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三)
耿精忠引著陳柯他們步入了空闊的議事殿,向在場的官員拱手說道:“諸位,小王因為要迎接幾位好友,所以耽誤了一點時辰,還請諸位見諒。”
這些官員也都說道:“王爺來了客人,自然是要迎接的。下官們當得禮讓。”
耿精忠聽了,也不多言,揮手叫道:“增座!”
說著自己回到了議事殿的主位之上。
不多時,議事殿上又增加了三把座椅。
耿精忠請尚之信坐了客席,之後又請葛爾丹,桑結坐了下首。
巴朗星則挺身立在了尚之信的座椅之側,阿琪站在葛爾丹的身後。
陳柯自然是站在桑潔的後麵。胖頭陀和陸高軒也立在了陳柯的兩側,顯得很有規矩。
尚之信他們之下的,便是王府長史等人,對麵的則都是福建本省的外放官員。
陳柯一眼就看見了一個身材高長,滿臉虎須的武官,正是施琅!
施琅看見阿柯等人之後,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隻是在這種場合不便發作。
而坐在這一眾官員下首的,還有一個非常熟悉的年輕人,正是吳寶宇!
此時的吳寶宇,穿著從二品武官服色。看見陳柯微微點頭示意,陳柯也同樣微微點頭。
其他的福建官員也紛紛打量著陳柯這一行裝束各異的人。
雖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受到耿精忠如此的禮遇,但既然是王爺的客人,身份總歸不會差到哪裏去。
果然,耿精忠向著大家介紹了一下:“諸位,這一位是廣東平南王府,尚之信尚貝勒。”
不少人“哦”了一下,都打了一個虛千,尚之信也微笑著還禮。
他的行蹤早就暴露了。現在終於到了靖南王府,自然不用再低調下去。
之後耿精忠又一一介紹:“這位是蒙古小王爺,葛爾丹殿下!這位是他的王妃,藍琪格格!這位是青藏大護法桑潔!這位阿琪姑娘的師妹,陳珂陳姑娘!”
陳柯也隨著大家一起拱了一下手。
耿精忠說道:“諸位,請坐!這些都是自己人,今日乃是本王私會,各方朋友都有,不要顧慮。有什麽話,隻管說出來,本王自會為諸位定奪!”
說著,所有人便隨著耿精忠一起坐了下來。
待眾人坐定之後,耿精忠才笑著對施琅說道:“施將軍,遷界禁海的事情,和姚總督商議得怎麽樣了?”
施琅拱了拱手,說道:“回王爺,下官遷界禁海,為的是能夠早日收複台彎。這可是朝庭定下的平台方略!而姚總督卻受到於大人蠱惑,要開界展海?如此一來,台灣有了市地,收複起來要困難十倍,還請王爺明鑒。”
陳柯原本沒有興趣理會這些朝庭高官的事情。
但聽到施琅說要攻打台灣,精神很快就集中了起來。
要知道台灣可是大明最後一方國土。萬一被這個漢殲拿下,炎漢就真的絕戶了!
想到這裏,陳柯看著施琅的眼神也有些凶惡起來。
施琅自然也注意到了陳柯的殺氣,臉上露出了冷笑。
不過他說完之後,坐在他下首的一個瘦小老者,卻是站了起來。
見他說道:“朝庭定下的平台方略,隻是讓施將軍布防金門和夏門,並未說要將台灣軍民困死於海外!施將軍,你如此遷界禁海,明顯是公報私仇。”
施琅聽了,不由得提高了聲音道:“姚督師,你說本將公報私仇,是何用意?”
瘦小老頭冷笑道:“誰不知道施將軍和台灣鄭氏有深仇大恨?施將軍平台心切,手段如此狠辣,為大清盡忠是有,但為了報私仇怕是也並非沒有吧。”
“姚督師,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施琅聽了這話,不由得大怒!
“以本將所知,姚督師這回上本,難道就不是為了私仇?平台方略乃聖上明諭,遷界禁海,為的是早日收複台灣,天下一統。如今為了區區幾個災民鬧事,你姚啟聖就敢違諭?”
姚啟聖也上了火,說道:“施將軍,你這話未免太傷人。敢情挖的不是你家祖墳,你就坐壁上觀!”
施琅也毫不示弱,說道:“為了國家社稷,為了江山穩固,犧牲小我完成大我,這是為臣之道!姚督師難道一點奉獻精神都沒有嗎?”
“你!”
耿精忠見狀,連忙出言止住了他們二人,說道:“二位,請稍安勿躁。說好是調解此事,怎麽又吵起來了?”
耿精忠這一發話,二人方才停下了爭吵。
聽耿精忠說道:“遷界禁海,確為朝庭下諭擬定的章呈,但凡事也要懂得權變!不然,要我們這些人做什麽?”
說著,他又問坐在姚啟聖下首的一位老者,說道:“於大人,敢問您對此事有何高見?”
這位老者拱手說道:“王爺,以下官愚見,遷界禁海並非是平台唯一出路。因為遷界,是為了杜絕兩岸市地,禁海也是坐防台澎水師,但平台一事,並非一定要起刀兵。我大清國運日勝,理應先以招撫為上,而絕非興兵討伐。”
施琅聽了這話,自然是滿臉不悅。
隻說道:“於大人,台灣鄭氏逆臣,你認為可以招撫得了?”
