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抉擇

  停屍間的氣溫很低,即便蘇暖此時身著保暖的呢子大衣,長時間的站立不動也使得她的雙腿漸漸有些凍得發麻,可是她的視線還是呆呆地停留在停放吳媽屍體的那個“格子”上麵,數天後,吳媽就要被取出火化,到時候隻剩一把骨灰,什麽也不會留下。


  “回去吧,再怎麽看,死者也不可能複生。”倏然,身後傳來淡漠低沉的醇厚嗓音,不用回頭蘇暖也知道,是冷夜來接她回去的。


  “當初,爸爸媽媽也是躺在這樣的格子裏,最後僅剩一把骨灰的去了。”蘇暖的聲音輕輕地,仿佛是夢囈一般,眼眸中卻是濃的化不開的憂傷,“為什麽好人總是要死的這樣早?”


  她本是有感而發,並不指望冷夜有所回應,不料卻聽到身後冷夜回道:“何謂好人?好人往往有太多原則、太多禁忌、太多牽絆,因此做事總是畏首畏尾,不夠狠厲,不夠果決。而且他們總是以舍己為人而榮,不會為自己打算,正所謂‘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不是沒有道理的。”這番話說來,他的唇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尖銳的仿佛能夠將人劃傷。


  蘇暖不以為然地皺眉:“這麽說,這世界就該人人自私自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我隻是說,這樣的人往往能夠活下來而已,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弱小者要麽服從命令,要麽成為強者的犧牲品。”說著,冷夜的眼眸看向停放吳媽屍體的位置,目光幽深莫測,話中似意有所指。


  蘇暖聞言眸光一震,張張嘴想要說什麽,卻最終閉上嘴巴。蘇暖在心中反問自己:“是麽?難道弱者注定就要成為強者的工具或是犧牲品——比如吳媽,比如……自己?另一個聲音堅定地道:不會的!吳媽和父母不會就此白白死去,自己一定要想辦法讓他們沉冤得雪!至於自己……即便淪為工具,她這個工具也要堅守自己的原則!!

  冷夜靜靜地看著蘇暖,看著她的眼神由迷茫、掙紮、決心、堅定,最終回歸於最初的寧靜淡然,深邃犀利的眼中多了一絲玩味:這個女人似乎做出了什麽決定呢。


  蘇暖看向冷夜:“我現在要再回一趟蘇宅,你開車送我過去好麽?”


  “現在?”冷夜微微挑眉看看天色,“你確定?”


  “嗯,十分確定。”蘇暖的手伸進衣袋,碰觸到那個小小的紙袋,“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無論如何都要證實。”


  當蘇暖再度返回蘇宅的時候,樓梯口那灘令人觸目驚心的血跡已經被其他的傭人清理幹淨,剛才混亂的場麵也已經恢複正常。一切都恢複了平靜,就好像吳媽這個人從在沒有存在過。若非蘇暖還存著那染了血汙的指甲,幾乎都要認為剛剛看到的噩夢一般的場景不過是自己的幻覺罷了。


  見來者是蘇暖去而複返,蘇義夫婦很是驚訝,再看看陪在她身邊的冷夜,又是一番熱情到幾乎有些狗腿的殷切招待。原本蘇暖還以為蘇曉聽說冷夜來了,一定會下樓來的,沒想到今日的她似乎格外的安靜,別說剛剛見她的時候隻是窩在母親懷裏哭泣,這會兒更是連樓都不下來,窩在房間不見蹤影。


  回想著剛剛見到蘇曉那滿是驚恐茫然的慘白臉頰,蘇暖暗自思忖:她今天如此反常,真的僅僅是由於吳媽的死於她而言太過慘烈,難以接受而受到驚嚇的原因麽?如果是這樣,當初父母死於車禍的現場的慘烈程度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回想那時候的蘇曉,雖然同樣驚恐,卻不似這般幾近崩潰的不知所措。


  到底在蘇曉的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暖暖?你怎麽了?”沈靜華的聲音喚回了蘇暖遊離的思想,隻聽到沈靜華問道,“這麽晚了,暖暖又回來有事麽?”


  “其實,我隻是想幫著吳媽整理一下遺物,並且挑選一樣作為紀念品帶走,至於剩下的——就請叔叔嬸嬸費心讓它們隨著吳媽去吧。”


  雖然時間很晚,但是沈靜華想到這個宅子裏也就是蘇暖願意碰那個死人的東西,於是便答應了,口中還言不由衷道:“哎,雖然我們也想幫著吳媽整理東西,但是她自你小的時候便很是心疼你,想來暖暖為吳媽整理遺物,她也會很開心的。”說著站起身來。


  蘇暖隨之起身回頭對冷夜說道:“夜,我去整理吳媽的東西,你就在這裏和我叔叔嬸嬸聊聊天吧。”現在在人前,她已經能夠習慣於“夜”這種親昵的叫法了,不過私下裏她還是對冷夜直呼姓名或是幹脆稱之為“冷總裁”“冷先生”,從不私下玩曖昧。


  冷夜也隨著站起身來,自然的攬過蘇暖瘦弱的肩膀道:“我也來幫忙吧。”然後不由分說跟著蘇暖在沈靜華的帶領下來到吳媽的房門口,然後沈靜華便像是後麵有怪物追趕一般急匆匆地走掉了。


  其實吳媽的遺物很是簡單,根本沒有多少可以整理,而蘇暖之所以這麽說,雖然是願意為吳媽盡最後一份心力,但更大的原因卻是她想借這個機會再度返回蘇宅,從而接近她的叔叔蘇義以趁機得到一樣“東西”。


