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坦露心跡(1)
林玉慈聽完喜憂參半,眼下可信任的人不多,不知夏桐安的話,是否能夠全信。而沈鐸嚴現如今手上籌碼並不多,自是得多加提防才行。
“那你準備怎麽辦?”她問道。
“眼下西部大營由孔欒和方義雲掌管,拿到令牌不是難事。借兵一用,倒也不是不可以。夏桐安手裏無人,卻有上萬匹戰馬可用。從這邊調集精兵強將,兵分兩路突圍西洲京都,逼迫新皇交出夏之佃,倒也不算難事。隻是?”
“隻是什麽?”
“那夏桐安的目的不止救出他爹,他生怕事後再次被人清算,跟咱們一樣,沒了落腳的地方。他想.……當皇帝!”
林玉慈不由捂嘴,一麵為那小夥子的膽量所欽佩,一方麵又覺得這事兒有些難。
縱觀史書,但凡謀權篡位者,成功的例子本就不多,即便僥幸成功,那也是踏著萬人鮮血,九死一生才能爬上的寶座。
沈鐸嚴此去,必是為夏桐安鋪路,會不會做了炮灰,還未可知。
“此一事兒極凶險,你可要三思啊!”林玉慈叮囑道。
沈鐸嚴點點頭,“我自會思慮萬全,再做定奪。現如今,有你和三個孩兒在,我自是輸不起的。”說完,抬臂搭在林玉慈肩頭,把她攬進懷裏。
林玉慈隻覺前路漫漫,看不清方向。
她有些怕,又有些期待。
抬眸瞧他,見他神色篤定,目光沉沉望向夜空。他的側顏在撩人月色映襯下,鸞姿鳳態如畫中仙。
他如此沉穩篤定,必然是有獲勝的把握。突然,她的心便安定下來。
鼻端幽幽花香傳來,想起他以前說過的話,他說他娶她便是她,一輩子都是她。她又何嚐不是,陰差陽錯從了他,便一輩子都認準了他。
突然而至的幸福,滿溢在她胸膛。不自覺偷偷把腦袋靠在他肩頭,抿著嘴傻樂。
白日裏他在響禦寺說過,他說這月初九適宜嫁娶。今日離初九,不過還剩幾日。想著想著,不由臉頰發熱。
沈鐸嚴牽著她一隻手,有意無意用指尖摩挲著。
他指腹幹燥、微涼,稍稍有些粗糙。劃過掌心,微微磨礪,如星星之火,蔓進林玉慈心裏去。
“你之前所生活的時代,也是這樣的嗎?”沈鐸嚴輕輕問道。
林玉慈大腦已經失去思考能力,半天沒說話。
沈鐸嚴又問道:“月亮、星辰,也如這般嗎?”
見她不說話,沈鐸嚴歪頭俯視著她,雙眸帶了幾分好奇,如孩童般純真。
他目光溫柔,林玉慈醉在其中。過了半響,才喃喃說道:“星辰日月、山川大河,都是一樣的,不同的隻是人罷了。一代又一代的人生更迭,生生死死,繁衍生息,在這片土地上。”
“是啊,江河日月皆可永恒,唯有人生短暫,倏忽而過。”沈鐸嚴的感慨,帶了幾分傷感。
月光溶溶,他的憂鬱融入夜色中,濃得化也化不開。
前途凶險,誰也不知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林玉慈心疼得緊,壯著膽子抬臂攀附在他的肩頭。雙手攀在肩頭,一張臉卻極力往下縮,貼在他胸前,聽著他“咚咚咚”強有力的心跳。
單調,卻又美好。
“在想什麽?”沈鐸嚴一邊輕撫她的後背,一邊問道。
“我在想……”林玉慈說話小心翼翼,話說一半,卻不敢繼續開口。
沈鐸嚴揉了揉她柔順的發絲,雖未開口,卻像是給了她鼓勵。
林玉慈又說道:“難道你就從來沒想過,像夏桐安那樣嗎?奮起反擊,把壞蛋拉下馬,自己當皇帝。”
沈鐸嚴半響沒接話,沉默地仿佛睡著了一般。
林玉慈抬頭看他,見他一雙星眉劍目不悲不喜,像是藏下了所有的情緒,又像是懵懂茫然,木然望著一切。
“我……我從未想過。”他實話實說。
這是兩人第一次談起朝堂的事兒,以往兩個人秉承著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她從不過問,他也從不在她麵前提起。
“小時,皇祖母曾不止一次說過,君臣有道,有違天意便是謀逆,是大罪。長大了,段太尉也如是說。
在我心裏,便覺得自己天生就該是衝鋒陷陣的。以前在軍營裏毫不起眼,便什麽都不敢奢望。後來威望漸盛,避嫌唯恐不及,更別說主動生出這樣的想法了。”
“這天下,九五之尊、天選之子,本就是個謬論。沒有誰生來便該做皇帝,也沒有人生來就該屈尊人下,忍受欺淩。但凡你想做的,拚盡全力去做便好,不用想太多該不該,能不能。”
林玉慈這番話,讓沈鐸嚴心頭一陣悸動。
“莫非,你想要入主中宮?”他皺眉問道。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你能走到哪兒,我便跟到哪兒。哪怕跟著你在這山上待一輩子,我都願意。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仗劍走出去,拿回自己該得的東西,我自是要義無反顧跟在身後支持你。”
借夜色做遮擋,吐露一番心跡,卻又覺得微微有些肆無忌憚。她忙改口道:“中宮的事兒,我隻是隨口一說而已。”
一陣微風吹過,小鈴鐺般的紫藤花微微飄蕩。
“也許,可以一試。”沈鐸嚴輕輕地說,仿佛下了莫大的決心。
林玉慈的心,突然就開了花。
女人有時候簡單又矛盾,一句很明顯的謊話,也可以把她們哄得開心。盡管知道根本不可能,但隻要他說是,不管做不做,她都開心。
她趴著沒動,眉梢眼角帶著笑,一雙手不老實地在他胸口,輕輕地撓著。
“當不當皇後,當不當王妃,住在這窮鄉僻壤,於我來說,都無關緊要。反正,跟你在一起就好。這輩子,你也別想逃,我也別想走。咱倆瘸驢配破磨,就這麽一輩子,我也就知足了。”
她嘟著嘴,自認說了一段動情的話,表明了自己不貪富貴,無欲無求的心跡。
可到某人耳朵裏,卻聽出了別的意思。
“你說誰是瘸驢?誰是破磨?”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