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渺音不動聲色的挑著眉,並未發聲。
而她身後安靜站著的應安言卻是冷眸中寒光湛湛,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極其強大的氣場,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風渺音麵前桌案上的果盤中抽出幾粒光鮮亮麗的蜜棗來。
“嗖嗖——”
蜜棗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在應安言的右手掌心快速飛出。
“哎喲——”
一連串的女子痛呼聲此起彼伏,尤其是以於敏嫻為首的幾人在內都沒能逃脫開來。
方才笑的最大聲、也最歡快的那幾個都在一瞬之間變了臉色,或是捂著自己的臉、或是揉著自己的腰肢,疼的臉色僵硬。
更有甚者,已經忍受不住那股疼痛嚶嚶的啜泣起來。
別的人倒是還好,隻有於敏嫻一個是身上各處都遭了苦的。
眾人揉著自己疼的地方,剛想抱怨兩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這麽抬眸一瞧見於敏嫻,頓時都愣住了。
隻見於敏嫻那張白皙俏麗的小臉上,霎時布滿了坑坑窪窪的紅印子,一瞧就是被人用東西砸了的下場。
於敏嫻更是疼的臉色扭曲,方才那幾人當中,就是因為於敏嫻的挑釁才開始惹得風渺音成為了笑柄。
應安言對於其餘的那些小姐都是小懲為戒,但是對待於敏嫻就不是那般的手下留情了,往著她臉上去的力度那都是用了近乎三成的力。
外表上看起來嚴重,內裏更是稍有不慎都會引起麵部腫脹,總之,這賞花宴上,於敏嫻想要美滋滋的出場隻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的腳底下,周圍滿地都是被砸爛了的進貢蜜棗,有的都已經開始被砸爛的黏糊糊的粘在她的裙衫上麵,弄出了一小片明顯的汙漬。
偏生今日於敏嫻又為了把自己打扮的仙氣一些,穿了件潔白無瑕的籽月錦裙來,於是這紅的白的交織在一起煞是惹人注目的很。
眾位千金本來就是笑一笑風渺音的樂子,也並未真的想怎麽樣,由此一看自己這般遭了罪,不由得都對方才口無遮攔的於敏嫻心中抱怨起來。
待見她又是這副比自己還要慘的樣子,幾個膽子大、不怕惹事情的千金小姐更是已經捂住唇笑了起來。
此番來參加賞花宴的可都是得了消息的,說是要給當今的太子以及其餘的幾位皇子選妃子,賞花不過是個挑選的名頭罷了。
她們一個個都是打扮的漂漂亮亮、多有準備來的,於敏嫻也是競爭對手當中的一個,見她出醜,當然是一個個的樂意的不得了,躲在一邊悄悄的看她笑話。
“是誰?是誰這般膽大包天!”於敏嫻的臉色是一陣青、一陣白,周圍官小姐的嘲笑聲更是讓她怒火中燒,憤憤的一腳踩向本就軟爛的蜜棗,咬著牙,冷喝道:“竟敢在皇宮當中放肆!”
於敏嫻這話一說完,人群中忽然是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自己竟有這般的魄力?讓那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小姐們都為此閉上了嘴巴?
眼瞧著所有人的注意力終於都不放在了自己身上,她低低一歎,頗為無奈的瞄了一眼身邊明顯周圍氣壓低沉的應安言。
餘光掠過風渺玥那張傻掉了的臉,風渺音快速的伸出手去,拉住了站在自己身後的應安言。
白皙小巧的柔夷溫柔的握上他的大掌,她的體溫漸漸傳了上來。
感受到自己掌心中的溫軟,應安言眸中的冷戾稍稍散去,他略一垂眸,對上那雙清亮水潤的漂亮雙眸,他胸口霎時一緊,忍不住的緊緊握住了她主動伸出來的手。
他心疼。
陪他的音兒回京這一趟,不知看她受了多少的冷嘲熱諷,這周圍的人,一個個都是恨不得他心裏頭這世上最好的人兒被貶低到塵埃裏才肯罷休。
“音兒……”
應安言隻是很輕聲的念了一句她的名字,旁的什麽都沒說,隻是握著她手的力度溫柔又霸道,牢牢實實的將她掌控住。
他筆直站著的身影未動分毫,卻不動聲色的向她傳達“他在這裏”的強烈信號,無聲的告訴自己,即便是這屋子裏頭所有人都不向著自己,他也依舊與自己並肩而行。
分明不是自己記憶當中最熟悉的那一張臉,可應安言低垂著眸,冗長的眸光中帶著獨屬於他對自己的溫柔和憐惜,風渺音這般一看,便覺得足矣。
周圍人的嘲笑聲不絕於耳,她從未放在心上,始終秉持著旁人愛說便說的態度,自己暗地裏給算計回來這一筆賬便是。
她上一世受過的苦楚比此番更甚、更無情冷酷。
聽聞應安言屍骨無存的時候,再然後她慘死冷宮的時候,一生的血與淚都已經徹底流幹,她的腦子裏、眼睛裏、心裏都滿是“複仇”二字,何時想過自己還能夠有再得應安言庇護的一天?
