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父
飛機逐漸下落, 主輪接地開始滑跑,隨著速度越減越慢也越發平穩。顧念舒了口氣拉下眼罩, 問旁邊的陳知墨說:“你休息得怎麽樣?”
陳知墨微側過臉:“還不錯。”
顧念打了個哈欠又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我睡了一路。”
“我知道。”陳知墨淡笑著, 用指尖理了理頭發順便解開腰間的安全帶。
陳知墨:“聽到你打呼嚕了。”
顧念一聽驚得睜大眼睛,緊張地東看西看。這也太丟臉了!商務艙裏坐著的可都是《民國二十七年》的劇組同事, 大家都在座位上活動身體。跑了十幾天路演,輾轉近二十個城市,去了數不清的影院,眾人臉上都是掩飾不了的疲倦。
陳知墨撐著下巴笑她:“逗你的。”
顧念瞄了她一眼, 故作姿態地拍拍胸口:“嚇我一跳。總算回了A城, 今天弄完, 終於可以解放了!”
陳知墨挑起眉梢,似笑非笑地調侃道:“是終於可以見到敏舒了吧。”
“當然,這也是一個重點。不對,是重中之重!”顧念也將安全帶解開,從包裏掏出散粉盒補妝。
陳知墨:“在我這,你也不掩飾一下。好歹我也追過你,不是嗎?”
顧念拿出口紅輕輕在唇上點,指尖沿唇線邊緣把顏色暈染開:“你內心比較強大, 肯定不會跟我介意。而且, 你當初喜歡我的程度也沒有很深呀。”
可真是大言不慚, 陳知墨無奈地笑著沒有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晚上的首映禮是最後一場同樣是最重要的一場, 很多媒體界的朋友要來, 也是首次對外播放全片。陳琛還特地邀請了幾位著名的影評人前來觀影點評。
首映禮的地點選在A城最大的影廳, 幾百人的位置座無虛席。開場自然是主創們與觀眾打太極,台下提的問題中有七成以上都是與劇透相關。陳琛雖然是國際上知名的大導演,但是不擅辭令。多數時候,都是陳知墨這個副導演在前衝鋒陷陣,與各路人馬“虛以委蛇”。
總算熬到正片開始播放,一開場就是林玉岫的特寫鏡頭。顧念飾演的民國千金自帶一番金陵的優雅貴氣,女人賦予角色的美恨不得從屏幕中溢了出來,隻一個頷首低眉就是不同一般的鮮活,讓人見之難忘。
片子播完,主持人再次請主創團隊上台,談下對電影的看法。陳琛作為總導演說得最多,總體闡述本部電影的創作理念,演員選角還有幕後的一些故事。
很難得的,陳琛差不多要說完的時候,有意無意把話題帶到陳知墨身上,而不是等主持問才提到。
陳琛:“創作電影時,我們力求還原龍鬱之先生的原作。各部門,無論是服裝妝容還是布景道具,都盡可能要求盡善盡美。大家也都做了十足的努力,但要說我最需要感謝誰,還是副導演陳知墨。”
眼見主持人露出了然的神色,沉默不苟言笑的陳琛難得笑了一下:“是的。知墨是我的女兒,可我不是因為這層關係才有意要提她的。而是…”
他略微停頓,別過臉注視著身旁最懂他的同事也是他的親生女兒:“她確實是極有天賦的導演。對鏡頭的應用,場景的調度,包括整體的渲染都有著不可忽視的靈氣。我聽從了她的許多建議,出來的結果也相當出色。”
顧念站在陳知墨的另一側,不知是不是燈光的原因,她竟看到知墨有點臉紅。顧念忍不住微笑,沒想到溫潤淡定的知墨被自己的父親當眾誇讚了竟然會害羞。
陳琛結束講話後將話筒交到陳知墨手上,主持人借機抖了個機靈:“陳導,被大陳導誇讚有什麽特殊的感受嗎?我們陳天皇可是很少表揚誰的!”
陳知墨莞爾道:“確實,我從小得的誇讚也屈指可數。不過我明明很優秀,現在大家知道陳天皇是多麽吝嗇的一個人了吧。”
主持人接著她的話頭道:“這不是陳天皇吝嗇而是嚴格。嚴父才能培養出有出息的女兒!大家說是不是?”
底下一片鼓掌讚同的聲音。與群眾互動完,主持人再想開口問知墨問題時,台下突然傳出了不和諧的聲音。
“嚴父?!明明是沒教好自己女兒的父親!明明是一個把別人的人生徹底毀掉的人!有什麽資格大言不慚地站在這裏,接受人們的誇讚和追捧?!”
