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衝撞
站在門前,望著高大門楣上題著“陵王府邸”的牌匾,沈鐸嚴恍若隔世一般。
“爹爹,我記得這裏。”仲熠一臉興奮。
“我也記得,我還記得當年離開時,雲姨捂著我的眼睛,不讓我回頭看。”彩之眉飛色舞炫耀,“我偷偷扒開她的指縫往外瞧,清楚記得這塊牌匾。”
伯思偷偷瞧了眼沈鐸嚴的臉色,問道:“我們今晚就住在這裏嗎?”
他的擔憂不無道理。剛剛迎出來的下人,隻有五六個,而且幾乎都是老弱病殘。
就連那塊牌匾,都是得易剛剛掛上去的。
腳下青石甬道的石縫裏,一簇簇長著枯草。牆上密匝匝一層青苔,尚不及褪去綠衣。
門可羅雀,滿目荒涼,便是陵王府這幾年的寫照。
沈鐸嚴定定望著斑駁的大門,抿了抿唇。
林玉慈不想跟他一樣陷入傷感之中,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彎了彎唇角,衝孩子們說道:“這便是咱們的家,以後我們便住在這裏。
雖然看著有些破敗,等修繕一下,添置些家具,再采買些下人,就又恢複以前的熱鬧了。
眼下當務之急,你們各自挑選一處院子,想怎麽修繕,想怎麽布置,統統自己拿主意。隻需回頭報給我,我來安排施工。
爭取年底之前,讓你們歡喜入住,好不好?”
三個孩子一聽,興奮地直拍手,來不及多說什麽,撒丫子便往裏跑,邊跑邊喊,“我想要個鄰水的院子,讀書習字更安靜”;“我想要樹多的院子,練功夫更方便”;“我想離娘親的院子近些”。
沈鐸嚴受孩子們的情緒帶動,那一丟丟的傷感也隨風飄散了,扭頭衝林玉慈一挑眉,“你想住什麽樣的院子?”
林玉慈隻笑不語,大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直接抬腳往裏走。
沈鐸嚴好奇,追著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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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沈鐸嚴獨自一人進宮謝恩。
在宮門處通稟後,不多會兒,一個小太監腳步匆忙過來,引著他來到養心殿外的一處廂房。
“陵王殿下,您稍等片刻。”小太監說完就退了出去。
沈鐸嚴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門外這才響起腳步聲。
他忙抬頭去看,隻見窗外一個肥胖的身影朝這邊走來。人還沒到,聲音先傳進來,“老奴給陵王殿下請安了。”
尖細、刺耳。
來人沈鐸嚴十分熟悉,萬歲爺身邊的大太監,馮至才。
“馮公公好。”沈鐸嚴起身抱拳,態度很是謙卑。
馮至才受寵若驚,忙上前扶住沈鐸嚴,滿臉心疼的樣子說道:“使不得,使不得,陵王殿下,真真是折煞老奴了。”
沈鐸嚴順勢抬眼看過去,袍衫領口黑色滾邊緊勒著馮至才粗壯的脖子,越發襯得他腦袋碩大,跟矮短的身子不成比例。
沈鐸嚴謙遜低頭,入眼是馮至才腳上穿的半舊白底青幫緞靴,白底無塵。
如果沒猜錯的話,馮至才這幾年定是越發得寵了。
沈鐸嚴心裏鄙夷,麵上卻恭敬謙和,客氣道:“本王特來謝萬歲爺恩典,還請馮公公幫忙通傳一聲。”
“陵王殿下來的不巧。”
馮至才嘿嘿幹笑兩聲,蒼白鬆弛的臉頰微不可察抖了幾抖。
沈鐸嚴一臉驚訝看向馮至才。馮至才湊上前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萬歲爺這兩日龍體欠安,怕是讓您白跑一趟了。”
沈鐸嚴擰眉,想從馮至才臉上探一探這話的真偽。
千裏密詔發了兩道,恢複爵位的聖旨也早已昭告天下。現在他沈鐸嚴回來了,皇帝卻避而不見。
這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沈鐸嚴分辨不出,自嘲地笑了笑,笑完臉色一沉,不再言語。
馮至才見他沉了臉色,衝門外一招手,兩個小太監各自托著個托盤,魚貫進到屋內。
“陵王殿下,萬歲爺可無時無刻不惦記著您呐。這不,早早滴就把賞賜都給您預備下了。”
馮至才說著,抬手掀開托盤上蒙著的明黃錦緞,金銀珠寶、玉器首飾,擺了滿滿兩托盤。
“您且收下,好好將養些時日。等時機成熟了,萬歲爺自然會宣您覲見的。”
馮至才這個老狐狸,圓滑如此,自然不會輕易漏底。
沈鐸嚴知道問也問不出,幹脆放鬆似的長舒一口氣,玩笑道:“那這些日子,我可就奉命玩樂了!”
“奉命玩樂,奉命玩樂。”馮至才笑著附和。
從養心殿的廂房出來沒走多遠,遠遠看見數人抬著一副轎輦朝這邊走來。
沈鐸嚴垂目站於道旁,等對方先走。
他這邊正垂目立著,一個小宮女走上前來福了一福,問道:“可是陵王殿下?”
沈鐸嚴茫然點頭,抬頭隻見轎輦上坐著一個盛裝的女子,凝眸正看向他。
沈鐸嚴一時想不起對方是誰,拋向小宮女一個求救的眼神。
小宮女捂嘴輕笑,“您可真是貴人事忙,我家主子婁貴妃,您都認不出了?”
沈鐸嚴一聽,走上前去,拱手行禮,“微臣見過婁貴妃。”
婁貴妃微微頷首,輕聲說道:“聽聞陵王殿下府上的兩位公子,一個氣宇軒昂,一個俊秀文雅,都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翩翩公子。改日帶他們入宮來玩,也好跟二皇子作個伴。”
二皇子,乃是婁貴妃所生,剛剛不足兩歲,名叫沈益海。
拉攏意圖明顯,沈鐸嚴沉聲道謝,算是應下。
辭別婁貴妃,沈鐸嚴並沒有馬上出宮,而是繞到東邊坤寧宮轉了一圈。
如猜測的那般,坤寧宮大門緊閉。聽路過的宮人說,唐嬤嬤辭世後,萬歲爺把宮裏伺候的老人都給遣散。這地界,便輕易再沒人來了。
沈鐸嚴繞著宮牆轉了一圈,駐足觀望了會兒,這才轉身準備出宮。
誰知背後一人直直地撞了過來,沈鐸嚴躲閃不及,抬手扶住那人。
“奴婢罪該萬死,衝撞了王爺,還請王爺恕罪。”
那人慌忙跪地磕頭。
“姓甚名誰,在哪處伺候?”
沈鐸嚴沉聲詢問,語氣中滿是狠厲。
跪地之人抖著身子回道:“奴婢姓陸,在鍾粹宮當值。”
“鍾粹宮?”
“沒錯,憐妃娘娘,便是奴才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