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十八章
雲浮生是個孤兒,從小被墨銘撫養長大,已經陪伴了墨銘十幾個年頭,而在這十幾年當中,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到這麼急切的墨銘,在他心裡,墨銘一直是位不問世事唯酒相伴的隱世高人。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墨銘不說,雲浮生也不問,只是心裡隱約覺得,這十幾年的陪伴卻從來沒有將眼前這個男人看透。
就在雲浮生沉思之間,墨銘已經起身,他緩緩抬頭,黑甲覆蓋的手遙指著遠方的天空,聲音淡然:「看!」
大雪之中,雲浮生努力睜大雙眼,在風雪的縫隙間順著墨銘遙指的方向望去。
遠方的天際捲起層層黑雲,越往裡去,黑雲越厚。遮天蔽日的雲層完全籠罩了蒼穹,雲層變換著形狀,彷彿下界的惡鬼修羅,神色猙獰。不時有雷電從雲層中劃過,一條條蜿蜒而透亮的閃電彷彿傲世天下的亘古凶獸,冷冷的監視著外來者。
「那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墨銘轉身,手指著遠處黑雲籠罩的天空,「害怕嗎?」
「不怕!」雲浮生壯著膽子大吼。
「嗯,」墨銘點頭,「話雖如此,但這接下來的路就不是憑你能硬抗過去的了。」
話音剛落,墨銘右手捏決,一道火影從手中催出,墨銘手掌輾轉,火影在手中不斷縮小,最終在指間匯成一丁火點,墨銘把火點對準雲浮生眉心,緩緩推了進去。
雲浮生只感到一股暖流從眉心注入,隨後步遍全身上下,身上的寒冷瞬間消失殆盡。
「在那裡,以你的道行,縱使這指間火也只能保你三個時辰,,,,,,」話未落音,墨銘突然緩緩抬頭,雙眼靜靜的盯住遠方天空的某一處。
雲浮生猛然望去,卻並沒有在遠方烏雲籠罩的天空中發現一點異常。
「走吧!」墨銘淡然,「有人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崑崙,『覓雪殿』。
『七尺寒潭』靜靜的躺在宮殿正中央,寒潭邊上籠罩著古老而複雜的符文。潭水旁,一位白袍老者負著手靜靜的盯著平靜的潭水,寬大的白袍連著白帽覆蓋住老者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枯老到干扁的雙手,毫無血色。
老者身後站著一位面容精緻的白衣少年,少年及腰的黑髮束在身後,一柄摺扇握在手中,摺扇輕輕敲打著手心,一股傲氣自然而生。
潭水平靜如鏡,鏡中映出一片幻影,白袍老者透過潭水望去,只看見幻影中一位黑袍中年指間捏著一丁火點緩緩的推入身旁少年眉中。
「指間火!」老者嘆。
「嗯?」少年不解,「這無中生火的把戲我也會,有何稀奇?」
「你的燎原火是殺人,而這指間火卻可以救人!」老者還是盯著潭水,並不回頭,「嘯甲,白玉,指間火,不會錯了,他終於來了!」
「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少年笑,「能讓你如此畏懼?」
老者身形一顫,彷彿再次觸碰到不願憶起的噩夢,他喃喃自語著,仿若魔障:「他……是誰?」
說話間,原本平靜的潭水突然毫無徵兆的沸騰起來,水花猛烈的朝著四周激射著,彷彿爭先恐後的想要逃離七尺寒潭。
白衣少年皺眉,單手甩開摺扇,銀色的紋路隨著摺扇的打開顯現出來,最後在扇面上匯聚成一頭翱翔的銀色鳥獸。白衣少年上前一步單手揮扇,一道徹骨的冰寒之氣從摺扇中蔓延而出,那些激射在半空中的水流還來不及墜落便已凝結成一片片晶瑩的冰花。
