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你回來我告訴你
為了這塊仿造的玉石，蘇顏南最近幾天都沒睡成午覺，幾乎是天天往蘇君家跑。
光看年齡，蘇顏南該該喊他聲叔，但按蘇氏家譜算，他們是一輩的，所以蘇君並不把他當小孩看。從蘇顏南第一次登門拜訪起，蘇君就從來沒端過長輩的架子，蘇顏南央他幫忙亦或谘詢他也是盡力而為，不會厭煩。這也許就是誌同道合者的一種不需刻意就有的融洽。
大中午的天，秋陽暖熱，蘇顏南騎著自行車一邊打哈欠一邊往蘇軍家去。到了樓道口，他鎖好車子上樓敲門。
“進來，進來。正好今天我一個學毛筆字的學生也在這兒，她家是開典當鋪的，這姑娘懂得也不少！咱仨一塊敘敘吧。”
蘇君熱情地跟他說道。他的書法在縣城內的文化圈內是小有名氣的，蘇顏南卻沒聽說過他還教學生。現在城裏殘存的隻有一家名叫“凱當”的當鋪，想必就是這姑娘家的。這麽一想，蘇顏南倒真想見見了。
“亭雪，到大書房來下！”蘇君一邊沏茶，一邊朝屋裏麵喊。
蘇顏南聽到這名字心中一驚。
“好的。”這清越的聲音和那天一樣。
“顏南？怎麽是你？”從練書法的副書房裏出來的的確是江亭雪。
“你們認識？”
“啊，是同學。”
“哈哈，那更好！都不是外人了。我去屋裏把玉取來！”
江亭雪在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了。快十月的天，女孩還穿著裙子，看著她隻穿了絲襪的小腿，蘇顏南暗想她不冷嗎。
“你和老師是親戚？”江亭雪見他不怎麽說話，先開口了。
“不是，有人說我可以找他幫忙，我就來麻煩他了。姓一樣……”蘇顏南說了幾句話不覺緊張了，笑了笑說：“大概是巧合。”
“能在一條道上遇見本家人也是緣分吧。”江亭雪淺笑道。
蘇君從書房裏出來了。他給玉石配了個木盒安放，打開盒子放在兩人麵前時，蘇顏南發現這墨綠玉顏色更深了些。
對著燈看時，原本綠得發黑的玉變成了玲瓏剔透的墨綠色，看久了，宛如一汪潭水的玉石中央漸漸顯出麒麟的圖案。
江亭雪湊近了些端詳時，幾縷烏絲掃過蘇顏南的臉龐，讓他覺得癢癢的。
她凝神冥思了一會兒，告訴蘇顏南這種裏麵有鏤空立體圖案的玉石很少見，她從小耳濡目染也能判斷出古玩之類的價值。即使它和蘇家沒有關係，拿到市場上也是上品中的上品。
蘇顏南不了解價值的問題，隻關心它到底和蘇家有怎樣的關係，真正屬於二爺的那塊又流落到何方。依他的經驗，任何一點能牽涉到的線索之下都可能藏著洶湧著真相的暗流。
“蘇氏家族是上世紀地方大家族，雖然建國後衰落了……”江亭雪想了想接著說：“家底還是在的，隻是後代的人是無法得知了。我聽我爸講過。”
“他還講過什麽？和蘇家有關的？”他不能放過任何一句有可能性的話。
江亭雪吐了吐舌頭，說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這段中午的時光，想起來還是曆曆在目。
借周末的機會，他回了趟農場，江亭雪和他一起。
他頭一次帶表姐妹以外的女生騎車，江亭雪在後麵安安靜靜的，碰到坑窪的路便主動跳下來跟他一起走。
路邊曬著攤開的玉米粒，農民忙著把玉米裝入賣糧食的尼龍袋裏，忙著扛到運糧的貨車上。這中午的太陽接近一個溫度的臨界點，將到未到之時，讓人和那些被曝曬的玉米一樣渾然不知身在何方。
好在秋風涼爽。
“這麽多古籍！”到了蘇家，在看到一間約有五十平方米的房間裏十多個書架上擺滿了書後，江亭雪隻得歎為觀止。
隻可惜因為當鋪畢竟是交易場所，大小姐有的也多是和市場價值、收藏價值相關的經驗。
“可惜我隻懂什麽年代、版本、刊印的貴賤……”對於內容，她看了也覺是天書。
“沒事，這些也是重要的衡量尺度嘛，可不是一般人會知道的。” 蘇顏南放下一卷筆記，看到女孩帶著歉意，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忍心生一點失望的。
他們在爺爺家沒待太久，江亭雪說她還有事不多逗留。
“你……知道回去的路嗎？”江亭雪要出門了，他才想起這可不在城裏的範圍。
“知道，這有一處會所就是我家開的。”江亭雪扭頭笑，跟他擺擺手走了。蘇顏南一直在門口站到女孩的背影消失在巷陌中，才轉身踏進門裏。
今天下午得耗在這裏了。關上朱門， 蘇顏南回到剛才領江亭雪參觀的書房。
他在牆角移動了幾塊地磚，用力踏下後，掀起牆上的巨幅鍾馗捉鬼圖進入一處幽暗的地下室。
地下室裏幾十口箱子櫃子裏盡是猛一看是雜物的東西，他爺爺是絕不會將他們收拾整齊的，他在這裏想碰運氣找一找有沒有用的物件，回回都跟尋寶似的。
“嗡嗡……”
他打開最大的箱子，掀開看時口袋裏的手機亮了。
“喂？”他伸手翻看，似乎摸到了熟悉之物。
“顏南？我是周複淩，你上哪去了？”
“我在我爺爺家。”
“你不是說幫我看語文卷子麽……”
蘇顏南“啊”了一聲，才從那有點“委屈”的聲音裏明白他忘了這茬事了！
“抱歉！我忘了……你晚上在家吧？我晚上回去找你。”
“你在你爺家待到晚上？”周複淩早知道了小蘇呆的另一個家在農場，那裏夠遠的。
“嗯，我會盡快回去的。”
“好，你回來注意安全，天黑就慢點騎車。”
話音落了，幽暗的地下室裏一片死寂。偶爾有底下水管嘩嘩流水的聲音，像有人在地底下掀書幽語。
．．．．．．．
“上學走路上注意安全，清明！”
“清明別亂跑！拉著爺爺的手，出來玩安全第一知道不？”
他拿起來自遙遠時光的東西。地下室裏的空氣呼吸起來是帶著土腥氣的，冰涼幹燥。但水管裏的水洶湧起來時，一浪一浪地把濕潤的涼意撲到他身上。
“喂？怎麽了？”聽見那邊沒聲了，周複淩疑惑地把手機貼近些。
“沒什麽．．．．．”小蘇呆悶悶的聲音放大了又恢複正常。
“我問你，要是喜歡一個人的話會有什麽感覺？”
此時的電話那頭，周複淩張了張嘴唇，沒發出聲。
蘇顏南握緊手中之物，低頭摳起石縫間的泥土，堅硬的石磚把指甲弄疼了。問他這個問題是不是不應該。
“算了，你當我沒講。”
“等你回來我告訴你。”
他的聲音寧靜淳重，在地下室的空間裏，蓋過了嘩嘩的水流聲。蘇顏南看著手裏的折紙，一隻小船，單薄輕盈。正是那年教師節老師回送他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