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皇後一身雍容宮袍,風華萬千的端坐在翊坤宮的高台之上,兩手自然而服帖的輕輕放在雙膝上,翊坤宮的宮門大開,今日難得的是一個好天氣,久雪初晴。
盧皇後的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頭上簪著的是象征著皇後之尊的鳳冠,一身正紅宮裝昭示著盧皇後的正宮主位身份,隻是這偌大的一個翊坤宮裏,全不見了往日裏宮人們來往交織忙碌的身影。
冷冷清清,竟然已經沒有了一個人。盧皇後已經料到了有今天,早早地就將所有的宮人都遣散到了各宮各處,如今隻剩下她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等待著左之期的士兵前來捉拿。
“清君側,誅妖後?”
盧皇後諷刺一笑,她看著眼前桌子上擺放著的那碗早已經涼透了的湯藥,眸色沉沉,似有三分苦笑七分決絕。
她盧氏一生驕傲,就算是最後輸了,也絕對不會讓自己落入左之期那個小畜生的手裏遭罪。盧皇後很清楚她這些年與左之期早就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了。
但是盧皇後向來知道什麽是成王敗寇,她既然已經輸了,也不是那麽輸不起的人,隻是盧皇後心裏對於一直扶持著自己的家族有一絲愧疚,她辜負了家族的期望。
不僅沒能讓自己的兒子坐上皇位,如今事情敗露,恐怕京城盧家受到自己的連累,一定會消沉好一陣子,百年之內都不可能再崛起了。
但是盧皇後卻對於這個家族未來的局麵再沒有了一絲關心,事到如今,盧皇後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坦然的去麵對,可是眼前卻還是止不住的浮現了一張熟悉的麵容。
“衛兒……”
廢太子左之衛因為幼年喪母,被寄養在了盧皇後的膝下,盧皇後對於這個跟自己沒有一絲血緣關係的孩子自然是不可能完全付出真心的。
隻是後來,盧皇後發現無論如何自己都無法懷上皇嗣,漸漸的也就對於左之衛重視了起來。
盧皇後很聰明,她知道如何利用左之衛給自己爭寵,得到老皇帝更多的重視,就這樣,盧皇後一手將左之衛推上了太子之位,可是左之衛太不爭氣,大好的局麵都被他自己玩脫了。
盧皇後心想自己本來對於左之衛就是隻存了利用的心思,可是左之衛沒能做到,盧皇後本來應該放棄他的,可是盧皇後發現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冷硬心腸。
臨死之前,她最對不起的,最想念的竟然是左之衛那個孩子的一樁樁一件件往事。幼年時候的愛哭軟弱,少年時候的叛逆和刻苦,以及青年時候的耀眼和優秀。
那個孩子再也沒有讓她失望過,隻是卻也再也不願意像從前那般期待著她的母愛了,直到廢太子一事……盧皇後抬手捂著心口,微微的蹙緊了眉頭,終歸是,她欠那孩子良多。
門外傳來了大批人馬踏踏的腳步聲,愈來愈近,盧皇後的神色又重歸平靜,她看了一眼案幾前的那碗湯藥,不再猶豫,端起湯碗一飲而盡。
盧皇後優雅的用帕子拭去了自己唇畔殘存的藥汁,神色平靜的看著第一隊士兵衝進了翊坤宮的大門,這些禁衛軍訓練有素,闖進門之後也不吵嚷叫囂,隻是一分為二的站列在了兩旁。
讓出來的那一條道路正好供身後那一人通過,盧皇後冷眼看著左之期一步一步從後麵讓開的兩列禁衛軍之中走了出來。
背後的明媚陽光照耀在他的身上,投射下了一片濃重的陰影。盧皇後冷笑一聲,成王敗寇,左之期贏了她,自然可以盡情的享受在陽光之下,而作為輸方,也隻能自甘永墜黑暗,遺臭萬年。
“老三,你贏了。可你別得意,除了我,你還有更多的阻礙,我等著看你的手段。”
左之期冷眼瞧著,盧皇後也是他所需要報複的對象,不光是這些年來明裏暗裏幫著廢太子一派打壓自己的勢力,給他造成了諸多不便,更還有,盧皇後對他生母的仇恨。
那些仇恨,左之期牢牢的記著,就算是後來廢太子失勢,盧皇後想要向自己遞出橄欖枝也被左之期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你的母親若是還活著,想必看到你今日的出息,也一定會含笑九泉的。”
