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著烽煙燃盡後的平安寺廢墟之時,想著自己的身份憑證很可能就這樣丟失,一輩子都再進不了神醫穀的大門,葉落終於感受到了一陣恐慌的心理。
失而複得的喜悅,讓葉落徹底想通了這麽多年下來的心結,這一刻葉落無比渴望回到他的故鄉舊家。
於是葉落和秋瞳就轉而踏上了前往神醫穀的路途,這一路上兩人趕路之餘,也不忘沿途暗中打聽尋找有關於風渺音和應安言等人的消息。
可惜,或許是不幸中的萬幸,葉落和秋瞳雖然沒有打聽出風渺音和應安言兩人的下落,卻通過沿途村民口中的描述,確認了斥候和兩個孩子應該在那天夜裏就安全逃離了大火和追殺。
不知道因為什麽,斥候她們沒有在附近的城鎮多做停留,等待和其餘的人匯合,反而像是被什麽追趕著一般,馬不停蹄的向著點倉山的方向奔馳而去。
從當地村民的描述中看,斥候她們當時應該是駕駛著他們停在平安寺的那輛馬車上路的,葉落和秋瞳聽到這個也都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他們在馬車裏麵備下的東西很足,足夠斥候和兩個孩子趕路所需,隻要安全保證,她們一定可以平安到達蜀川。
葉落和秋瞳知道斥候的武功,以及行走江湖多年積攢下來的人脈和經驗,一定可以照顧好兩個孩子,說不定反而是他們之中最早到達目的地的一批人。
暫時放下了對斥候和兩個孩子的擔憂,現在幾隻剩下應安言和風渺音兩人的下落還未可知了,不過自從得知了斥候等人的安全之後,葉落對於風渺音和應安言兩人的安全逃脫的信心更足了。
“我們回一趟神醫穀,聯係穀內的師兄弟們,用神醫穀的勢力一起尋人,一定很快就能有結果的。”
葉落打定了注意,秋瞳自然毫無異議,堅定的跟隨著葉落的腳步,一起往最近的那個小鎮子趕去,穿過這個小鎮子,再翻過一座山頭,神醫穀就離這裏不遠了。
葉落一走進這座小鎮子就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還是個少年的時候,也曾經跟隨神醫穀的師兄出外曆練,在這小鎮上的濟生堂坐過堂。
這濟生堂招牌的醫館就是神醫穀的勢力,在玄月國上下有很多這樣的醫館,江湖上也隻有一小部分人知道這濟生堂背後的勢力站著的正是他神醫穀。
葉落看著這偏遠小鎮還未受到外麵的變動波及,它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依稀如昨,毫無變化。
葉落走在這熟悉的小道上,殊不知周遭的村民也都在暗暗打量著他。知道一個阿婆試探性的對著葉落打了個招呼:“葉子?是你回來了嗎?”
葉落一愣,轉身向著聲音來處看去:“王阿婆?你的風濕病還好嗎?”
那王阿婆見葉落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登時有些激動的走上前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芝蘭玉樹的葉落,確認了這個大小夥子正是多年前給自己看病問診的那個濟生堂小大夫,眼睛裏泛著淚花,哆嗦著連說了好幾聲“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葉落有些招架不住王阿婆這般的真情實感,連萍水相逢的老人都這般激動,葉落不禁想起自己多年不曾歸穀,穀內的師兄弟們和師叔師伯隻怕是會更加傷心氣憤。
思及此,向來玩世不恭的葉落也忍不住有些怯意了。秋瞳看了一眼周圍越來越多的村民們,也顧不上讓王阿婆和葉落多寒暄幾句,告罪了一聲,就拉著還沉浸在憂思之中的葉落往無人處跑去。
“回神了,樓主。我們接下來是要往哪裏去?”
葉落眨了眨眼睛,心下猶豫了一下,最終卻還是對朋友的擔憂占據了他近鄉情怯的流露,當下拍馬,還是往神醫穀方向前去。
兩人闊別了小鎮,翻山越嶺往神醫穀去了。大約午後時分,葉落和秋瞳就站在了神醫穀穀外的懸崖峭壁之巔,望著腳底下白霧蒙蒙翻滾著的雲層,真有一種“不畏浮雲遮望眼”的感慨豪情。
葉落懷念的看著穀外挺拔依舊的那棵蔥蘢柿子樹——和他種在無望樓門前的那兩棵柿子樹一樣。
秋瞳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真正明白了自家樓主當日突然突發奇想要栽種一片柿子林在自家庭院裏的真正原因。不單單是為了好吃,而是為了睹物思鄉罷了。
葉落讓秋瞳在一旁等著,自己則在柿子樹的樹梢上係了一根白色的絲帶,然後回到秋瞳身邊,從懷中掏出了那枚竹哨,輕輕的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葉落拿起那枚竹哨放在口邊輕輕吹響,靜默了多年的竹哨終於又一次響了起來。
葉落吹完竹哨,就站在穀邊在心裏默默數著,一直數到了十息,從穀內白霧彌漫之處漸漸走出來一個灰衣布衫的人影,緩緩停在了葉落和秋瞳的身前。
不巧,這人葉落認識,正是他在這神醫穀內的一位師兄:“多年不見,師兄你怎麽做了引渡者?”
