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離開
顧書庭伸出舌頭,舔一下嘴邊的血絲,冷笑一聲:“還手不還手,有區別嗎?”
“自然有區別。”
“什麽區別?”
“區別.……區別就是,你若還手,咱們是打架,你若不還手,好像小爺我欺負你一樣。我又不是馬康、錢久一類的惡少。”
伯思扶額,他這兄弟平常挺機靈的,怎麽關鍵時刻,還一根筋起來。
顧書庭吐了一口嘴裏的血沫子,喘著粗氣說道:“你自然不是惡少,否則這回死的,就不光是你娘肚子裏那個了。”
“對你好一點,還真當自己是個人了?”
仲熠的怒火重新被顧書庭這句話勾起,雨點般的拳頭又劈頭蓋臉落了下來。
趙山生怕仲熠吃虧,原本十分緊張,亦步亦趨跟著兩人打鬥的身影,如果仲熠吃虧,他便第一時間衝上去保護主子。
誰知道,那個顧書庭要麽十分菜,要麽根本不懂功夫。自始至終隻有挨打的份兒,絲毫沒有還手的機會。
趙山這才放鬆下來。
沒一會兒,顧書庭的一張臉,像是開起了染坊,額頭、眼角、嘴角.……皆有血絲冒出來。
他剛開始還能勉強站著,到最後,竟然連站著的力氣也沒了,幹脆趴在了地上。
地上積雪未消。
顧書庭趴在那裏半響沒有動彈。
漸漸地,仲熠停了手,喘著粗氣,定定看著地上蜷縮的人兒。
那人雙手捂著臉,肩膀不停聳動,指尖似有淚水滑落,淡粉色的印記,在積雪上漸漸暈開。
仲熠拍拍手,撂下一句狠話,“小爺今兒暫且留你一條命。”
“嗚嗚~~,你不怕我再報複你?”
“不怕!”仲熠嘶吼一聲,“我爹爹說過,大丈夫自當光明磊落,為了家國大義,哪怕戰死沙場,也是榮耀,不論敵友,都值得尊敬。
反倒是背後使壞,暗戳戳賣弄陰招的人,都是老鼠蟑螂一樣的存在,那樣的人,小爺才不怕呢。”
他後退兩步,輕蔑眼神從顧書庭身上掃過,大拇指腹在鼻端重重一擦,說道:“姓顧的,小爺我和你的個人恩怨就此了結,從此之後,咱們割袍斷義,形同路人。”
說完,瀟灑轉身,幾步走到伯思麵前,接過夾袍重新穿上,說道“我和他的個人恩怨已了,你和他還有什麽恩怨,自行解決,我就不參與了。”
話剛說完,不等伯思反應,抬腳便往學堂走。
伯思一臉納悶,心道,你都把他打成這樣了,難道還要我出手再把他打一頓嗎?如果真把他打死了,算誰的責任?
“哎,我跟他沒有個人恩怨,你等等我。”
伯思想要追著仲熠離開,卻又不放心顧書庭一人趴在雪地上,萬一,把他凍死了,怎麽辦?
正猶豫間,就聽身後不知是誰,“嗷”地喊了一嗓子,緊接著便是顫顫巍巍的聲音,“來人呀,不好了,打死人了。”
這一嗓子,把伯思嚇了一激靈。
他扭頭看去,隻見月亮門邊上,站著肩扛掃帚的關阿爹。
關阿爹六十來歲,是學堂的雜役,平常做些灑掃庭除的活計。
此時,他正背著掃帚,準備到西跨院掃雪。誰知一進月亮門,便見顧書庭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關阿爹,他沒死。”伯思解釋道。
“沒死?那怎麽會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關阿爹膽戰心驚走過去,小心翼翼把掃帚放到一邊,探著身子,顫巍巍把手伸了過去。
他本想試一試顧書庭是否還有氣息。
誰知,還沒碰到他,原本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卻直接站了起來。
關阿爹嚇了一大跳,腳下一滑,一個屁股蹲便坐到了地上。
“小兔崽子,裝死嚇唬人是吧,把我老頭子嚇死了,可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關阿爹嘴裏罵罵咧咧。
顧書庭充耳不聞,自顧自起身,顧不上拍一拍衣袍上沾的雪沫子,抬腳便往月亮門奔去。
伯思跟在他身後也跑了過去,眼見著他並未往學堂的方向去,反而沿著廊蕪,往後院跑去。
伯思站在門前,不知該怎麽辦,喃喃問道:“接下來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公子連手都沒動,自然回去上課了。”趙山兩手交叉胸前,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伯思扭頭準備往回走,隻聽關阿爹一邊掃雪,一邊嘟嘟囔囔說道:“可憐的人啊,那麽俊秀一個小人兒,也不知日後會不會落下殘疾。”
伯思也開始遲疑起來,扭頭再看一眼顧書庭離開的地方,想著最後他的背影,越想越覺得五味雜陳。
等伯思回到課堂的時候,柳夫子已經開始講課。
他低著頭回到自己座位上,高高地立起書本,把自己小小的身影,擋在了柳夫子的視線之外。
關阿爹最後的那句話,始終在他心頭縈繞,會不會落下殘疾,會不會落下殘疾……
此前,他恨不得把顧書庭千刀萬剮,拉出去喂狗依舊覺得不解恨。
可今天他坦承了一切,說到殺父之仇,說到生命平等,說得越多,在伯思小小的心裏,就留下更多個影子。
愛也罷,恨也罷,憐憫也罷,同情也罷.……
說到底,顧書庭也是一個可憐的人。
雖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可他依舊是個孩子。
孩子,不該承受那麽多苦痛。
伯思心裏有些動搖,蔫蔫地萎靡著,絲毫聽不進去柳夫子到底講了些什麽。
直到柳夫人一臉慌張地闖進了課堂,“糟了糟了.……”
柳夫子正搖頭晃腦講著“來而不往非禮也”,見柳夫人驚慌失措的樣子,不由生氣,怒問道:“夫人何事如此驚慌,竟不顧禮儀闖入課堂,還不退下。”
柳夫人此時哪兒還顧得禮儀,直接喊道:“柳如許,書庭~~他,不見了。”
“不見了?”
柳如許一臉茫然,抬眼環視屋內,這才發現顧書庭的桌上,課本筆墨擺放整齊,而人卻不見了蹤影。
“去哪兒了?竟敢逃課?”
柳夫人滿臉怒氣,“逃個p的課,他走了。”說著,眼裏含了淚,把手裏拿著的一張紙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