盧皇後仿佛還沒有意識到一般,兀自在左之期的心口上撒鹽,她在故意激怒左之期。雖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是盧皇後對左之期的恨意就如同左之期對於盧皇後的恨意,不死不休。
就算廢太子左之衛不是盧皇後的親生兒子,但是這麽多年的相處下來,就算是一塊石頭也能稍稍捂熱了,更別提盧皇後這個有些強勢卻足夠寂寞的母親了。
左之期看著盧皇後,麵色陰沉的似乎要滴出水來。盧皇後毫不畏懼的與左之期對視,良久忽然笑了,笑得張揚霸道:
“老三啊老三,你且去折騰你的皇權霸位,江山社稷,但是你永遠也別想左右本宮的生死。就算是死,也得是由本宮自己做下的決定,不容你來置喙。”
盧皇後說著、笑著,口中忽然開始大口大口的溢出鮮血,猩紅的血滴落到了正紅的宮裝之上,滴落到了紅木的案幾之上,隻覺得滿室一片大紅,盧皇後臉上的笑意倒是越發的張揚了起來。
左之期沉著臉看著盧皇後,心裏倒是為盧皇後如此的烈性子微微一歎,但心中被耍弄的怒火卻也沒有絲毫的減消。
良久,左之期一摔袍角,命所有士兵都自行退下,自己也背過身去,向著翊坤宮門外大步流星的離開,左之期命人封上了翊坤宮的大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後宮。
盧皇後不怕死,也輸得幹脆,但是其他人就不如盧皇後那般輸得起了,左之期向著宮外抄滅京城盧氏一族的禁衛軍大獄趕去。事出突然,一定會打京城盧家一個措手不及。
這些年來沒了廢太子頂在前麵,這京城盧家的人是越發的看不清自己的處境,行事也越來越張揚無忌了。
左之期除去他們,那些備受欺淩壓榨的無辜百姓無一不拍手叫好,而那些朝廷裏麵的文武官員,也都在聽說了這京城盧家是以造反罪名被抄家滅族之後,就再也不敢為京城盧家的人強出頭了。
想要給京城盧家求情的,也不想想,難不成真的要冒險涉險,平白無故的也擔上一個意圖謀反的罪名,連累親族嗎?
風渺音在她的無望樓之中,幾乎過上了與世隔絕的悠閑生活那京城裏麵的風雲湧動,變幻莫測似乎與風渺音毫無關聯。
但這隻是表麵現象,實際上雖然風渺音遠離了紛擾中心搬到了上京城外無望樓暫住,但是風渺音手下的情報卻還是源源不斷的向著無望樓送來。
京城裏發生的那些事情,風渺音早已經知道的一清二楚。包括“清君側、誅妖後”的荒唐事,和京城盧家百年老牌大家族被一夕之間抄沒家財,貶為庶人流放三千裏,還有一些罪大惡極的更是直接被下了大獄,就等著秋後問斬了。
隨後就是國鍾敲起,整整響了九下,象征著九五之尊已經殯天,舉國哀悼,一年之內不得行嫁娶歡慶之事,玄月國上下所有百姓都要為先皇戴孝一個月,是為國孝。
國不可一日無君,左之期在朝廷動蕩之前就已經先一步將大部分的朝堂勢力整合在了一起。
除了對於上京城大部分官員的籠絡,通過多年來的蟄伏和布局,皇城禁衛軍以及玄月國的三十萬兵馬大權已經被左之期牢牢的握在了手裏。
玄月國邊疆一共有八十萬將士,分為三支軍隊分別駐紮在玄月國的三個軍事要地和邊塞重防之地,相互製約又相互支援,維係著這個泱泱大國的根基運轉。
如今左之期手中隻握著上京禁衛軍的三萬兵馬和禦林軍的五千精兵,以及那三大勢力之中駐守在北疆邊防的齊家軍的二十萬兵馬。
雖然這比起整體兵馬數量還遠遠占不到一半的兵力,但是對於如今的左之期來說卻也是足夠他坐穩高台上的皇位的了。
風渺音這幾日卻一反常態的沒有絲毫動作,不知道再想些什麽,這讓暗自裏對著風渺音那一支隱藏起來的勢力頗有一些忌憚的石步廖略微感到有些奇怪。
但是石步廖向來不是一個會重視這些身外之事的人,在他看來隻要左之期登上了皇位,兌現了他當日的承諾,那麽石步廖心裏的那個計劃就可以借助權勢近一步的更好完成。
所以石步廖也隻是剛開始有些意外,往後就再也沒有過多的注意這些了,自然也沒有告訴過左之期這些事情。
左之期於是就被蒙在了鼓裏,到現在都不是很清楚風渺音的勢力究竟已經做到了哪一步,在對待風渺音的態度上麵難免就有些不夠重視。
而風渺音也確實是沒打算在左之期的登基儀式上麵做什麽手腳,她現在更加重視的反而是另一件事,就連對左之期的報複也不由得被風渺音給有意無意的給忽視到了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