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交換
“什麽事兒?”沈鐸嚴吼道。
“鳳南客棧被敵軍偷襲,客棧內七人被圍困。”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為軍之道,貴在製衡。”
葉老板聲音越來越低,眼球凸出,一副猙獰相,可氣勢上,卻不見一絲一毫認輸的樣子。
“情況~~就是這樣,主意~~你自己拿。”他啞著聲音,用力吐出這幾個字。
沈鐸嚴萬沒想到,耶律暘父子會調兵前去圍困客棧。
他隻在客棧周圍安排了防守,卻沒有派駐大量兵力。
真是失算!
可是,這樣一招險棋,也隻有嗜血的賭徒,才能想得出來。
不過就是賭,如果他沈鐸嚴把妻子兒女放在第一位,耶律暘便贏了;
如果他沈鐸嚴生性涼薄,如劉皇叔,關鍵時刻自己逃脫,置妻兒不顧,那耶律暘將會一敗塗地。
沈鐸嚴恨得牙根癢癢,天下怎麽還會有這樣的無恥之徒。
男人之間的對決,就該以男人的方法來決出。
把女人和孩子牽扯進來,算怎麽回事兒。
兩國交戰,道義上還不應該牽扯百姓呢。
也罷,今晚頂多算個楔子,拉開大戰的序幕而已。他和耶律暘之間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住手!”沈鐸嚴大喊一聲。
耶律暘不由嘴角彎了彎,他料定了沈鐸嚴不會置妻兒性命於不顧。
他瞬間放鬆,臉上不由掛上一副痞笑。
拍一拍身上的塵土,挑眉看一眼方義雲,評價道:“你功夫尚可,差就差在心智不行,沉不住氣。”
語氣囂張,一語中的,絲毫不留情麵。
“你……”
方義雲氣結失語,“你”了半天,衝耶律暘爆了一句粗話。
耶律暘也不生氣,“看看,我說你沉不住氣,你還就真的沉不住氣。讓大家評評理,看看我說得對不對!”
方義雲壓不住胸口怒氣,想要上去揍他,被得易死命攔下。
“兩軍陣前罵戰時,比這難聽的話多了去了,往心裏去,你就上當了。消消氣,消消氣。”
沈鐸嚴第一次跟耶律暘打交道,沒想到,他是這樣一個人。
身形高大,壯碩威武,關鍵是,滿臉痞相,沒有穩坐高位的那種沉穩持重。
他,根本就是個大男孩嘛?
他,跟臭小子周奇有一拚。
看沈鐸嚴在打量自己,耶律暘衝他邪魅一笑。
“你以為,聲東擊西,圍困客棧,我會怕你?”沈鐸嚴搶先開口。
“你不怕我,我知道。”耶律暘一副無所謂的口氣。
他凝眸正色盯著沈鐸嚴的眼睛,一字一頓說道:“但是,我知道,你怕失去你的妻子兒女。”
“大丈夫打仗,幹嘛牽扯婦孺?”方義雲衝耶律暘怒吼。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是大丈夫?你們不要私自給我瞎扣帽子。”
方義雲被他氣死,大喊“無恥之徒”。
“我無恥?你有齒,上次如果不是女人替你擋箭,你早成了我的箭下亡魂了。”
新仇勾起舊恨,方義雲不顧得易的阻攔,朝耶律暘狠踢過去。
得易衝旁人使個眼色,不等他靠近耶律暘,把人便給架了出去。
“我這個人簡單,什麽法子有用,就用什麽法子。從不在乎什麽道義啊、良知啊、婦孺啊……
想那麽多,還怎麽贏?還怎麽拿捏住你的對手?還怎麽讓他們為難?還怎麽讓他們在關鍵時刻,想下手又下不去手,急得團團轉?
表麵上畢恭畢敬,心裏邊把你罵死。
沈先生、陵王殿下、赤麵閻羅,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這人,果真無恥!