就像炮仗掉進了火鍋,所有人都不淡定了,紛紛尋找是誰在說話。主持人也愣了,舉著話筒呆了好幾秒才去看陳琛的臉色。就在這個瞬間,整個影廳的燈全亮了起來。隻見一個中年女人拄著拐杖,行動艱難地沿台階一步一步往下挪。顧念仔細打量著這個女人,她的左腿沒了,空蕩蕩的一截褲腿卷了起來。人還沒老,頭發白了三分之一。瘦骨嶙峋的臉不見絲毫肉感,法令紋與眼袋很明顯,瞳仁黑漆漆的,看起來的年齡應該沒有實際年齡大。
她穿了身黑衣服,因為殘疾行動不便,可拐杖用得相當熟練。影廳容納了那麽多人,現在卻出奇的安靜,隻聽得拐杖一下下觸在台階上的聲音,詭異感如同氣味般在廳內迅速擴散。顧念有點不寒而栗,不禁看了陳知墨一眼。這才發現她臉色煞白,宛如被什麽擊中了。說是麵如死灰也不為過。這樣失態的陳知墨,顧念還是頭一回見。
她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她的袖子:“知墨,你還好嗎?”
陳知墨隻覺得自己掉進了寒冬裏的冰窟窿,從頭頂一直涼到腳心。她輕顫著失去血色的唇,冰涼的指尖也止不住發抖。眼前的女人是她這輩子都不想見到的人。近二十年沒見,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了,不料在今天猝不及防的與她麵對麵了。
還是在這麽萬眾矚目的場合!
女人終於走到台上。她勾著半邊嘴角,笑容瘮人得比哭難看:“陳導演,你還記得我嗎?”
陳琛,陳知墨都姓陳,她這麽一問大家並不曉得她想問的人到底是誰。陳琛緊抿著唇,隻聽女人又說:“貴人多忘事,我想你是不記得我了。可我還牢牢地記著你呢,每一分每一秒,連做的噩夢裏都有你!”
她克製著恨意,壓得尖細的嗓音漸漸低沉。忽然把左手的拐杖往前一扔:“我的這條腿就是因為你殘廢的!當年,你未滿十八無照駕駛!你的跑車硬生生從我這條腿上碾過!我現在都記得你當時的表情! 你——!你拿什麽賠我?我的腿,我的人生!你拿什麽賠我?!你說!”
女人的拐杖狠狠砸在陳知墨身上。她扔出的刹那,離得近的人都下意識閃避,唯有知墨一步沒移。
未成年無證駕駛,結合女人的年齡,她指的是陳知墨!
顧念不敢看陳知墨的神色,挪開的視線一不小心對上陳琛。很明顯他已經認出了女人是誰。隻是事發突然,他太震驚了!竟然不曉得該如何應對!
女人的拐杖被旁人撿回到她手裏。她接過後,直接用它指著陳知墨的臉,恨不得戳到她精致的鼻尖:“說啊!陳知墨,你拿什麽賠我?!”
知墨一言不發,茫然地看著她。還記得那個夜晚忽降暴雨,察覺到自己似乎撞到了什麽,趕緊停下車查看。交通信號燈仍是綠的,行人也不該在此過馬路,是這個女人闖紅燈釀成了悲劇。
她沒有超速,正常行駛。那天,也是她拿到駕照的第一天。
觀眾們已經不是不淡定了,而是可以拿石破天驚來形容。首映禮來了多家媒體的記者攝像,發生了如此震驚娛樂圈的大事自然誰也不想放過。□□短炮,對著台上猛一通招呼,閃光燈不停地在陳知墨臉上閃。逼得她不得不回神,失魂落魄地拿手遮住臉。
過了良久,陳知墨才異常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以往溫潤的聲音此時凝澀不堪:“我沒有,罪責不在我。”
她才說完,陳琛就不管青紅皂白,大力地甩了陳知墨一巴掌。掌聲又響又清脆,在空曠的影廳裏掀起兩輪回聲。知墨的臉被重重地打偏過去,噴出的鼻血濺了旁邊站著的一排人。顧念低下頭,白色禮服上開起點點紅梅。她趕緊去看知墨的傷勢,隻見她白皙的右臉以肉眼可見速度浮起一個清晰通紅的掌印。嘴角也被打破了,鼻血沿著下巴往地上滴。顧念都不敢猜陳琛到底用了多大勁。
這一巴掌不僅打懵了陳知墨,也把在場的所有人給震懵了。陳琛對女人九十度彎腰:“抱歉,是我教女不嚴。”
顧念扶著發軟的知墨,擔憂地拿手在她麵前晃晃。她的眼睛已然不聚焦了,望進去霧蒙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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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在大修這篇文。以前都沒發現,前期的敏舒這麽討厭。作為女主之一,我得把她改好點。明天會把本章補到三千字左右。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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