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少年天子（1）
小皇上不過十四五歲，穿了一件玄色繡著金龍的常服，腰間一副寬寬的明黃緞帶，頭發高高束起，用一頂玉冠簪著。
他一路腳步輕快走進慈寧宮，來到屋子正中，拱手行禮，說道：“文鑲給皇祖母請安。”
“免了，免了。”太皇太後臉上帶了笑，忙吩咐旁人給皇上看座奉茶。
等皇上落座之後，沈鐸嚴和林玉慈忙起身，端端正正來到他麵前，依照規矩行了大禮。
小皇上嘴上說著：“免禮免禮，都是自家兄弟，阿兄何必外道。”一麵命旁邊的大太監馮至才把沈鐸嚴扶了起來。
四人坐下敘話，一時間倒也其樂融融。
太皇太後端起茶碗，用茶蓋輕輕撥了撥浮葉，抬眸看了皇上一眼，狀若無意地問道：“萬歲爺今日如此開心，到底有什麽喜事？說來讓我老太婆也沾沾喜氣，高興高興。”
小皇上一聽，臉頰微紅，清冷眸光一掃，顧左右而言它，說道：“每日裏上朝被那些大臣們都要煩死了，哪裏還有開心事。”
太皇太後笑了笑，不多時，輕聲又說道：“萬歲爺年歲也不小了，也該籌備選後大婚的事了。”
小皇上一聽，臉頰不自覺紅了起來，嘴角帶笑，透出幾分天真，說道：“皇祖母今日又何必提起這些，往日在我母後的翠虛宮，聽這些教訓，聽得我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了。”
太皇太後一聽，往前探了探身，滿臉八卦地問道：“那你可有看上哪家的貴女？也該讓你母後幫你張羅張羅才是。”
小皇上一聽，擺了擺手，求饒道：“皇祖母，您有時間見了我母後，也勸勸她。婚姻之事，晚兩年再提不遲，何必要趕在這一刻，逼迫於我。”
太皇太後一聽，自然聽出他們母子還未達成共識，一顆心便放了下去，抬眸說道：“你母後也是為你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即便你是少年天子的萬歲爺，年齡到了，也該成親的。
可千萬別學你不靠譜的阿兄，他當年倔得像頭牛一樣，一提議親的事兒，便捂著耳朵不聽，最後幹脆跑到西北大漠帶兵打仗去了。白白耽擱了自己幾年青春不說，關鍵連孩子都耽誤了。如若他早著些，現如今隻怕孩子們都該進學堂了。”
沈鐸嚴聽了，也不惱，一把拉住身旁林玉慈的手，高高舉起衝太皇太後晃了晃，炫耀一般說道：“皇祖母，您勸萬歲爺，就好好找些旁人的例子，可別動不動就扯到我身上，拿我當反麵例子。我雖然耽誤了幾年，可如今娶了如花似玉一個俏媳婦，還生了如珠似寶三個孩兒，不知道有多美滿呢。”
太皇太後一聽，又是笑著怪他，說他像潑皮猴子一般，沒個正行。
林玉慈佯裝惱怒，瞪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
眾人說笑了會兒，小皇上便起身告辭。臨走之前，暗暗地衝沈鐸嚴眨了眨眼。沈鐸嚴會意，不多時，也找了個借口溜了出去。
小皇上根本沒走遠，在慈寧宮外麵的過道正等著他呢。
一見他，箭也似的衝出來，跳起來拍一下沈鐸嚴的肩膀，說道：“阿兄，我今日裏得了個好寶貝，走走走，帶你到我宮裏瞧一瞧。”
沈鐸嚴一聽，一下子來了精神，跟在小皇上身後，屁顛屁顛去了勤政殿。
兩個人剛邁進勤政殿的大門，隻見正殿地上，黑壓壓跪了一地的人。
抬頭看，殿內正中軟塌上，端端正正坐著高太後。她緊繃著臉，端著一副高貴的架子，就像上朝時垂簾聽政一般。
沈鐸嚴眼光一掃，自覺十分危險，不等小皇上開口，搶先幾步走上前，雙膝跪地磕頭，說道：“臣沈鐸嚴，給太後請安，恭祝太後鳳體康健，萬福金安。”
高太後連看也沒看他一眼，一雙鳳目掃過，看向手足無措站在門口的小皇上。
