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審訊
“方將軍,妄議軍務,該當何罪?”
沈鐸嚴在軍中職位不明,很多話不好明說,便隻能拐彎抹角。
“啊,”方義雲一愣,見沈鐸嚴衝他使眼色,忙清清嗓子,正色道:“視情況嚴重與否,責罰不定,輕則軍棍伺候,重則……”
他話還沒說完,眾人紛紛擠眉弄眼,偷偷溜走。
沈鐸嚴一邊往營帳走,一邊歎道:“人都說,謠言無根,隨風就傳。大營裏什麽時候也流行嚼舌根子那一套了?”
“呃”,方義雲被問住,生怕沈鐸嚴說出秦月管理無方的話來,忙解釋道:“大約段太尉故去後,紀律鬆散了些。”
兩人邊說邊來到大帳門外,打簾進去,隻見帳內或坐或站,已經有不少人。
秦月臉色蒼白,坐在當中首位。
下首邊戰戰兢兢坐著一個參軍文書,正在準備筆墨。
葉老板,哦不,應該叫他梁好。
他正背對大門,與秦月對麵而坐,雙手反剪綁在背後,身旁站著兩個高大威猛的衛兵。
一旁還有數人坐著旁聽。
沈鐸嚴站在門口頓了頓,不顧秦月的眼神,徑直走到角落裏坐下,接過衛兵遞來的茶水,喝了兩口。
秦月乃是軍中主帥,一切由她定奪,沈鐸嚴不想喧賓奪主。
可方義雲卻不這麽想。
他目測了一下秦月和梁好之間的距離,大約丈半左右。
假設梁好和他功夫差不多,起身,衝到秦月麵前,挾持住她,時間可以控製在一眨眼之間。
這,相當危險。
方義雲不顧眾人異樣眼光,徑直走過去,守護神一樣站定在秦月身旁。
沈鐸嚴放下茶盞,不見方義雲跟來,抬眼一看,那人正鐵塔一樣,護在秦月身旁。
咳咳,沈鐸嚴輕咳兩聲,轉頭看向別處。
這小子,越來越不背人了,堂堂一個先鋒右將軍,搞得跟個保鏢似的。
明眼人看得出來,他是大齡青年懷了春。
眼拙的人,還以為他是有多虛榮勢力,巴結討好元帥到如此地步。
這樣下去可不行,回頭得找機會跟他好好談談。
因身上箭傷還未痊愈,秦月微微側身而坐,右手搭在桌上,指尖一下一下敲著桌麵,滿臉嚴肅。
與她的嚴肅截然相反,梁好那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緊張、焦躁、恐懼、憤怒.……這些情緒,在梁好那張臉上統統看不到。
他一臉坦然,甚至嘴角還噙了一絲笑意。
秦月看著來氣,“啪”地一掌拍在桌上,“梁好,你可知罪?”
小姑娘先聲奪人,氣勢十足。
眾人被她的突然發作嚇了一跳,不由緊張起來。
尤其是方義雲,皺著眉,盯著秦月拍紅的掌心,心疼啊。
梁好展眉一笑,回道:“小老兒不知,還請段元帥明示。”
“揣著明白裝糊塗?告訴你,別以為裝傻充愣就能蒙混過關。今日,咱們舊賬新賬一起算。”
梁好笑而不語,深目看向段秦月。
“你自己交代,還是讓我來說?兩者性質完全不同,你可掂量清楚嘍。”
秦月輕蔑眼神,威嚴十足。
隻是,這份威嚴放在她身上,多少有些違和。
梁好見多曆廣,又怎麽會被她的虛張聲勢給嚇到。
他眼皮一抬,幽幽問道:“何為舊賬?何為新賬?”
“二十年前,你投敵叛國,可謂舊賬;昨日晚間,你調兵圍困客棧,謀害本元帥,意圖謀反,可謂新賬。”
秦月眼皮微抬,看一眼梁好,問道:“你可認罪?”
