罰，可那種遭受後的委屈總是會很快消失。
因為從來沒有人會不帶目的和陰謀地對他好。他喜歡和那個人在一起，喜歡他在身邊的感覺，就算他會生氣、他不理解，蘇顏南還是一不留神就把心裏最柔軟的地方給他了。
調笑也罷，厭惡也罷，他要隱藏秘密一輩子也罷，那個人給他的感覺總難以磨滅。
有時他想，即使得不到任何回應，他也會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地用最真摯的目光看著他。不要想那些奇奇怪怪的關於愛的條條框框，他隻是喜歡一個人啊，有錯麽？沒有。
在爺爺家待到傍晚，蘇顏南趁著暮色回家。
因為不想有人打擾，他把手機調成了靜音，要不是剛才在昏暗的地下室裏，他看不到周複淩的來電。
結束靜音模式之時，他發現爸爸竟給他打了近十個電話！
慌忙地打過去，他爸的聲音聽上去很惱火，蘇顏南不禁心裏咯噔一下，難道出什麽急事了？
“你上哪去了！手機給你當擺設的？！”
“我去爺爺家了，”他已近上了環城路，剛想說馬上到家，爸爸不客氣地訓斥：“你爺已經走了那麽多年了！你就不能顧及一下活人的感受！趕緊給我回來在你媽旁邊好好待著！”
“知道了。”
蘇顏南心灰意冷地先掛了電話。如果爸爸會跟他生氣那多半是和媽媽的病有關。
他真不想回去，可還是到了樓下。經過周複淩家門口，素顏南方覺有絲安慰。不過看來今天還要晚點才能給他看語文卷子了。
“等你回來我告訴你。”
一定要當麵才告訴他？不知道會是什麽答案……蘇顏南一邊上樓一邊彎著嘴角想著周複淩會跟他說什麽。
剛踏上五樓，家門就開了，蘇向林臉色陰沉地看著兒子。
“去你媽屋裏，等你二姨來給她打針前別亂跑了。”
“知道了。”他換了拖鞋進屋，父母臥室的門現在在他眼裏那麽像魔鬼的口。
“對了，爸……”
“怎麽了？”
“回來你帶我去趟銀行吧，我想看看那些東西。”
“什麽東西？”
“那塊爺爺身前貼身戴的玉，我現在找到了些……”
話還沒說完，蘇向林“哢”一聲把煙熄了，兒子一再扯他老子的的事，簡直是在觸他的忍耐線！
“我是你爸我都不做的那是你的事麽！偏要走不歸路！你爺昏庸腐朽，你也跟著學是不是？！”
“你是我爸，可他也是你爸！你憑什麽說他！”蘇顏南倔強地昂頭看著他，絲毫不讓步的姿態激怒了蘇向林。
“混賬！你有種再說遍！”
“他是你爸！你是他兒子！這是事實！”
在聽到客廳裏傳來清脆的一聲響後，從噩夢裏驚醒的蘇明黎衝出了房間，她的孩子在那裏！
“姓蘇的你打我孩子！你怎麽忍心！”尚在病中的蘇明黎完全不是平日的模樣，披頭散發地擋在蘇向林和蘇顏南之間。
“這個孽子…你別攔我！”
“嗚嗚……你們一家沒一個好東西，她是我的寶貝，你們甭想害她！”
頭腦開始不清醒的母親緊緊抱住被打了的蘇顏南，她早夭的女兒永遠是心頭的痛，可老天是仁慈的，她第二個孩子和南南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南南，不要怕，媽媽在這裏呢……你爸他們害不了你啊媽媽在……”
蘇明黎抽噎得不能自已，蘇向林見她這副模樣，隻得懊悔地放下手。
“顏南，對不起了。扶你媽進去，等你姨來吧……”蘇向林一臉憔悴望著他們母子，自從上次兒子發燒時他無意說了句錯話後，妻子的病在季節交替時又複發了。
蘇顏南一語不發地把媽媽勸回屋裏，然後老實地守著她，直到當醫生的二姨來了，媽媽平定下了情緒，睡著了……他才離開房間。
離開，他得離開家，帶著新鮮的疼痛，去一個遠一點的地方，讓他一個人能安靜地待著。
一個孤單慣了的人沒有懼怕孤獨一說，他更願意隻身一人，不要再癡心妄想。
不知道該到哪裏，總之是逃命似地跑出家門，遠離燈火通明的大街，一直走，一直沒方向沒目的走下去……到一個不熟悉的地方才算是不再痛得太狠。
“嘩嘩……嘩嘩……”
老天爺真狠。他很快地浸在了一場驟降的雨中。看了看路邊雨簾外的燈光，他進了一家小酒館。
周複淩今天晚上也不好過。他從六點等到八點，從八點等到八點半、九點、九點二十、九點三十、十點！蘇顏南還是沒來……
這小蘇呆是怎麽了？又忘了不太可能，他發了短信打了電話，甚至都要上樓上找他了這小東西還不來！
“噔噔噔……噔噔噔……”
周複淩開了門，笑容卻僵住了，門外是蘇老師。
“複淩！顏南在不在你這兒？”
“不在，他沒回去？！”
“這孩子！……唉，不知道跑哪去了！怎麽找不到了！”
屋裏的掛鍾當當當地敲響，周複淩驟驚已經十一點了！外麵還在下著雨，他不能一個人在外麵！
“蘇老師，你先給農場的鄰居打電話問問顏南是不是去那了，然後我跟你分頭去找，能找到他！”
“那麻煩你了！”
“不麻煩！”周複淩手拿上雨傘立即跟著蘇父出了家門。
“揮不走的螢火……”
蘇向林聽到這有點熟悉的音樂立馬一驚，周複淩則立即接了電話。
“喂！顏南！”
“喂？你是不是叫淩？有個客人在我家喝醉了我打烊了才發現！你能不能來接一下！”
“你家店在哪？我去接他！”
很久以後，蘇顏南回憶到這天夜晚還清楚地記得所有。
就當他趁著酒勁把所有的人想個遍時，一個聲音好像穿風沐雨後找到了他：
“顏南？醒醒！顏顏……”
他笑了，倒在桌子上想說：您誰啊？可別這樣溫柔地叫我，不值得！不值得……
臉上熱了，什麽東西抵在臉頰。他睜眼，是周複淩焦急的臉。
“顏顏，你醒醒！我帶你回家！”
“回家？不行！不能回去！”
“顏顏……會好起來的，別哭。”
“不要再給我錯覺了，淩……”
“不是錯覺，是我。”
周複淩用溫暖的手掌把他變涼的眼淚抹去，又摟他進懷裏。
“走，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