白衣少年向潭水中望去卻突然驚的退了一步「怎麼可能?」
潭水之中,幻影里的男人高昂著頭,一頭黑髮隨著風雪飛揚,一雙淡然的瞳孔中滲透出無法形容的光芒,靜靜的盯著白衣少年。
不對!白衣少年突然驚醒,幻影里的男人並不是盯著自己,白衣少年猛然望向身旁的老者。
璀璨的冰花在距離老者一指遠的距離凍結,再不能推進分毫,彷彿神魔禁區不容侵犯,老者依舊靜靜的盯著潭水裡的男人,至始至終不曾移動分毫。
「他怎會看破七尺寒潭?」白衣少年皺眉。
老者搖搖頭,「他並沒有看破寒潭,只是這七尺寒潭本就是他所鑄,與他天心相連。」
白衣少年駭然:「你們是舊相識?」
老者點頭:「生死之交。」
白衣少年不解:「既然是這般好友你又為何如此懼他?」
「這當中的關係非常微妙,這麼多年了,我不能確定他現在的立場,而這件事牽扯的後果太大,」老者嘆氣,「若稍有不慎,便萬劫不復!」
「哪件事?」白衣少年追問,「什麼事?」
「我雖傳你道,你我卻並無師徒之名,」老者轉身向殿外走去,身影蒼老,「如果我沒猜錯,你並不姓荊,你家族的秘密我也略有所聞,這件事與你家族無關,你走吧。」
白衣少年心裡一動,喝問,「既然你早已知道我的秘密為什麼當時不趕我走?」
老者在即將踏出殿堂的瞬間微微停頓,「我獨自在這裡守了太久太久了……」
彷彿天空將塌陷了一般,漆黑的雲層底的似乎觸手可及。
雲浮生緊緊跟著墨銘,雪越下越大,周圍越來越黑,耳邊全是狂風與雷電的交響聲,不久前雲浮生還能透過漫天大雪的縫隙看到猙獰的黑雲,而越往裡走天越黑,雪越大,現在雲浮生只能通過刺眼的閃電分辨出身前的黑影,那是墨銘的影子。
「你一定有許多問題想問我,」墨銘的聲音在雲浮生耳邊響起,聲音不大卻穿透了滿天的雷聲,「問吧,在到達那裡之前。」
雲浮生心裡一動,滿腹的疑問卻不知道從哪裡問起。
「我們來這裡做什麼?」雲浮生對著黑暗中的影子大喊,他並不能確定在這糟糕的天氣中墨銘能聽見他的聲音。
墨銘沉默了片刻,淡然道:「找人。」
「這裡有人?」雲浮生驚訝。
「嗯,」墨銘點頭,「人在山上。」
「山?」雲浮生追問,「什麼山?」
墨銘沉默片刻,聲音中帶著一點滄桑,彷彿嘆息似的吐出那四個字,「……神……山。」
「傳說中的神山?」雲浮生駭然。
眾生皆有道,得道既為仙。傳說中,神山是由一位仙人得道之前所鑄,幾千年來,求道者紛紛踏上崑崙尋求這修道聖地,卻從來沒有人活著見過那神秘的神山。
「山上有什麼人?」雲浮生問,「我們找他做什麼?」
墨銘沉默了,雙手在黑甲里摸索著,終於,一個牛皮酒袋被掏了出來,墨銘打開塞子狠狠灌了一口。
「山上的是一位故人,」墨銘把酒袋遞給雲浮生,神色迷離,「找他是為了當年的一件事。」
雲浮生接過酒袋仰頭痛飲,伴隨墨銘多年,別的沒有學會,酒量卻是千杯不醉。
毫無徵兆的,一道磅礴的閃電生生撕破漆黑的雲層,震耳欲聾的雷聲從耳邊轟然炸起。
雲浮生猛的一驚,烈酒在喉嚨中噎住,嗆人的酒勁直衝腦後,雲浮生彎下腰去,哇的一聲把美酒全吐了出來。
然而,當雲浮生擦著嘴角再次抬起頭來,眼前的大雪彷彿驟雨般的落著,卻唯獨不見了墨銘的身影。閃電的餘光很快暗淡下去,雲浮生深深吸了口氣,恐懼和孤寂在他心裡蔓延開來。
「師傅!」雲浮生向著四周放聲大喊,可是雷雪聲很快埋沒了他的聲音,黑暗彷彿永恆的夢魘纏繞著他,雲浮生手一抖,酒袋從手中滑落掉在積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