沈鐸嚴暗歎!
果真從小沒有父母教育,天生野長,成了這樣一個走火入魔的狂徒。
根基不正,遲早要完。
領兵掛帥,他還差點大將之風。
上山為寇,倒是挺符合他的氣質。
沈鐸嚴對耶律暘有了初步判斷,便不再糾結於他的種種激怒和挑釁。
“今日我放你走,你放了圍困婦孺。我們一碼歸一碼,算是扯平。下次再戰,我們正麵相撞,像個男人一樣,一決高下。”
“爽快,成交!”
“那他呢?”得易朝葉老板努努嘴。
“他跟我走。”耶律暘搶話道。
他嘴上不承認,可心裏已有了自己的想法。況且葉老板回去,落入段家軍手裏,怕是隻有死路一條。
耶律暘雖然恨他,卻不希望他死。
沈鐸嚴斜眼看了看葉老板,沒有作聲。
剛才葉老板那番話,說得懇切有理。
他的掙紮,沈鐸嚴雖不認可,卻無法反駁。
這次以他為誘餌,把耶律暘引誘過來,已感到有些愧疚。
他本來也沒有要置葉老板於死地的想法,既然耶律暘提出要人,他便可以大方答應。
不料,葉老板意外地拒絕了耶律暘的提議。
“我,跟著沈先生走。”
此話一出,大大出乎了所有人預料。
耶律暘更是氣得臉色刷白。
“二十年前有些誤會,我須得解釋清楚。”葉老板衝耶律暘笑笑,“這疙瘩在我心裏憋了二十年,是時候解開了。”
“你傻呀?回去等於送死,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耶律暘咬牙嘶吼。
“別人我說不準,沈先生嘛,他不會的。”
“他又不是神,你怎麽知道他不會?”
“我認識他父親,敬佩他父親的人品。沈大將軍的兒子,錯不了。”
又是父子這套!
耶律暘沒接話,怒而轉頭看向一旁。
“我想,我也不能給你丟臉,不能背著叛臣的罵名,走完下半生。”
“有什麽要緊?”耶律暘不解。
“當然要緊。名聲這種東西,年輕時可以不管不顧,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等上了年紀,回想起以前,才會覺得後悔。於是,就需要花費百倍千倍的時間和精力,去彌補以前的錯誤和缺憾,去修正自己的名聲。
大約這就是人生!
希望你以後記住這一點,少走彎路。不管是帶兵打仗,還是成親生子,都要坦坦蕩蕩的,順順遂遂的。”
葉老板哽咽著說完,搶先扭頭而去。
耶律暘試圖抓住他,被沈鐸嚴一把攔下。
“將軍.……”
身後隨從喚了一聲耶律暘,把他拉回眼前。
東方現出一抹魚肚白,夜之將盡,黎明將至。
耶律暘不敢過多耽誤,率領眾人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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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老板入了營門,隻覺得兩眼不夠用,看什麽都新奇。
迎麵走來的,是一張張年輕青春的麵孔。
二十年前的軍中同僚,幾乎一個不剩。
北疆戰場,土地還是那片土地,景致也依舊那番景致,守家衛土的人,卻換了一撥又一撥。
他像是一個新入營的小兵,臉上掛著傻嗬嗬的微笑。
不時有人從他身旁路過,在他背後指指點點。
“看,就是他,段家軍的叛臣。”
“聽說是中了敵方的美人計,被一個女人勾走的。”
“我聽說,他年輕時可厲害了,殺敵如砍瓜切菜。”
“厲害有什麽用,英雄難過美人關。”
“所以啊,你們以後也都注意著些,管好自己的下/半/身,就等於保住了頭頂的烏紗帽。”
“你這什麽話,好惡心。”
“話糙理不糙,你說,不是這個道理嘛?”
“是是是,你都對。”
……
眾人議論紛紛,沈鐸嚴都聽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