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澄黃黑夜，皎潔之光
有些人像齒輪，想讓他放棄靜止不動的常規，就要有其他齒輪傳給他動力。於是丁之宇繞了個圈，麻煩另一枚齒輪不要動彈，然後以己之力推動他轉動——去參加圍棋比賽。
對於他渴望得到但不出力氣去做的事，丁之宇總去推他一把，習慣到自己都沒注意到這樣做的後果。
比如現在……後果就來了。
“嚶嚶……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
“學姐,別哭了好麽。”丁之宇抬頭望天，頭頂星河璀璨，空曠的操場時不時吹起涼爽的晚風，以情侶的身份溜溜圈兒倒是不錯的選擇。
“能不能不要學姐學姐地叫我？人家比你還小一歲嘛~”玲玉踩著操場跑道邊上的水泥沿，歪歪扭扭地走著，笑嘻嘻地講。
“電視劇太磨嘰了。”她搖搖頭，“所以約你出來走走咯~”
“沒事，正好我也要出來轉轉。”從夏變態的身邊逃開的痛快不是能徹底用語言表達清楚的。
“小宇宇你真好，約定都過時了還願意陪我。”
……想到比它還肉麻的昵稱，他就不想說什麽了，伸手扶住了學姐。
“唉~有的人即便是約定天長地久也是一時一刻都不能相信。小宇你談過戀愛嗎?”
“沒有。”
幹脆利落的回答並不能擊敗一個少女“生命不止，八卦不止”的心，她鬆開丁之宇的手輕笑：“少來騙我，圍著你轉的女生可不少。”
“圍著你轉的男的也不少！”粗獷的聲音在身後驚雷般響起。
丁之宇順著玲玉冷下去的目光向後看去，隻見一個穿著運動背心短褲，長相彪悍的男生正盯著自己，麵帶不善。
“關你什麽事，我身邊有多少男的和你有關係？”玲玉拉緊了丁之宇的手。丁之宇暗歎女生的要強，隻得陪她繼續。
“這小白臉誰啊？你什麽時候眼光降到這種弱雞的地步了？”男生走近，嘲諷地看著她。
“你是哪位？”
“不要理他！混蛋！”
玲玉拉他要走，卻被男生一把打開兩人的手，拳頭招呼著要朝丁之宇身上砸。不料看著文弱的人反應很快，瞬間躲開後巴掌又拍過去，兩人就打上了。
“死章魚不許打他！臥槽！”眼看丁之宇臉上落了淤青，玲玉急了也不是好惹的，對著男生就一陣抓撓。
操場上出現這種鬧劇一般是沒人理會的，大家各幹各的，各自繞開。直到一束強光照進來，竟有人把車橫衝進操場！
越野車刹住時久不見雨水的操場灰塵四起，三個人也僵住了動作，從駕駛座上下來一人撈起丁之宇後一腳踢開“章魚”。
“媽的！敢碰老子的人！長眼了嗎！”咆哮的聲音裏噴著酒氣，罵夠了躺地上還沒起來的男生，夏揚轉過頭來瞪一眼丁之宇拽他上車。
玲玉沒來得及喊丁之宇，和“章魚”一樣，詫異地看著越野車又迅速離開操場。
車裏的酒味混著汽油味，爵士樂低吟纏綿不散。小鎮上天黑後交警稀少，更何況夏揚喝醉後是什麽都不顧，要麽睡覺要麽發瘋。現在他正在沒方向沒頭腦地飆車，丁之宇動了動發疼的手腕一聲不吭。
他搖下車窗看向窗外被路燈照得黃澄澄的環城路，拉著沙子石子的貨車呼嘯跑過，後麵的車一輛跟著一輛在夜晚高速駛離。風到這裏已經大到刮臉的地步，劈頭蓋臉的風灌進來，吹得人臉上麻木。
“你喝酒了？”吹了半餉晚風，丁之宇開口，依舊是懶懶的語氣，像打個哈欠。
“聞不到嗎。你翅膀硬了不是？叫你陪我去吃飯也請不動了？”夏陽依舊沒放開從上車後就攥著他的手，即使明知力道的疼痛早就威脅不了他。
“不想去，又不認識。”
“陪我就行！順便多認識些人沒壞處。”夏揚漸漸放慢了車速，關掉音樂。
“我倒是還想天天把你關家裏……”感覺到丁之宇身上一僵，他慢悠悠地說：“你總會跑，要不就跟我耗到沒完沒了。”
“還不夠嗎夏揚……”
“怎麽會夠，你這輩子都跑不掉，除非我死了……”夏揚把車子停在路邊，覆過去撫著他的肩膀，出其不意地吻上去喃喃不休：“即便我哪天死了，要是有兒子的話也會告訴他不要讓你小叔逃走……”
放大的眼瞳看不清視線中的男人，無休止的索要，毒藥侵身般的纏綿。他受夠了卻不能停下，男人的臂膀禁錮住他的腰，無路可逃隻得承受帶著酒腥氣的撕咬親吻。
時間轉動時像台巨大的機器，齒輪旋轉擠出腦海裏漂浮的畫麵，烏雲爬上了窗沿，一樓鄰居家門簷上的白貓又變小了……
爸爸親自開車送他回鎮上，最後一個擁抱滿是訣別的意味；
異世界的獨眼監視著他，黃澄澄的路燈助紂為虐地咧嘴發笑；
蘇顏南在車窗後麵喊他的名字，聲音越小就越帶著哭腔；
受逼迫吃下來路不明的藥片,他被綁在床上聽到撕開心髒的真相……
一切都受夠折磨碾軋。
記憶一圈一圈地倒帶，哪天自己才能卡住，在一個時刻上把暫停變成永遠，再也聽不清嗤嗤拉拉的噪音。既然回不到過去，又看不清前方的光，還留在現在也隻是在生和痛中掙紮，發出可笑而惡心的呻.吟。
*
“阿嚏！！！”唔…蘇顏南揉了揉發癢的鼻子，四處漆黑一片。
“哎？斷電了！”
他摸索著戴上眼鏡，尋找周複淩在的方向。一隻手按住了他碰來碰去的手。慢慢適應黑暗後，他聽見周複淩在“嘩啦嘩啦”地整理試卷。
“走吧，回去。都快十點半了。”
“嗯，你等等我！”
“我當然等你啊，快收拾。”聽見他壓住慌亂的聲音，周複淩覺得好笑，拿出手機給他照明。
“你怕黑？幸好我來找你。”
蘇顏南不領情地把書抱懷裏又推他一把：“不怕！少自戀了，走啊。”
兩人出了教室，蘇顏南鎖上門，扭頭看時才發現今天晚上的天空居然很晴，不僅是星星，連月亮周圍的霽色雲彩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周複淩背對他沉默著看天上的星星，月光肆意地灑滿天空和人間，勾勒得少年背影高大落拓，逆光而生的影子正好半攏著站在他身後的人。
踩著影子麵向廣闊無際的夜空，忽然之間，蘇顏南聽見一隻兔子在不聽話地咚咚跺腳，震得心裏一陣發癢，像冒嫩芽的土壤悉悉索索。
“走吧，回家。”周複淩轉過身，笑容裏暈染著明亮的月光。
“嗯，家裏該來電了……”恍惚了一下，他張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