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
陽光穿過玻璃窗, 清清淺淺地灑進淩瑞集團的員工食堂。往常喧囂的就餐環境今天很安靜,敏舒一個人端坐在張乳白色圓桌前斯文地吃著盤子裏的食物。好看的指骨捏著雙雕花銀筷,筷尖夾著的萵筍青翠欲滴。
充足的光線將她籠進柔和的光暈。受她影響,餐廳裏就餐的人也都吃得細嚼慢咽,取用餐具交談的聲音非常輕。
“今天顧念沒給你送飯?”梁軒拉開她對麵的椅子, 理所當然地放下餐盤坐下來。
“她出國了。”敏舒淡淡道。
梁軒:“去了哪個國家?”
敏舒沒理他, 慢條斯理地往嘴裏夾了口米飯, 咽下後又取勺子喝了口冬瓜海帶排骨湯。感覺到她的冷淡梁軒也不在意,自己也吃起飯菜。
“下午的例會你準備得怎麽樣?”吃了一會兒, 他抬頭看敏舒:“這還是你任董事長後第一次主持例會呢。”
敏舒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將切好片的蘋果放進嘴裏,擺明副不想同他多閑聊的態度,腦子裏卻想著顧念。
自遊輪那夜後, 顧念表現得非常溫柔賢惠。像位仙妻一樣每日準備好晚飯等她回家。中午還會特意打扮一番來公司給她送精心搭配好的飯菜,陪她聊天用餐。夜裏倆人也都是鴛鴦交頸兩相依, 床上幾次酣戰來回, 香汗甜液總是將柔軟親膚的床單打濕。這溫馨甜蜜的生活持續到顧念離開A城去了中東地區。
敏舒是舍不得她走的,經曆了之前的三年之隔還有關係的瀕臨破裂, 敏舒格外珍惜如今安寧甜蜜的小日子。
《Fall of the city》獲奧新獎後,導演James Aims組織劇組主創成員回原來的取景國家捐款。走之前顧念磨蹭著敏舒的肩膀說,也不過一周時間自己很快就回來。
敏舒送她去機場, 過安檢的時候一直牽著手不願放。以往多是顧念送自己去出差, 現在輪到自己反倒有些不習慣。顧念要抽手她握得更緊。
瞧著敏舒眼裏濃得化不開的眷念不舍, 顧念調皮地眨眼:“舒美人, 你以前沒有這樣粘我的。”
敏舒:“有的。”她主動上前摟住顧念:“隻是我以前克製得太好,你都沒意識到。”
顧念回抱她:“下周就回來,別擔心。”
敏舒擁得更用力,悶悶地說:“那邊很亂。”
顧念不禁失笑:“我之前在那拍電影拍了那麽久,你怎麽不擔心?”
敏舒的背驀然僵住。顧念沒有再往下說,安撫地順了順她挺直的脊椎骨:“我會每天聯係你的。這幾天好好照顧自己,每頓飯都要記得吃。”
吃完飯後水果敏舒把筷子整齊地架在餐盤上,站起身對梁軒說:“先走了。”
梁軒衝她點點頭,盯著敏舒從容優雅的背影看了良久才重新開始吃。
淩瑞集團會議室
例會進行的時間已經過半,敏舒一邊聽著張董事發言一邊翻閱著他事先準備好的房地產開發提案。偶爾看他兩眼也未過多留意他臉上的表情。如今的她早就不需要在這群董事的臉色下討生活了。
張董事反而仔細地琢磨起敏舒的神色來,語速也隨著她翻頁抿嘴的動作時快時慢。劉董事更是不發一語,眼神一直在敏舒和敏濤的臉上轉悠。眾人都知道劉董事在為什麽犯嘀咕,但是看破不點破所有人都是一派雲淡風輕。氣氛仿佛回到了敏洪董事長還在世的時候。
這也算是一個比較重要的開發提案,張董事準備得材料很充分也很細致,足足說了有二十分鍾。結束時他說:“大概就是這個樣子。敏董事長,您看還有什麽需要改進的地方或是什麽建議?”
敏舒把手上的文件一合:“這個提案放現在不合適。”
張董事神情一凝,沒想到敏舒回絕地這樣幹脆。不僅徹底地推翻了他的提案甚至用詞直白完全沒在大家麵前給他留麵子。其他的董事們也沒想到,不禁麵麵相覷。以往跟著張董事一個鼻孔出氣的劉董事很罕見地沒有發聲。張董事停頓幾秒:“有什麽特別的理由嗎,敏董事長?”