小皇上被她的氣勢嚇壞了，滿眼的神采瞬間消失殆盡，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拖拖拉拉走上前拱手行禮，問候道：“兒臣給母後請安，願您鳳體康健，萬福金安。”
高太後眸光一掃，看他一眼，冷冷說道：“萬歲爺平常行止有些分寸，讓哀家少生些氣，哀家便燒高香了，日後有一天死了，到地下見到你父皇，哀家也能跟他說一句，沒有辜負他臨終的重托。”
見她搬出了早已故去的父皇，小皇上立馬禁了聲，不敢再言語。低著頭，偷偷看一眼周圍的情形。
隻見旁人皆是跪著，唯獨前麵正中，伺候茶水的憐兒跪趴在地上，仿似受了重重的責罰。小皇帝心下害怕，心蹦蹦直跳。
莫非，被母後發現了？
他在心裏嘀咕，卻又不敢輕易站出來為憐兒說話，便也隻能裝作不知情待在原地，等高太後下一步動作。
那邊高太後也端著不說話，母子之間具是沉默，惹得一屋子下人如寒蟬一般。
半響，小皇上耐不住性子，壯著膽子問道：“母後，不知憐兒她犯了什麽錯？您為何要責罰於她？”
高太後一聽，冷哼一聲，不答反問，說道：“這跪了滿屋子的下人，萬歲爺為何隻提憐兒一個？”
小皇上這才醒悟過來，關心則亂，自己露了馬腳。他佯裝無意笑了笑，說道：“孩兒一時問錯了，那我請問母後，這滿屋下人，又犯了什麽錯？”
高太後豈是那麽容易糊弄，抓起手邊一個金步搖，“啪”地一聲重重摜在地上，厲聲說道：“憐兒她身為司茶的宮女，沒有任何品級，居然敢戴著金步搖？”
高太後用了十足的力，那金步搖尖利無比，摔到地上，又劃出好遠，擦著憐兒手邊過去，在她白嫩的小臂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血絲如紅線一般，洇了出來。
憐兒不敢喊疼，忙喊道：“太後責罰得對，憐兒知錯了。”
“知錯了？明知自己賤命一條，就不該輕易動了攀附的念頭。現在知道錯了？晚了！”高太後說著，便要叫侍衛進來把憐兒拖出去。
小皇上見狀，心底的懼怕，徹底變成了怒氣，他雙臂一攔，高聲說道：“母後今日趁我不備，跑到我宮裏來責罰她，無非是嫌棄我寵幸了她罷了。現在說這些有的沒的，又有什麽意思？倒不如扯開了那層遮羞布，把話說明白得好。母後想讓我娶姨母家的姐姐當皇後，我是萬萬不會同意的。”
高太後沒想到小皇上說話如此直接，一時臉上掛不住，又羞又惱，一張脂粉堆砌的臉，漲了個通紅。
她尖利著嗓音說道：“萬歲爺這話欠妥，選後一事，關係天下蒼生，萬民福祉，關係到咱們北閔朝的朝運未來，自然要選一個家世、品貌俱佳的世家貴女，才配得起這份榮寵。此可謂百萬裏挑一也不為過。
你姨母家的姐姐，自然擔得起這份榮寵，比這個端茶倒水的小丫頭，強上千百倍不止。皇上怎可為了這個小狐狸精，影響了選後大婚的事兒？
萬歲爺現在戀著她，不過貪戀她年輕貌美罷了，就如這茶，沏個一次兩次，總是鮮亮醇香，可沏的次數多了，便也寡淡沒有味道了。將來有一天，你總會嫌棄她身份低賤，上不得台麵。到那時，縱然萬般後悔，因她影響了終身大事，也是沒有後悔藥吃的。”
高太後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惹得小皇上怒氣更甚。他一梗脖子，不服氣地說道：“我現在愛著憐兒，一輩子也會愛她，現在除了她，我誰都不想娶。姨母家的醜八怪姐姐，如果母後鍾情，那你自去娶她，與我無關。”
高太後一聽，氣得一張老臉漲成豬肝色，指著小皇帝“你，你，你……”了半天，再說不出來半個字。
不等她把話說完，小皇帝彎腰鞠躬，做了個請的姿勢，說道：“恭送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