  現在,這樣東西正緊緊攥在她的掌心中,已經被汗水打濕得不成樣子。那是一團已經不能用的寬膠帶——用來打包瓦楞紙箱的那一種。雖然那膠帶對蘇暖來說毫無用處,但是膠帶上粘附的東西對於她來說卻是至關重要。


  剛剛蘇暖整理完吳媽的物品,借口需要打包,便向蘇義要來了兩個瓦楞紙箱和寬膠帶,並趁機將寬膠帶“不小心”掉在蹲下幫忙搬運瓦楞箱的蘇義頭上,粘附了幾根頭發,而這一塊膠帶,此時正是攥在蘇暖的手裏。


  回到別墅,蘇暖坐在自己房間柔軟的大床上,定定地望著手中的兩樣東西:那沾了血汙的吳媽的指甲,以及剛剛取得粘有蘇義頭發的膠帶。良久,她將那兩樣物品僅僅握在手中,推開門朝著走廊另一端冷夜的房間走去。


  有禮地輕敲了房門兩聲,蘇暖歎了口氣:最終,還是來到這裏了。


  “進來。”冷夜的聲音傳來,蘇暖推門而入,打量著這個對她來說熟悉而又陌生的房間——這裏是她出賣了自己靈魂的地方,也是所有糾結紛亂的始端。因此,雖然在這個別墅已經住了將近半個月,但是今天卻是蘇暖第一次來到這個房間。


  “怎麽,正在沉溺於那激情一夜的回憶?”輕晃著杯中的Lafite紅酒,冷夜勾唇一笑,“如果蘇小姐有此雅興,我可以隨時奉陪。”


  “怎麽可能?我怎麽會有這種想法……”蘇暖憤怒地轉身嗬斥,然後,消音。


  此時的冷夜脫去了筆挺的西裝,換上了黑色的真絲睡袍,正一臉戲謔地打量蘇暖。略略散開的領口暴露他些許矯健完美的身軀,甚至能隱約見到胸前的兩顆小小的櫻果,讓他顯得危險而又性感。尤其那原本淡色的薄唇,經紅酒的暈染仿佛嗜血一般鮮紅。


  平日裏不苟言笑的冷夜散發著君臨天下的凜凜霸氣,然而此時的他更像是屬於暗夜的惡魔,充滿了危險危險而又魅惑的氣息,尤其唇邊輕佻的笑容,讓他那原本剛毅硬朗的英俊臉龐此時竟有種驚心動魄的妖豔美感。


  蘇暖見到這樣魅惑的冷夜,即便她對眼前的男人沒什麽太大的好感,但是此時也忍不住微微臉紅,心中漏跳幾拍——實在不能怪她,實在是眼前的冷夜和印象中的反差太過巨大,才造成了這種效果。蘇暖此時有種感歎道:冷夜還是保持平素嚴肅冷酷的表情為好,不然每日和這種妖孽級別的人共處,還真是考驗心髒承受力啊!


  收斂心神,再次抬起頭來,雖然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蘇暖已經恢複到相對平靜的狀態,遞出手中的東西交給冷夜。


  冷夜微微一挑劍眉,審視地看向蘇暖手中的東西,片刻之後,他將杯中的紅酒飲盡,接過來那兩樣東西打量片刻,以詢問的眼光看向蘇暖。


  “紙包裏麵的是吳媽的指甲,今天在車上剪下來的。”蘇暖開口解釋道,“其中有一片看上去比較髒,但那是沾了某個人的血跡的緣故。我想讓你請專業的檢驗人員幫我檢驗一下,”她長長地深吸一口氣、道,“請他們看看這血跡的主人和那膠帶上粘附的頭發是否屬於同一人!”


  冷夜聞言,很少見的有些驚詫地看向蘇暖,打量片刻之後,又恢複了那種冷淡漠然的表情,隻扔下一句“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便不再理會蘇暖,可是蘇暖知道,這事情冷夜算是答應下來了。


  接下來幾天等待的時間對於蘇暖來講可謂很是煎熬,就像是高考完畢正在等待成績發布的考生。為了紓解這種無形的壓力,蘇暖隻有更多的往蘇陽那裏跑。畢竟蘇陽現在手術剛過,不能有劇烈的運動,而蘇暖這個做姐姐的又總是不放心冷夜雇傭的人能否合蘇陽的心意,因此洗衣做飯常常親力親為,忙忙碌碌下來,那種幹著急的感覺倒是淡去不少。


  對於吳媽的死亡,蘇暖並未對弟弟隱瞞,然而她卻並未告知蘇陽吳媽臨死前那一通中斷了的不同尋常的電話以及自己發現的蹊蹺之處。而蘇暖也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竟也漸漸習慣於對著弟弟說謊而臉不變色了。她自嘲一笑:也許這樣下去,自己也就距離“口是心非”的境界不遠了,看來過去的自己之所以單純到“單蠢”,還是因為順風順水的生活環境所致啊。


  可是,難道所謂的“成長”都是要付出這般痛苦的代價麽?


  數天之後,冷夜如常從公司回到別墅,然而他並沒有徑自忙活自己的事情,反而來到蘇暖麵前,深深打量蘇暖片刻,才淡淡地道:“結果出來了。”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但是蘇暖立即知道他指的是什麽,立即抬起頭來輕聲問道:“怎麽樣?”聲音很輕,有著如履薄冰一般的小心翼翼。同時,她的心髒狂跳了起來。


  冷夜的回答隻有短短四字:“如你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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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不能隨便承諾什麽啊(磚塊滿天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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