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

  手指在玻璃屏幕上不疾不徐地滑動, 指骨細瘦的人連大拇趾都是纖長的。再加上皮膚白皙,修剪仔細的半圓形指甲泛著好看的粉色。顧念觀察著敏舒的手, 又一次為她的美陶醉。


  這時, 隻見敏舒在屏幕頂端急促地點了一下,看了沒幾秒往下滑的速度越來越快, 然後默默地把手機鎖屏放到了身前的茶幾上。


  “是關於知墨的推送。”顧念下意識抱緊雙臂,好情緒轉瞬間消失殆盡。


  敏舒:“嗯。”


  自《民國二十七年》的首映禮風波之後,網上關於陳知墨的□□鋪天蓋地。一開始的扒皮貼是講她未成年駕駛跑車把人撞殘疾,被父親安排躲到國外念書。然後就是曝光她道德品質敗壞, 大學期間在美國吃喝嫖賭樣樣都來。之後又流出陳知墨作為導演脾氣差, 潛規則女演員等醜聞。


  一開始顧念非常生氣, 看到現在已經是麻木了。以前的陳知墨是什麽樣,顧念確實不了解。但是憑她這些年跟知墨的相處,完全可以斷定什麽壞脾氣,潛規則全是無稽之談。


  此事一出,顧念就發了條力挺陳知墨的微博。結果反倒被憤怒衝昏頭腦的網民們連帶著一起噴。


  不僅罵顧念是非不分,甚至還有很多人在底下內涵她和陳知墨的關係,搞得評論區烏煙瘴氣。顧念直接把微博卸載了,安慰自己眼不見為淨。


  顧念:“這次說的又是什麽?”


  敏舒微微將目光錯開:“還不是那些內容, 一點新意都沒有。”


  顧念伸出手:“恐怕不是, 你把手機給我。”


  敏舒表情一僵, 坐著沒動。顧念直接拿她的手機解鎖自己看。


  標題就很刺眼:《被高估的“天才”導演》


  文章洋洋灑灑幾千字, 各種修辭手法用了個遍, 還舉例對比了中外N多電影佳作。可是全文總結起來就一句話:陳知墨拍的電影都很爛!

  顧念匆匆掃了幾眼, 氣得滿臉通紅:“電影立意不高?鏡頭語言浮誇做作?角色沒有出彩之處,全靠演員硬撐?”


  她站起身,一邊看一邊在客廳來回踱步。最後忍不住問敏舒:“這篇文章確定寫的是陳知墨?!”


  敏舒不說話,算是拿行動默認了她沒看錯。


  顧念扶住額頭,臉漲得更紅了。她感覺自己心裏住著團火正順著她的呼吸往外燒:“外界可以評論那起交通事故。也可以批評知墨以前的生活。甚至還可以借此去質疑她的人品。但是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詆毀知墨過往的優秀作品!何況,現在真相是什麽還沒有搞清楚!”


  顧念快速滑動手指,“唰唰”回到頁麵最頂。她倒是要看看寫這種爛文的是誰。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她不可置信地望著敏舒:“竟然是吳想的號發的?!”


  “吳想是誰?”敏舒不知道這個人。可是看顧念的表情,似乎她和知墨都認識。


  此時,顧念已經被氣得說不出話了。她平靜了有一分鍾才說:“你是不知道這個吳想以前有多捧知墨。”


  何止是捧,簡直就是把陳知墨當作女神一樣放在電影界的神壇上供奉。


  吳想最早是一家知名時尚雜誌的影視欄目供稿人,文風以高深犀利著稱。後來趕上了新媒體風口,自己成立了公眾號收獲了數以百萬計的粉絲,近幾年搞起了團隊運營。


  無論他家怎麽批評某高票房作品是庸俗的商業片,還是哪部得獎的文藝電影裝腔作勢。隻要聊到陳知墨導的片子,便清一色的變成了誇讚和吹捧。現在發這篇文,簡直是自己打自己臉。


  顧念把敏舒的手機還給她,開始滿客廳找自己的手機:“不行!我要給吳想打電話!”


  敏舒:“讓他刪文嗎?”


  顧念把抱枕扔的到處都是:“對!”


  敏舒本想勸阻她,想了想又沒有,還幫她把手機從沙發縫裏撈出來。


  遞給她時,敏舒提醒道:“他可能不會接你的電話。”


  顧念皺了皺眉:“不可能。為了跟緊熱點新聞,吳想這個人幾乎手機不離手。我每次找他都是秒回。”


  可是很快,敏舒的話就被證實了。顧念打通了吳想沒有接,再撥過去變成了對方正忙。


  顧念咬住嘴唇:“他不接,我給他公司打。”


  敏舒靜靜地按著太陽穴,也許是這些天太辛苦了,再加上知墨的事。她的胃病又犯了,上腹部總疼,食欲也減退不少。感覺整個人都沒精神,好處是她又瘦了幾斤。


  吳想的公司有專門的前台,才響兩聲就被接起了:“你好,我是顧念。我找吳想。”


  對方:“……”


  預料之中的,接線員說吳想不在,叫顧念下午再打:“他不在沒關係。讓你們公司現在能負責的人來接電話。”


  對方:“……”


  顧念耐著性子聽了番推搪的話,最終堅持道:“我可以等!”


