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黃雀
“相國大人,您說,接下來該怎麽辦?”佟銀河哈著腰,沒有一點讀書人的傲骨。
婁裕臉色如墨一般,盯著前方,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難得他們仨如此團結友愛,倒省了咱們好多麻煩。”
佟銀河眨了眨眼,不懂婁裕話裏的意思。
“隻需動手一次,便能把他們團滅,你說,是不是對咱們很有利?”婁裕眼神陰鷙,狠辣一笑。
這份殘暴,很難讓人聯想到他要對付的人,是三個七八歲的小孩子。
佟銀河雖然諂媚,總歸還有一點良知在,朝甬道上三個小小的身影望了一眼,惋惜地歎了口氣。
他一介讀書人,雖然在翰林院做侍詔,卻也是毫無實權的官職。風雲之中,自身尚且難保,更枉顧其他了。
他昧著良心點頭附和,“相國大人英明。”
“你把他們三個給我看好,想方設法取得他們的信任。其他的,我來安排。”
“得嘞,這活兒我一定辦得妥妥滴,那就靜候您的佳音咯。”
佟銀河聰明,很容易認清眼前的形勢,也不會做無謂的掙紮。
這是婁裕最欣賞他的一點。
他抬手拍在佟銀河肩頭,許諾道:“放心大膽跟著我幹,以後絕不會虧待你。到時候詹事府、翰林院,你就是八隻腳橫行,也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佟銀河一聽,嘿嘿樂了起來,“那我可等著了,恭祝相國大人,早日夢想成真。”
世人碌碌,不過都為了奔個錦繡前程。尤其現在萬歲爺不怎麽當政,皇權交替,勢如累卵,朝中眾人都在進行一場豪賭。各自站隊,選擇最有希望的那一方,提前抱牢大腿。
賭贏了,加官進爵,平步青雲。
賭輸了,革職流放,甚至小命不保。
但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想要明哲保身,那是肯定不行的。每人必須做出選擇。
佟銀河自認為眼光、運氣都不算差,而且他選擇了婁相國,也是順應了大多數人的選擇。
總該不會那麽倒黴吧。
他心裏暗想。
婁裕和佟銀河一前一後步下台階,一個急匆匆出了東華門,一個慢條斯理往文華殿踱步而去。
皇城東南角的瞭望小樓上,最高層上站著兩個人。
沈鐸嚴手拿千裏望(望遠鏡),目送婁、佟二人離開。
周奇等在一旁,極沒耐心地說道:“師父還等什麽,不如我今晚上帶幾個人,埋伏到老家夥回府的路上,哢嚓了他得了,省的時時提防著他冒壞水,別再傷著旁的無辜。”
沈鐸嚴看著那倆身影消失,扭頭看周奇一眼,訓道:“你懂什麽,暗殺總歸是暗的,上不了台麵。”
“管它上不上得了台麵,鏟除危險就行了唄。”
“要是以前,興許我會同意你這麽做。但是現在,絕對不行。”
“為什麽?”周奇不解。
“這回,我要名正言順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不能背後遭人一絲一毫詬病。”
沈鐸嚴目光堅定。
周奇撓了撓頭,不太領會其中深意,卻也不敢再反駁什麽,笑著應下,“好吧,一切都聽師父您的。”
“盯緊了,有什麽風吹草動,著人第一時間通知我。”
沈鐸嚴吩咐好,轉身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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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小家夥邁進文華門的時候,殿裏正亂做一鍋粥。
太子爺第一天到文華殿讀書,人就丟了。這要是傳出去,文華殿、詹事府,有一個算一個,有兩個算一雙,都得被推出午門砍頭。
趙青雲又氣又急,吹胡子瞪眼睛,正訓人呢。
三個小家夥不聲不響,耗子一樣溜著牆根,慢慢滑到正殿門外,靠著牆根,豎著耳朵偷聽。
沈益德心裏蹦蹦跳,跟揣著一隻兔子似的。
仲熠膽子大,探頭探腦往裏瞧了兩眼。不等他縮回身子,後背被人猛然一推,整個人踉蹌著撲進了門檻裏。
他驚恐地睜大眼睛回望,正看到沈益德躲在後邊捂著嘴巴偷笑。
仲熠手忙腳亂站定,一抬頭,正對上趙青雲怒極血紅的眼睛。
“呃,剛才我們迷路了,所以,回來晚了。”仲熠小聲解釋。
滿屋人垂頭喪氣,沒人理他。
“呃,太子爺,他找到了,他就在.……”仲熠訕訕,朝門外一指。
“啊?”
“真的?”
屋裏人又驚又喜,紛紛往外來找。
沈益德臨陣脫逃,下意識撒丫子就想跑。
伯思就站在他身後,早有防備。他一把抱住沈益德,大喊道:“在這呢,太子爺在這呢”。
待眾人跑過來七手八腳拉住沈益德,細細端詳,發現他除了臉蛋和衣服稍稍髒點,倒也沒什麽異常。
大家夥兒總算是把心放到肚子裏了,紛紛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太子爺,您去哪兒了?您要是再不回來,我們可要驚動禁衛軍去找您了。”
說這話的是太子洗馬,此人姓李名臣,非常凸顯忠良秉性的一個名字。
“我去官房,出來之後迷路了,走著走著,就不知道到哪兒了。”
沈益德撒謊不打草稿。
官房就在文華殿院內,怎麽迷路也不可能迷到外邊去。
看破不說破,旁人紛紛勸解安慰,連哄帶勸把人領進正殿內。
有人去打水,給太子爺淨麵;也有太監跑回東宮去給太子拿幹淨衣袍……
眾人忙忙碌碌,沒人留意到一旁站著的伯思和仲熠。
過了好一會兒,趙青雲衝他倆擺擺手,把人給叫了出去。
伯思、仲熠有些慌。
太子讀書習字不好,尚且要他們兄弟挨罰,眼下闖了這麽大的禍,還不知道宮尹大人如何重罰呢。
小哥倆覺得冤,又沒法申辯,垂頭喪氣跟著趙青雲到了東廂房。
體檢的那些屏風已經撤了出去,換上數個高高的實木架子,上邊擺著好些書。
“你們倆在哪兒找到太子的?”
趙青雲坐到條案後,目光平靜望向兄弟倆。
“文華殿後邊一處荒廢的宮殿,我們也叫不上來名字。”伯思喃喃說完,垂目看著自己的腳尖。
他本想求個情,求宮尹大人輕點責罰。可心裏傲嬌又容不得他輕易開口,那些話在嗓子裏滾過數遍,始終跳不出來。
“宮尹大人,今天的賬能留到明天再罰嗎?”
仲熠思路活,決定曲線救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