葉落對著來人輕鬆一笑,將心中故人重逢的喜悅化作了輕鬆調侃,一如當年。
灰衣引渡者看著葉落不說話,眉頭皺了起來,良久直到葉落臉上故作輕鬆的笑容幾乎都崩不住了,灰衣引渡者才終於大發慈悲的開了口。
“你小子,還知道回來?”這麽多年都不回穀,我們都以為你小子把家忘了,在外麵早就樂不思蜀了。
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弟,灰衣引渡者這麽多年來說話的方式還真是一點兒也沒有變,向來都是說一半留一半。這麽多的師兄弟裏,也就隻有同樣腦子跳的快的葉落能夠一下子就理解灰師兄的未竟之言。
果不其然,葉落聞弦歌而知雅意,一下子就聽明白了灰衣引渡者說的話,他有些汗顏的遊移了一下雙眼,掃視著旁邊掛上了一根白色絲帶的柿子樹。
“師兄,我知錯了。”葉落平日裏雖然有些行事無忌,沒大沒小的,但是麵對這位師兄,葉落卻總是感覺到有些發怵,沒法向對著其餘的師兄弟那般理直氣壯的使性子。
灰師兄是一眾師兄弟之中性子最穩重,武功最高強的一個,對於他們這些年幼的師弟們向來督促的緊,那些頑皮的師弟們沒少因為偷懶貪玩而被灰師兄嚴厲處罰。
葉落作為其中最不聽話、最閑不下來的那一個,為了這個,小時候沒少被灰師兄提溜著耳提麵命的被念叨、被罰抄寫藥典。
這會兒一遇到灰師兄的責問,第一反應不是解釋而是乖乖認錯。這話一說出口,葉落就愣住了,灰師兄也有些怔愣,他們都不約而同的響起了小時候的那些場景。
葉落忍不住在心裏狠狠地唾棄自己這麽多年下來都沒有絲毫長進,麵對“大魔頭”灰師兄依然是這麽慫,而灰師兄則是欣慰小師弟這麽多年下來一點兒也沒有變,還是那樣乖巧,知錯就改。
這樣一來二去,兩人之間多年未見的隔閡幾乎沒有一點兒展示的機會,就被葉落誤打誤撞的給弄沒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回來了,就多待些時候,師伯和師弟他們都很是思念。”灰師兄搖搖頭,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歎了一口氣,側身讓過,準備帶著葉落往神醫穀內去。
灰師兄轉頭好奇的看了一眼雙目清明,武功不弱的秋瞳,有些不解的看向葉落:“這位是……”
葉落自然是知道這神醫穀的規矩的,但是他想了想覺得對於秋瞳來說實在沒有必要,就對灰師兄解釋道:“師兄,這是我的藥童,可算做神醫穀半個弟子,可以信任。”
灰師兄相信葉落的眼光,聞言也就沒有多加阻攔,對著秋瞳點了點頭,帶著他們二人一同往迷霧中走去。
“這些年穀裏還是老樣子,一點變化也沒有。就是年長得師兄們有的出了師,遊方天下,自立門戶去了。而當年那些小的,都已經長大了。”
神醫穀的陣法可不是無望樓的那個小陣法可以比擬的,它千變萬化複雜難測,隻有穀內人自己知道,就算是遊塵當年也不一定可以解開這出天然陣法。
灰師兄給葉落介紹了一番穀內的現狀,正提到了前天外出濟生堂坐堂的小師侄齊笙齊爍兩兄弟歸穀還帶回了一個深受重傷的病人。
葉落忍不住感歎:“真不巧,若是早兩日,興許還能和齊笙齊爍兩位師侄見上一麵了。我當年離穀的時候,齊笙才剛剛學習藥典不久,還沒有藥鼎高。他弟弟齊爍更是個還在繈褓之中的奶娃娃!”
灰衣引渡者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齊笙那孩子還記得你,對你很是崇拜,若是有空,你可以去看看他。”
“哪需要等到以後,我現在就可以去看看他。當年那些師兄弟們也就隻有這一位師侄,感情自然是比其他人要深厚的多,我去看上一看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