  她將手機開外放,在沙發上正襟危坐,做好了聽十幾遍輕音樂鈴聲的準備。


  很少見顧念這麽生氣,敏舒也難得打趣般地撓了撓她下巴:“這麽嚴肅?”


  顧念:“嗯!”


  敏舒往她那裏靠了點:“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躲的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吳想不接我電話,我就去他公司找他。我就不信,他還能一輩子不見我。”顧念說得斬釘截鐵。


  敏舒淺笑:“你現在比以前強硬不少。”


  顧念點頭,然後敲了下敏舒的肩:“跟你學的。”


  敏舒抓住她的拳頭,在她的手背上如小鳥一樣輕輕啄了啄:“這樣挺好。”


  最迷戀敏舒流露出的溫柔,顧念笑著去吻她小巧的嘴巴,然後又靠進敏舒懷裏溫存了一陣,才回到正事上:“你覺得這件事是誰做的?”


  敏舒想了想:“表麵上看,是盧曉萍對知墨的蓄意報複。但絕大多數情況下,誰的既得利益最大就是誰做的。”


  盧曉萍就是上台指控陳知墨開車撞她的中年女人。


  顧念喃喃道:“是誰呢……?”


  這些貼子爆出的時間在首映禮過後的兩小時。不僅殺傷力極強而且一看就是嚴密規劃過的。內容不論真假,表述的通俗易懂,甚至還附上了不少陳知墨在美國留學期間的夜店照。照片雖然和她曾經的交通事故沒什麽關係,可就是會加深圍觀群眾對陳知墨的壞印象。這也是為什麽,事態迅速發酵,無論她們如何花錢撤熱搜都沒有取得好效果,以至愈演愈烈。


  敏舒握住她瘦削的肩頭:“別擔心了。喬宸她們就是做這個的,肯定會想出好的公關策略。車禍我也向阿嫵了解過,知墨她沒有任何違規。再說,《民國二十七年》這部電影,華威那邊也投資了不少錢,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臨上映發生這種事。連曾經的對手都不得不站我們這邊,還有什麽可憂慮?一定會逢凶化吉!”


  “也不完全是憂慮這件事…”顧念垂下眼,拉住敏舒的袖子:“舒美人,我有點害怕。”


  敏舒反手握住她的手:“害怕什麽?”


  顧念注視著她的眼睛:“你說,是不是人到了某一個位置。一不小心,走偏了一點點,就會聲敗名裂。”


  “是的。”敏舒想都沒想。


  顧念歎了口氣:“我真正擔心的,其實是知墨的未來。我很怕,以後觀眾看到她的電影,第一反應不是電影怎麽樣,而是拍攝的導演曾經撞殘過一個人。”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前幾年都要冷。陳知墨開了空調,穿了羊絨衫,又找出條毯子把自己裹起來。她縮在沙發裏,仍然冷得打顫。


  蘇優嫵幫她熱了牛奶:“喝點。”


  她將杯子送到陳知墨嘴邊,看著她小口小口地啜:“實在睡不著,一會兒吃顆安眠藥。不睡是不行的。”


  陳知墨沒有說話。蘇優嫵放下杯子,忍不住去碰了碰她的臉。很冰,眼下有明顯的烏青,顯得她整個人異常憔悴。


  原本計劃著跑完路演,首映禮一結束就趕緊回家睡覺。休息個一周,再去歐洲走走放鬆下心情。可是意外把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她都不曉得接下來等待她的會是什麽?

  《民國二十七年》能不能如期上映。這部耗費了無數人那麽多精力心血的電影,能不能得到它應有的評價?估計,是難了吧……


  想到這些,她就算累到脫力也難以入眠。


  蘇優嫵憐惜地撥開她的亂發:“要不然,我們先去床上躺著?”


  陳知墨:“我是罪人。”


  她許久不開口,一張嘴冷不丁蹦出這句。


  蘇優嫵趕緊把她的嘴捂上:“胡說!你什麽都沒做錯!”


  當年,蘇優嫵很詳細地去了解了交通事故的全過程。甚至比慌張的知墨了解的更多。陳知墨是正常駕駛,沒有任何過錯行為。但是陳琛考慮到受害人沒了條腿,不僅所以的醫療費全擔,在賠償上也非常大方,幾乎做到了有求必應。


  “我就是罪人。”陳知墨抱緊了自己的膝蓋:“都是因為我。媽媽的死,也是因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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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如其來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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