也便是在這人的麵前,她才是明白,自己也是委屈的。
她如何會看淡了此身軀在世人眼中命格不好的壞言論?隻是被上一世人的惡行給掩蓋了過去罷了。
更是委屈了過後,他幫著出頭,那溫暖的懷抱始終向著自己展開。
哪怕太傅府中無人向著她,哪怕整座又春苑中對自己的冷嘲熱諷不斷,應安言都在。
這便足夠了呀。
她如何還能不知足?
風渺音回握住他掌心傳來的溫暖,念著風渺玥還在旁邊她不好開口,便紅唇微微動著,水一樣清明的眸子中亮如繁星,緊緊的盯著應安言所在的方向。
有你在,我不怕的。
與風渺音培養出多年默契的應安言,如何看不出來她說的是什麽?
他看懂了,又是心疼又是歡欣,兩種複雜的情緒糾纏在胸口,再對上那雙晶亮的雙眸。
應安言隻覺得自己胸口被那眼波撩撥的微微一蕩,他神色微動,卻是更緊的握住了她的手。
二人相互交疊的手被掩藏在了那桌案之後。
無人知曉,也無需知曉。
於敏嫻的狀況,可謂用慘不忍睹來形容都不為過。
她臉上那般情況,一陣青陣白的,卻偏又繃著個臉,一時間看過去,原本的大家閨秀形象盡失,倒像是個凶神惡煞的母夜叉,叫人看了心驚膽戰的很。
周圍人輕聲地的指指點點,更是讓於敏嫻顏麵丟盡,她咬著牙,低聲怒吼道:“方才是誰如此放肆,還不快些給本小姐滾出來!”
行宮中的眾位小姐們被她這惡狠狠的語氣嚇得不輕,都在一旁遠遠的站著,聽見這話沒人應聲。
隻是過了片刻的時間,那輕微的躁動忽然消停下來,像是死一般的寂靜蔓延。
於敏嫻還在沾沾自喜著自己嚇到了她們,殊不知,自己身後悄然走近的人才是這全場嘩然安靜的根源所在。
從身後傳來的聲響驚得於敏嫻心頭一跳,猛地覺得這聲音似是有幾分熟悉,仿佛在哪聽到過。
她回頭看去,這一看,頓時是傻了眼。
隻見來人一雙桃花目似嗔含情,白皙麵龐風姿俊逸,此時正一臉不樂意的樣子瞪向自己。
他旁邊站著的是位嫵媚貌美的嫋娜少女,更是以一種桀驁不馴的姿態斜睨向這邊,視線透著無言的譏諷。
這二人,正是之前於敏嫻遇見的東陵國六王爺江夜如以及昭陽公主。
於敏嫻慌得不行,心裏頭是越發沒底。
在被昭陽公主那不滿的眸光淩遲之前,於敏嫻趕緊就著剛才的情況解釋道:“公主殿下,方才是有個卑鄙小人,在背後耍下作手段忒過分,您瞧瞧,各家姐妹們身上,可以一處是沒被遭殃的?”
“皇宮本該就是小姐們安安分分的地方,偏生就有些個不知深淺的,萬事都要插上一腳!”
於敏嫻這番話說完,見無人出聲反駁,不由得膽子更大了些,說話的嗓門也越發響亮。
“方才究竟是誰不知檢點,你現在出來給本小姐人惹認個錯,本小姐一概既往不咎,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要怎樣?”
昭陽公主才不管她這些,隻粗略的朝著於敏嫻所指的方向瞄了一眼,她視線重新定在於敏嫻身上,冷笑一聲。
“你倒是好大的架子,越過了皇族直接在母妃一手操辦的賞花宴上作威作福。”
這頂高帽一戴上去,於敏嫻的臉色霎時間慘白一片。
她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求助的眼神懇切飄向了風渺玥。
哪怕她們平日裏頭關係再好,這藐視皇威的罪名可不小,風渺玥哪裏敢為她出頭?
這一個不小心的,連累起來就是整族的性命,她可沒有那個膽子。
風渺玥不由得往旁邊風渺音的懷裏縮了縮。
風渺音略一垂眸,瞥見她神色戚戚然的模樣,於心底發出一聲冷笑來。
她們被自幼在一起長大,平日裏於敏嫻待她更是不錯,可到了這該是“同生死、共患難”的時刻,卻是被風渺玥給一把推開。
故而,也怪不得她上一世把自己棄如草芥。
因得她本身就是一個沒有頭腦的自私人。
於敏嫻心裏頭本來還有點期望的,瞧見了風渺玥坐視不理,頓時心頭涼了一截。
再一抬眸,恰巧撞上風渺音投來的意味深長的眼神。
發現自己在看她,風渺音便勾著唇,頗為溫婉的笑。
她人長得俏麗,如斯一般仔細打扮起來,倒是不得不承認那姿色足以令人動容。
可偏生就是這一笑暖三月青山的笑顏,直看的於敏嫻在七月的熱天裏頭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