梁好先是詫異,隨後臉上無奈笑了笑,並未辯解。
“兩罪並罰,依照軍法,該當何罪?”秦月瞥一眼旁邊的小文書。
小文書慌張,忙拿起手邊的書卷查找起來。
“如若段小元帥這麽草率定了罪,梁某也沒什麽好反駁的。”梁好一攤手,做無奈狀。
呃,這話有些欠妥,認罪就認罪,為什麽要加一個前提呢?
秦月皺眉,凝眸看向梁好。
梁好也目色深深,盯著秦月。
一旁的方義雲瞬時緊張起來,“看什麽看?”他怒斥梁好。
沒想到,梁好不怒反笑,衝他低聲說道:“我以過來人的經驗,勸這位小兄弟一句,有的女人,碰不得的。”
他音量不高,聽到的也就周邊幾人。
小文書年齡尚小,最是沉不住事兒,一聽這話,“噗”的一聲,把剛喝進嘴裏的茶水,盡數噴了出來。
方義雲頓時滿臉漲紅。
心事被人當眾捅了出來,他臉上可掛不住。
他怒目而視,手按劍柄,下意識抬步往前。
下一秒,胳膊卻被人一把拽住。
扭頭看去,隻見沈鐸嚴不知何時趕了過來,正拉著他的胳膊,暗暗衝他搖頭。
“案情複雜,今日審訊到此為止吧,改日繼續。”
沈鐸嚴提議。
眾人正尷尬,聽了他的話,緊著附和。見秦月點頭允了,這才魚貫退下。
屋內隻剩下秦月、沈鐸嚴、方義雲三人。
“這,怎麽處置?”秦月為難。
“昨日之事,他的意圖你應該看得出來。”沈鐸嚴暗示。
“意圖?”秦月茫然。
“他執意留在北閔,怕是準備給他兒子做內應吧?”方義雲一張口,沈鐸嚴差點摔倒。
內應?
身份已經暴露,除了危險還是危險,隻有傻子,才會往繼續做內應上麵想。
呃,有些人,現在降智得明顯。
沈鐸嚴惋惜地看一眼方義雲。
這小夥當年在他手下時,也是一員不可多得的虎將,文韜武略,樣樣出眾,現在,怎麽就.……
“沈大哥,你就別賣關子了,直說他什麽意圖?”
秦月脾氣直,不耐煩催道。
“二十年前,他投敵沒錯,可是,叛國應該是沒有的。不過就是年輕氣盛,一時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做了出格的事兒。所以,這投敵叛國的罪名……值得商榷。”
“昨天呢?圍困客棧總是事實吧!雖然最後未得逞,但動機總是有的吧?”
“從他和耶律暘的關係來看,相認不過也就是昨天的事兒。
調動大周的兵馬,自然是不可能的。不過就是他和耶律暘不謀而合,想到一塊去了。
如果猜得沒錯,他當時乃是虛張聲勢,為了嚇唬咱們。而耶律暘則是實實在在做了。
最後他選擇留下來,以自己做人質,多少可以讓耶律暘忌憚幾分。對咱們來說,隻有好處,並沒壞處。”
秦月雖然不太懂,但也無可反駁。
沈鐸嚴又說道:“你想過沒有,段太尉在世時,雷霆手腕,叛臣錄上的人,十有八九都被結果了,為何獨獨留下他?”
秦月想了想,說道:“我倒是聽祖父提起過他。”
“怎麽說的?”
“祖父說,他這輩子最得意的弟子,一個是梁好,一個便是你。如果當時梁好沒有擅自離開,北疆大營遲早會交到他手裏。”
沈鐸嚴惋惜歎口氣,不知為梁好,還是為自己。
亦或為段太尉。
命運無常,走著走著,總會或多或少地出現偏差,離最初的既定目標越來越遠。
有人因為外因,有人因為內應。
有人繞了一大圈,最後還能達到目的地,
而有的人,一旦錯過,就是永遠。
人亦然,事兒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