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惡人還需惡人磨（上）
這女子的話裏，意味深長啊。
從她進來走這幾步路，神態、話語和語氣當中，方沐已經分析出一些東西了，他不是瞎子，該看的也看出不少來了，隻是經過一番分析之後，這個結果，稍微讓人有些不太舒服。
首先一點，自己是靠這個女子養活的。
女的出去幹活，買了豬肉回來，這大清早的，也許是為了趕個早市，買東西還能便宜些，但也一定是一筆不小的花銷，而且現在的家境……
整間屋子裏，就兩扇門板當床，被褥用茅草替代了，沒有凳子，把桌子腿砍斷一截，席地而坐，而屋子裏的地麵，也就是尋常的泥土，冰涼梆硬，肯定是不舒服的。
這種環境，有了錢還要出去買肉，而且還是自己點名要吃的，外麵還欠著賬。
嗯……
方沐多少也明白一點了，他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兩步，來到女子身邊，抬起手來，卻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變了，一身粗布衣服，但卻也沒有補丁摞補丁，保證起碼的幹淨整潔。
“你做什麽？”女子的眼神稍微有些凝固，但還是一樣的剛強，側身轉過來，冷聲問道：“又要動手？這次想打哪裏？打臉麽？”
這句話，說不上刺痛，畢竟這不是自己的真實生活，可這話裏的意思……
“和我用著同樣名字，可實際上卻是個混賬王八蛋！”方沐在心裏暗暗罵了一句代表現在這個身份的人，“如果真的讓我看見你，我一定把你打成豬頭！”
他看了看這個身材高挑，甚至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子，原本這個年紀，正是女子最美好的時光，保留了一絲少女感的同時，也蘊含了一絲女人的味道，可她卻因為現在身處的環境，皮膚不再光滑，已經流失了很多彈性。
方沐沒說話，他摸了一下衣袖，雖然幹淨，但材料卻不光滑，有些剌手，頓了頓，他挽起袖口，伸手在女子的臉龐上輕輕抹了抹。
“辛苦你了。”方沐輕聲說道。
輕柔的動作，低沉的語氣，讓女子楞了一下，滿臉的不可置信。
“嗯？你說什麽？”
但這個問題卻沒有得到方沐的回應，他直接轉過身來，看了看還在冰涼的土地上躺著的惡奴，又掃了一眼另外的那些人，用低沉的聲音，緩緩開口。
“十個數之內，把你的同夥都叫起來，然後，你們去城裏最大的飯莊，給我叫一桌最豐盛的酒席，用最快的速度送到這裏來。”
冰冷的態度，代表他現在的心情很差，而他現在在眾人的心裏，已經形成了一個十分恐怖的形象，要說拒絕，是萬萬不敢的，可要說答應下來。
這是什麽時候啊，哪家大飯莊現在這個時辰開門啊。
“喂。”身後的女子叫了一聲，也不喊名字，直接開口道：“我不清楚你現在是玩的什麽把戲，但你應該知道，我們現在可沒錢讓你再這麽揮霍了，借來的錢，也許要還的。”
“是麽？”方沐扭頭看過來，並沒有因為女子的態度而生氣，反而還輕輕的笑了笑：“欠錢的才是大爺，不對麽？”
一句話，讓這女子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而緊跟著她就看見，方沐轉過身來，手指微微一彈，也不知道把什麽東西給打出去了，擦著那個惡奴的臉頰過去，然後深深的打進了泥土當中。
一個小坑，不大，但卻很深。
“你說我說的對麽？”方沐笑著問道。
他現在的笑容，在這些人眼裏無異於世上最恐怖的笑容，比一切恐嚇還讓人心慌，也不敢再多說半句話，站起身來，身體上的疼痛還在，卻隻能強忍著，將身邊的同夥一一喚醒。
一群人清醒過來，看上去還在發蒙的狀態當中，但看見穩穩坐在矮桌上的方沐，盡管坐在地上，雙腿發軟，但還是用雙手掙紮著向後猛退，直到後背緊貼牆壁，退無可退。
“這是幹什麽？我又不是什麽惡鬼。”方沐低低的念叨了一句，然後拍了拍手，笑道：“我的話，不喜歡重複第二遍，趕快去辦，一個時辰之內，辦好了回來，小爺有賞，辦不好，算了，我不喜歡威脅人，你們試試就知道了。”
“是是是……”
一群人站起身來，跌跌撞撞的就往門外跑，但經過自家少爺的時候，想要彎腰攙扶，卻又都戰戰兢兢的看著方沐，卻發現他低著頭，仿佛沒看見一樣。
這些人也不猶豫，直接拉起自家少爺，忙不迭的逃離了這座孤零零立在道邊的茅草屋。
屋中一時安靜下來了。