聽見施琅發問,這名老者說道:“施將軍,老朽當年在廣西羅城做知縣,當地也是匪亂四起,不歸王化。但老朽施以德政,教化愛民,嚴刑治匪,短短七年,羅城已然政通人和,百廢待舉。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自古兵者,凶器也,施將軍遷界禁海,禁的不僅是台澎逆臣,也有我台海百姓!試問民和匪豈能相提並論?待民為善,治亂方能用重典。而施將軍為了用兵,將台灣一概禁嚴,豈不是有傷天和?”
施琅被這老者說得有些啞口無言,但還是回應道:“自古掌兵者不慈,行俠者不義!為了大清一統,施某也是迫於無奈。”
老者聽了,卻是起身走到了施琅麵前,說道:“但施將軍可曾知道,你的遷界禁海不光苦了台海百姓,也讓福建百姓大受其禍!老朽剛剛赴任福建布政使,就有冤案告到了衙門,說遷界之後有不少百姓無家可歸,更有甚者被當成了亂黨抓捕到牢城,屈打成招!老朽當時不忍有損施將軍的政績,隻得找康親王暗中調和。施將軍,難道讓百姓受如此疾苦,也是聖上的平台方略不成?”
施琅忍不住重重的捏了一下座椅扶手,將檀木襯子哢嚓一下捏斷,喉嚨裏崩出了六個字。
“於成龍,你放肆!”
老者卻是不以為意。
隻說道:“施將軍手握金門夏門數萬水師,本身也是驍勇武將,但這裏並不是您撒野的地方!施將軍請稍安勿躁,聽老朽一言:台灣是中華屬地,自然是要收複。但收複台灣,理應以招撫為上,不如展界開海,兩地互市,然後朝庭下旨招複,即可天下一統,又免了兩岸刀兵之苦。何必一定要帶兵殺上寶島,塗炭生靈?難道手刃鄭氏,就如此重要?”
施琅猛然站了起來!
他比於成龍高出一個頭,虎目圓睜,須發皆張,將旁邊的人都嚇了一跳!
但於成龍卻依然毫不畏懼,隻說道:“施將軍,您之前自己說過,為了社稷蒼生,為了家國一統,犧牲小我,完成大我。老朽認為所言甚是!施將軍既然有此胸懷,何不放下私仇,稟公忘己,上本請皇上下旨招撫鄭氏?日後將軍與鄭氏同朝為臣,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在場的官員都緊張的望著施琅,怕他動手打於成龍。
於成龍這個瘦小老頭,身子虛弱,臉上更有菜色,以施琅的身手怕是一掌就能打死他十條命!
但這位布政使卻是絲毫不畏,而且言真意切,讓施琅竟然慢慢避開了自己的目光,不敢和他對視。
終於,施琅說道:“如果台灣鄭氏不願歸順呢?壞了朝庭平台大事,誰擔當得起這個責任?”
於成龍平靜地應道:“老朽擔當!老朽說過,平台和遷界禁海沒有任何關聯,展界開海也能平台。如若台灣不能光複,老朽願以身家性命,向朝庭和施將軍謝罪。”
說完之後,於成龍除下了自己的頂戴,恭敬的放到了施琅旁邊的茶幾上,然後向著耿精忠等人拱手拜了一拜。之後出了議事殿,揚長而去。
坐在施琅旁邊的一位武官忍不住叫了一聲:“於大人!”
但也叫他不住,那些護衛更沒人敢去攔於成龍。
就連陳柯此時,心裏都是一陣悸動。
“平台是小,禁海事大!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禁海乃是亡國之舉,唯獨這個施琅一意孤行,就是為了找鄭氏報私仇?與其說中華亡於滿清,倒不如說亡於禁海。”
雖然陳柯和這位於成龍不是一路人。但於成龍提議招撫台灣,開界展海,而不是剿滅鄭氏,卻是非常合乎陳柯的理念,也順應天意。
當然,這絕對順應不了施琅的意。
施琅一下坐回到位子上,用手按著於成龍的頂戴,臉上的憤怒怎麽樣的遮掩不住。
而另外那員武官明顯和於成龍關係不淺,怒哼了一聲,坐回到了施琅的旁邊。
耿精忠似乎也不想在這裏和施琅鬧得太生分了,於是笑道:“老施啊,別和這個於老頭一般計較。他這個人,脾氣又臭又硬,當初連康親王都被他頂得一愣一愣的,何況是你我這些人呢?至於禁海的事,也並不是由我們做臣下的可以定奪,最終還是要請聖上明示,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施琅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說道:“王爺說得是,末將自當從命。”
於成龍不辭而別,讓議事殿的氣氛似乎有些微妙。
尚之信見狀,馬上與耿精忠寒暄了一下。便說了這次準備微服拜會靖南王府,結果半途之上遭遇了擄劫的“江湖趣事”。
這一插科打諢,氣氛總算是輕鬆了許多。
但尚之信沒有明說是施琅所為,卻讓坐在一邊的施琅,臉上又是紅一陣白一陣。
周圍的大小官員望著他,臉上都流露出興災樂禍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