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少年天子（2）
高太後的肺，簡直要氣爆了。
她狠狠瞪了跪在地上的憐兒一眼，起身便往外走。翠虛宮的大太監趙旺見狀，忙帶領著一眾宮女跟了上去。烏泱泱潮水一樣的人群往外湧，不料，高太後走到一半後悔了，也不言語，猛一扭頭便往回走。
趙旺一時刹不住車，差點撞到高太後身上，嚇得尖細的嗓音“啊~”地喊了一聲，尾音都劈叉了。他自知失禮，嚇得“噗通”跪倒在地上，不停地說著“奴才該死”。
趙旺身後，“噗通”“噗通”跪了一片太監宮女。
高太後也不理會，任他們慌張著抖若篩糠。她自顧自幾步走到憐兒身旁，抬起一腳，便狠狠踹在憐兒腰上，咬著牙撂下一句：“小賤蹄子，別以為萬歲爺現在護著你，你便可以無法無天。終有一日，哀家讓你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說完，一甩衣袖，憤憤離去。
太後徑自往前走，趙旺等太監宮女忙起身跟了上去。一時間，勤政殿裏少了一多半的人。除了小皇上，其他人皆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小皇上茫然四顧，啞然失笑。深吸一口氣，走到憐兒跟前，彎腰把她扶了起來。
憐兒看上去十六七歲，趴著時看不清身材容貌，待她站起來，連沈鐸嚴都驚呆了。
隻見她高挑的身材，纖穠合度。身穿一襲淡粉色宮裝，把青春俏麗的一張小臉襯得越發白皙。
待憐兒轉過來看著小皇上時，沈鐸嚴方才看清她的五官，隻見她修眉雲鬢，雙瞳剪水，丹唇皓齒，不說話時柔情綽態，一張嘴，語音輕柔，越發柔媚。
她微微矮身，行了一個萬福禮，說道：“皇上不用擔心，奴婢沒事。今日因奴婢，惹得萬歲爺和太後起了爭執，真是心裏怕得緊。”說完，盈盈淚珠滴滴答答從臉旁滑落，一雙秀目癡癡地望向小皇上。
未語淚先流，真可謂梨花帶雨，著人心疼！
沈鐸嚴心裏暗想，高太後這次，隻怕是遇到對手了。
果真，聽了憐兒的話，小皇上又急又慌，心疼得什麽似的。一邊拉著她的手，一邊衝身後的奴才們吼道：“都是死人嘛，朕不在屋裏，都保護不了她一個弱女子嘛？再說了，為什麽沒人去給朕送信？朕要你們這些廢物，都是幹什麽吃的。”說著，惱怒地抬腿，朝身旁跪著的其他人踢去。
大太監馮至才見了，彎腰弓成九十度，說道：“萬歲爺，責罰這些沒用的奴才，什麽時候都成，眼下趕緊看看憐兒姑娘有沒有傷著，才是要緊。”
經他這麽一提醒，小皇上這才醒悟過來，忙拉著憐兒上下左右地看。隻見她臉上一個五指印，小臂上一處劃傷，其他倒也沒什麽。
憐兒手扶額頭，有氣無力說道：“萬歲爺，奴婢，奴婢怎麽這麽暈呀？”說著，渾身無力，軟綿綿即將倒在地上。
小皇上一看，嚇壞了，忙吩咐下人們把她扶進暖閣歇著，又衝馮至才吼道：“死人嘛，這麽沒有眼力見，快去請太醫來。”
馮至才聽了，領了兩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往外跑去。
勤政殿亂做一團，沈鐸嚴躲在一角看了會兒熱鬧。這會子人群散去，也不好再繼續躲下去，忙幾步走到小皇上跟前，說道：“萬歲爺，今日臣就不打擾了，等改日萬歲爺有時間了，咱們再找時間暢快一敘。”
小皇上一拍腦門，這才想起他來。
他說的好東西，便是前不久禮部尚書王德昆，敬獻給他的一張古琴。
今日經高太後這麽一鬧，也沒興致彈奏了，揉著眉心，疲憊地說道：“讓阿兄見笑了。”
小皇上就是嘴上客氣而已，沈鐸嚴又如何真的敢笑，即便笑，也是躲到家裏林玉慈的萊蕪院，偷偷地笑。
他斂正神色，一副眉頭緊鎖，感同身受的樣子，說道：“萬歲爺說笑了，誰家母子不別嘴，天下母子皆這樣，誰又笑話得起誰？”
他本是客氣客氣，沒想到小皇上順口說道：“阿兄家便不吵架。阿兄的娘親去世得早，自然不會這般壓迫、坑害於你。”
他不提沈鐸嚴的母親還好，一提，沈鐸嚴雙眸一冷，雙眼如凶狠老虎一般，眯了起來。
小皇上絲毫沒有覺察，繼續說道：“我母後這性子，實在是讓人難以忍受，仿似天下萬物皆在她掌中一般，不聽她的，便吵鬧個不休，著實讓人頭疼。”
沈鐸嚴聽了，暗暗地攥起了拳頭，臉上卻也不動聲色，依舊保持著恭謙神情，說道：“大抵太後娘娘她年少守寡，江山、皇室一肩挑，才養成的這性子。咱們做兒子的，忠孝兩全，順著娘親，總是沒錯的。”
沈鐸嚴邊說邊看著小皇上的臉，又說道：“萬歲爺您疼愛憐兒姑娘，自然也是沒錯。隻可惜……”
“可惜什麽？”小皇上問道。
“可惜……憐兒姑娘她出身低微，勢必是入不了太後娘娘眼的。”
小皇上恨得牙根癢癢，實在是想不通，為何他的婚姻不能自己做主，喜歡的女人不能娶，硬塞給他的女人，他又不喜歡。
看他這幅糾結的樣子，沈鐸嚴又說道：“萬歲爺，您也不必發愁，既然喜歡憐兒姑娘，等回頭大婚之後，封她做個昭儀或者側妃，多寵著些，也不礙事。萬歲爺您這樣萬萬人之上的尊貴，有個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不是正常的事兒嘛。”
沈鐸嚴邊說邊看著小皇上的神情變化，見他依舊滿腹愁緒，便知那憐兒姑娘手段了得。
小皇上現如今，自覺我就是少年天子，萬萬人之上，爾等皆得跪拜於我。如果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不能做主，當這個傀儡皇帝，還有什麽意思。
隻覺得全天下的女人裏邊，隻一個憐兒姑娘長得好，性子也好，就連月宮裏的嫦娥，都比她遜色幾分。
少年意氣，愛得正濃，如烈焰烹油一般，正是轟轟烈烈的時候。
現在妄說高太後那樣的硬話聽不進去，就連沈鐸嚴剛才說的軟話，他同樣也聽不進去。
他擺擺手，示意沈鐸嚴莫要多費口舌。沈鐸嚴知趣，自是閉嘴不再提起。行了跪拜禮，退出了勤政殿。
一邊往回走，一邊思忖。籌謀布局這麽久，沒想到萬歲爺還能幫著錦上添花，添上一道彩，這倒正是意外之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