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一國
這個案子，世人總結起來，充滿了風月的味道。
外人都說，範太師和昊王殿下，因為一個妓女的死爭執不下，互不相讓。
雙方都請了京都有名的狀師，唇槍舌劍，做好了長期僵持的準備。
京兆尹牛輝春左右都不敢得罪，夾在中間瘋狂受氣。
有不淡定的眾官員，也開始偷偷站隊，生怕晚一步，沒了大腿可以抱。
兩相對壘，激烈交鋒，朝堂風起雲湧。
情況越是激烈，案子越是撲朔迷離，進展越是緩慢。
老百姓茶餘飯後，不再關注邊疆戰事，轉而討論起這樁案子來。
這一結果，沈鐸嚴早就預料到了。
昊王逐漸失了民心，他不再是以前老百姓口中那個溫文爾雅，敦敏寬厚的帥氣王爺。而成了拋棄初戀，詆毀恩師的偽君子，負心男。
昊王名聲壞了，微不可查地影響了王丞相那邊的籌謀。
他們對外建立軍功，以此震懾萬歲爺把皇後所生六皇子立為太子的計劃，不得不倉促做了調整。
槍頭調轉，轉而對內。
王家本意為了對抗範家，誰成想動作太猛，引起了萬歲爺的注意。
在此之前，範太師在朝堂搬弄風雲，實際手上並無兵權，搶奪兵權一直是他想做卻無法突破的壁壘。
此時，王家一黨因著兵權引起萬歲爺的注意，天子忌憚，自然會想法子製衡。
範家此時隻需一伸手，便可手到擒來。
因為朝中亂局，耶律暘在北疆的精力被大大牽製，戰事暫時平靜下來。
沈鐸嚴不費一兵一卒，緩解了段家軍的困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更有老狐狸打得一手好算盤。
誰好誰壞，誰對誰錯，誰又能說得清。
一個妓女的死，引起了蝴蝶效應，震動了大周朝堂，挽救了段家軍數萬人的性命。
世事便是如此奇妙。
案子一時沒有進展，林玉慈一行多留在大周一天，便多了一分危險。
沈鐸嚴命人，護送她先回了鳳南。
進了北閔境內，林玉慈便卸下心防，整個人都歡欣起來。
她絮絮叨叨跟同車的香香說著三個兒女的趣事，說伯思的睿智，仲熠的調皮，彩之的嬌憨，聽得香香瞪著大眼睛，滿臉錯愕。
她自然是錯愕的，上車時還以為這個善良美麗的林姑娘是落魄貧家女，不過行了一日，便成了旁人敬仰的夫人，還育有三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兒女。
這，怎麽可能？
她看上去那麽年輕，那麽漂亮，哪兒像是娘親？
莫名，香香想起自己早亡的娘親。
林玉慈越是念叨她的三個寶貝，香香越是謹慎自卑，兩個人就那麽別別扭扭地，趕往段家軍大營。
伯思、仲熠和彩之三人自打進了大營，整日裏如同坐牢一般。方義雲每日督促他們早晚練功夫，秦月姑姑每日督促他們讀書習字。
天天如此，日日如此，枯燥乏味的三人，恨不得長出翅膀飛出大營。
可大營是什麽地方，裏三層外三層的衛兵守著，別說人了，就是蒼蠅飛過，都要查一查的。
私自逃出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兒。
於是乎，三個小東西日漸頹廢，眼中都缺了神采，個個都瘦了一圈。
方義雲見了，不由內心著急，這樣下去沒法向他們的爹娘交代啊。於是，幫著他們求情，這日帶他們出營透氣。
夕陽將要落山，灑下滿地金黃。暑氣未消，空氣中依舊燥熱。
一行人剛剛爬上一個小土坡，迎著夕陽望去，隻見天邊一個小黑點，漸漸向這邊靠近。
“那是什麽？”
彩之率先發現，抬起肉嘟嘟的小手指著問道。
“看著像馬車。”仲熠手搭涼棚細瞧。
“娘親走時，坐的是什麽馬車？”伯思反應敏捷。
三人驚喜互看一眼，扭頭又端詳片刻，誰也不敢貿然下結論。
方義雲吩咐衛兵前去察看。
仲熠是個急脾氣，一刻也等不及，翻身騎上自己的小矮馬，也跟著衝了過去。
其他人在山坡上等信，隻見仲熠剛跑到一半，便尖叫起來。他扭頭衝伯思和彩之喊了一句什麽，加快速度，向馬車衝去。
仲熠的話，被風吹散，旁人根本沒聽清楚。隻是從他的反應來看，必是大好事兒。
伯思和彩之見了，哪兒還坐得住，央著方義雲同意，便跟了過去。
“娘親，那是娘親走時乘坐的馬車。”彩之驚呼出聲。
“娘親，娘親……”
三個小家夥像是小鳥歸巢般，迎著夕陽，喊叫著便衝了過去。
林玉慈隱約聽見了聲音，挑簾往外看，入目便是三個小家夥的笑臉。
她的心呀，都快化了。
母子四個抱著親熱好久，依舊舍不得放開。
方義雲一麵吩咐人回去報信，一麵含笑過來行禮，林玉慈也慌忙萬福回禮。
重逢的欣喜，不屬於香香這個局外人。她圓丟丟的大眼睛怯怯地望著眾人。
“這個小姑娘是？”方義雲問道。
林玉慈回看，這才想起了香香。她懊惱地一拍腦門，衝香香招招手，說道：“香香快過來，我幫你們介紹介紹。”
香香這才顫巍巍下車，來到眾人麵前。
林玉慈鄭重介紹道：“他們三個，便是我跟你提到的我的三個孩兒。這是大兒子伯思，這是二兒子仲熠，這是小女兒彩之。”
轉身衝三個小家夥介紹道：“這個小姐姐從大周來，她的名字叫香香，日後會跟著咱們一起生活。”
林玉慈沒有提及香香的身世，也沒有提及主仆二字。是因為在她心裏，不想把香香當做丫鬟來看待，對香香，她是存了別的心思的。
她越是如此，香香越是敏感。她怯懦看一眼三人，忙低下頭，規規矩矩行禮，聲音低若蚊蠅一般，說道：“見過兩位公子，見過小姐。”
香香從小被賣到人牙子手裏，如一株生在懸崖的微草，習慣了低頭，習慣了在卑微怯懦中討生活。
彩之卻不同。
她先是皺眉看著林玉慈，見娘親衝她使眼色，機靈地走上前去，拉起了香香的手。
“這位小姐姐，我叫彩之，我娘親跟你提過我嗎？”
香香抿唇點頭。
彩之展顏一笑，又問道：“我娘親是不是很漂亮很溫柔？”
香香更是點頭如搗蒜。
彩之兩句話，消除了香香藏在心頭的拘謹。她拉著香香走到伯思和仲熠跟前，炫耀道：“大哥二哥，以後我跟小姐姐是一國的，你們再也不能欺負我了。”
她這句“示威”的話，惹來眾人哄笑。
香香第一次覺得，自己無望的人生，大抵要轉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