敏舒把文件放在會議桌上,揉揉太陽穴已然沒有再看的興致。張董事深吸口氣,還想再努力一下,畢竟他為了這個房地產開發提案廢了些心血:“董事長,好歹聽一下其他董事們的意見,給大家舉手表決的機會。之前幾十年都是這樣的…”
他還想再說什麽,敏舒直接打斷:“今時不同往日。”
她修長的食指中指在紙張上敲了兩下:“張董事,你有錢嗎?”
張董事:“我……”一時未反應過來敏舒為什麽要這麽問。
敏舒:“你當現在的淩瑞還是三年前的淩瑞嗎?”
她反問的語氣沒有很重,卻帶來了不可忽視的壓迫感。三年的下坡路,董事們誰的心裏不慌?隻是沒在場麵上說出來而已,每個人都頂著不可拆卸的壓力。
“現金流不充足,銀行借貸也有難度。”她好看的丹鳳眼慢悠悠掃了圈會議室裏的眾董事未再往下說。
梁軒倒是幫她接上了:“沒錢拿什麽買地造樓?”他斜了敏濤一眼又玩味地看看張董事:“借高利貸嗎?”
聽他這麽直白,大家多少有些尷尬。敏濤低頭盯著自己麵前的文件看不清表情,張董事掩嘴磕了一聲,終於說道:“敏董事長考慮得也有道理。”
他以沉吟的語氣重複一遍敏舒的話:“今時不同往日。”也不曉得他是在說淩瑞集團還是在說他自己。
敏舒點點頭:“那下一位開始吧。”
那位剛想開口,會議室門口的嘈雜聲模模糊糊地傳了進來。實木大門隔音效果不差,那位要發言的董事愣了一秒繼續開始自己的發言。誰知外麵的聲響越來越大,隱約還夾雜著爭執和推搡。
敏舒對一旁的錢助理使了個眼色,小聲道:“你去外麵看看怎麽回事。”
錢助理剛從內打開大門,有一人就衝了進來。淩亂的高跟鞋聲敲打在地麵,來人卷發及腰就算是焦急到無以複加也是美得驚煞旁人。
蘇鎏越過眾人跑到敏舒麵前:“敏舒,不得了了!”
敏舒安之若素地坐著:“什麽事?”
蘇鎏:“顧念失蹤了!”
“咻——”像是一道極其尖銳的哨聲刺穿了敏舒的耳膜,她的大腦裏全是震得頭皮發麻的尾音。然後敏舒的世界消聲了……能看見蘇鎏的嘴巴迅速地張合,可以看到身邊董事們神色各異交頭接耳。
敏舒:“顧念怎麽了?”
蘇鎏把嘴湊到她耳邊,大聲喊道:“顧念在中東戰區失蹤了!”
可她還是聽不到,也許是身體選擇了不要聽到。也許是聽到了但是不敢聽到,她複又問蘇鎏:“怎麽了?”
所有人都察覺到了敏舒的異常盡管她的臉色和之前也沒什麽不一樣。
蘇鎏早已失去了全部耐心。她狠狠抓住敏舒的肩膀玩命般地搖晃起來:“我說顧念不見了!在中東戰區不見的!現在上了失蹤名單!怎麽樣也找不到人!敏舒!你TA MA聽見了沒有啊!!!”
她就是聽不見啊……可是為什麽大腦空白茫然得可怕呢?是蘇鎏晃得太用力把她晃暈了……?
梁軒趕緊上前用右手拉住蘇鎏:“蘇小姐,你冷靜點!”
他回過身,不安地把左手在敏舒麵前揮了揮:“你還好嗎?”
敏舒的眼珠沒有動,定定地盯著一個位置。梁軒的心高高地懸了起來,他放開蘇鎏也握住敏舒瘦削的雙肩:“敏舒,你不要嚇我!”
她突然格開梁軒的手,步履不穩地站起身往會議室外走,扶著牆走得跌跌撞撞再也沒了敏舒該有的漂亮風度。
梁軒愣愣地注視著敏舒的背影就像是中午吃飯看她離開時一樣。
“你去哪?”反應過來的梁軒一下子追上她。
敏舒:“我去找她。”
蘇鎏也跟上來:“我跟你一起去!”
梁軒將敏舒一把拉住:“你瘋了?!現在去哪找?!”?梁軒話音落下,會議室裏安靜得猶如死寂。所有董事們都坐在椅子上,沒有人動作沒有人發出聲響,都直勾勾地望著他們仨拉拉扯扯。
敏舒不說話,梁軒死死地捏著她的手:“敏舒,你能不能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該怎麽辦!”
“我沒辦法冷靜!”敏舒甩開梁軒的手:“我沒辦法……”當她聽到蘇鎏對她說顧念失蹤了開始,她的腦袋一直都是空的。不能思考連在心裏默念蘇鎏說的話都做不到。
看著她的眼睛找不到焦點,黑白分明的眼珠久久空洞著無法與他對視,梁軒失落擔心到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