方沐和這女子都沒有再多說什麽，一方麵是二人無話可說，對他來說，還都不知道這個女子和自己是什麽關係，而這個女子對他也沒有什麽好印象。
另一方麵，誰都知道，這夥人不可能這麽乖乖的聽話。
都是街麵上混的，知道光棍不吃眼前虧，但跑都跑了，想要咽下這口氣，顯然是不可能的，一會還得回來，真打服了就好了。
“咚咚……”
一陣低低的聲音響起，方沐回頭看了看，是那女子蹲下身子，雙手用力將門板抬起，抬起一些之後，雙手高舉著，走一步向前推一點。
看上去也不算吃力，畢竟能背著半扇豬肉從青陽城走回來，力氣不說比女子，就算是尋常男子也是要高出一籌的，但就算是這樣，方沐也還是走上去，搭了一把手。
因為他的加入，門板很輕鬆的被抬起來，但這女子卻分出一隻手，一把將他的手扒拉開了。
方沐有些奇怪，看了一眼這女子，想問什麽，但還是沒有真的開口。
而這女子將門板斜斜的靠在門框上，轉過頭來，眼神有些複雜。
“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麽，但能讓這些人配合你演這麽一出戲，付出的代價一定不小，你……”女子頓了頓，原本有著幾分剛強味道的臉龐，忽然出現了一絲擔憂，嘴唇微微一抿，有些緊張，眼神也有些閃躲：“你……不會真的要賣媳婦吧。”
賣媳婦？
這話讓方沐愣住了，然後忍不住，就是一陣大笑。
“你還笑！”女子有些憤怒，可緊跟著，像是賭氣一樣，轉身走到了另一塊木板床上，直接坐下來，一言不發。
方沐心中覺得好笑，但同時又有些驚訝。
“既然你知道了，為什麽還不趕快跑？”
“方沐。”女子抬頭看了一眼方沐，眼神複雜，有些柔弱，也有些苦楚，可最後都被她硬生生的給按了下去：“陳家雖然不是什麽高門大戶，而且嫁給你，也是父親貪戀方家的財富，可我既然嫁給了你，是福是禍，我都認了。”
這種家風，還真是封建啊。
方沐心中暗暗說了一聲，也明白這是三從四德之類的綱常倫理，他對這些向來嗤之以鼻，但現在一個女子跟自己說了這麽一句，這種感覺……
負罪感真的很重。
但他向來都不是什麽正經的人，想了想，坐在這女子的身邊，搬過了女子的臉龐。
“被賣了之前，我想問一句，你的全名叫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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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淑嫻，這是她的名字。
賢良淑德，寓意很好，而她本人做的也很到位，就算是現在這種環境，她也沒有半點做的不到的地方，但凡是稍微要點臉的人，都不會繼續過這種日子的。
但現在的這個身份，這個世界裏和他頂著相同名字的人，不但不要臉，反而還是個極品。
從小出身商賈世家，家資巨富，可他也沒有討到半點便宜，因為是庶出，平日裏備受欺壓，便想著靠武學來改變，但又沒有門路，雖然托著家裏的關係，找到了一個人當做介紹人。
但這個介紹人也是嫡出之子設下的騙局，不但騙走了他的全部身家，更是差點要了他的命，最後僥幸逃了出來，有錯認了老師，學了一身賣藝的火焰戲法，但好在靠著這一手，一路賣藝算是跑了回來。
可這一回來，嫡子又注意上了他，可卻也不能明目張膽，便做了一個局，先是找到了城裏的陳家，一個小商人世家，開始聯姻。
而這種能夠攀上方家這顆大樹的機會千載難逢，陳家也沒有半點猶豫，賣女求榮，而婚禮之後，庶子便被迫離開方家，自立門戶，盡管按照規矩，還是給了一部分資金支持和城裏的一間商鋪。
如果按照正常情況來說，小門小戶的守著一間商鋪，就算不能大富大貴，但生活總該是沒有絲毫問題的，可嫡子害人之心不死，聯合了陳淑嫻的兄長，就是剛才上門討債的那個陳家少爺，做了一個局，巧取豪奪的弄走了他的全部資產。
然後就淪落到了這個地步，而原生者心灰意冷，再加上受了些刺激，又想起了當年求武的生涯，整日靠著打坐來麻痹自己。
其實到這裏，也隻能說是悲慘，如果真的就此改變，倒也還算不錯，可陳淑嫻成了頂梁柱，靠著在家裏耳濡目染學來的生意經，做點小生意麵前度日。
開始原生者還有些愧疚，但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每天打坐練武，等著陳淑嫻供養，到了後來，稍有不如意，動輒打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