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
說完這句話顧念就推門而去。不是沒看到敏舒受傷的神色, 平常沒有情緒的雙眼蒙上了一層落寞的水霧確實很惹人同情。隻是她的傷心已經激不起顧念此刻的心疼了。她走得飛快,敏舒亦步亦趨地在她身後跟著,中途嚐試著想去牽顧念的手,都被她冷漠地躲避或是甩開。
敏舒:“念念,我可以解釋的。”
顧念:“我不想聽。”
如果真的心裏有她, 想給她一個解釋。之前的三年敏舒去哪了?
出了飯店, 顧念直接在門口打車回了公寓。她重重關上車門終於把敏舒的一切隔絕在了外麵。
喬宸出來的時候就看見敏舒站在大馬路上發呆。茫然地像是一個被父母遺棄在街頭的孩子, 呆呆地望著一個方向。
喬宸:“念念呢?”
敏舒:“走了。”
喬宸愣了一下:“走去哪了?”
敏舒:“不知道。”
喬宸欲哭無淚地拍她肩膀:“不是啊,小舒。門口那麽多出租你怎麽不曉得再打一輛追呢?”
敏舒總算回過神來。可是顧念坐的那輛車早就沒影了, 她又該去哪裏追?
陳知墨:“回你的公寓吧。她應該是回去了。”
敏舒遲疑地回頭, 想問陳知墨是怎麽曉得的但又不好意思問。
陳知墨:“她沒有隨身帶證件的習慣。無論要去哪,是住酒店還是租房都是需要身份證的。”
敏舒匆匆道了謝,旋即也打了輛出租車回家。不是她不知道顧念有這個習慣, 隻是當時心裏難過又亂得很,根本沒法思考。念念在敏舒眼中依然是那個軟綿綿像小兔子的女孩, 從未與她說過重話。不可否認, 她聽到顧念叫她從自己的生活裏滾出去那一刻,她不僅心痛得像被刀紮了一樣, 更是不敢相信這是從顧念嘴裏說出的話。原來,戀人間的重話是如此傷人。回憶起當初和顧念分手時說的那些,敏舒懊悔自責得透不過氣來。
司機師傅:“你沒事吧?”
從倒車鏡裏看到敏舒無力地靠在後座, 司機師傅不放心地問。
敏舒:“我沒事。麻煩您再開快點。”
司機師傅:“好好好, 我盡量!”
A城的晚上, 七點鍾市中心附近仍然擁堵。司機師傅竭盡全力變道超車也被堵得沒有脾氣。敏舒出神地看著車窗外的喧鬧, 霓虹閃爍行人如織。不耐煩的車喇叭聲響個不停,這一切都是她久違的。煙火氣十足的城市生活竟然讓她如此陌生也如此懷念。
念念她,也和自己一樣吧。
敏舒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不敢相信那麽喜歡逛街吃美食看展的顧念是如何在中東戰區待了那麽久。她和自己不一樣,念念是那樣的喜歡熱鬧。想到這裏敏舒的心又痛了起來。她欠顧念一個解釋,一個她也很難解釋的解釋。
按了密碼進屋,顧念果然在家裏。客廳裏有一個敞開的大箱子。顧念正從樓上的衣櫃裏抱了衣服下來。她看也沒看敏舒一眼,徑直走到箱子前把衣服卷起來往箱子裏裝。
敏舒快步走到她身邊:“你在做什麽?要走嗎?!”
明知故問!顧念沒有理她繼續手上的動作。
敏舒蹲下來拉她的袖子:“念念,你別這樣。”
顧念冷笑著瞥了敏舒一眼:“哪樣?”
敏舒:“不要走。”
顧念:“憑什麽?”
敏舒張了張嘴猶豫著沒出聲。顧念笑意更冷。
敏舒無奈地抿了下嘴,終於期期艾艾地說:“我不想你走。我不能沒有你。”
敏舒感人的告白聽在顧念耳裏非常諷刺。她把手上沒折好的衣服往箱子裏一扔:“不能沒有我?我看你在美國的三年沒有我也過得很好啊!不僅把身體養得比以前健康甚至還步步為營做了現在的淩瑞董事長!”
敏舒咬著唇瓣,左手撐著額頭:“對不起。”
顧念沒吭聲,她原本蹲著的現在疲倦地坐到了地上。
顧念久久不說話,敏舒也跟著她一起坐下來:“念念,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不住地道歉。
顧念把腿蜷起來,雙手抱著膝彎:“敏舒,別對我說對不起了。沒有意義。”
顧念一直拒絕溝通的樣子給了敏舒深深的無力感。她止不住委屈起來同時又感受到了某種絕望。愧疚越來越濃,原來自己曾經的做法給顧念的感受是這樣的。
“對不起……”可是她除了道歉,還能說什麽呢?
顧念打斷她:“為什麽這三年不和我聯係?”
“我……”敏舒看著顧念,在她逼視的眼神下又把目光調轉了:“我……”
見她吞吐半天也沒蹦出一句完整的話,顧念氣得不想看她:“你還是別說了。”
她又蹲起來收拾衣服。
敏舒連忙去握她的手:“我不是不想說。”
顧念要甩開她的手但是被握得太緊沒能甩開。她瞪著敏舒:“那你是什麽?”
敏舒緊緊地盯著顧念的眼睛,眼淚漸漸蓄上眼眶。她極力忍耐著,握著顧念的那隻手也在顫抖。見她如此脆弱,顧念一點都不動容是假的。可想起敏舒過去的作為,她還是硬起心腸:“你愛說就說,不說拉倒。我也沒有那麽稀罕聽。反正誰離了誰不是過呢?三年時間,你謀得了你最想要的位置,我也成了聲名在外的Dr.顧。憑著自己的實力,我倆都發展得挺好的,不存在誰對不起誰。你沒必要做這個苦情的樣子博取我的同情心。更沒必要覺得虧欠了我想要補償我。”
顧念毫不留情的話像一根根鋼針,不斷地刺著敏舒的心髒。她的眼淚也終於滑落麵頰。敏舒趕緊拿手去拭淚,她不願顧念看見她哭。
敏舒用勁吸著挺拔的鼻子,好像眼淚可以被這樣吸回去。
顧念靜默地看著她,並沒有出聲安慰。就這樣看著她壓抑著哭聲,看著她和自己的內心苦苦掙紮。
顧念:“最後問你一次,為什麽三年不聯係我?”
“因為我沒有臉。”糾結到最後敏舒脫口而出。
敏舒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臉:“我沒有臉來聯係你。”她終於說出來了。為什麽四年前她遭遇那麽大的困難執意要顧念離開自己的身邊。為什麽三年前董事長選舉落敗她一定要遠走美國隱姓埋名。說到底她不敢讓顧念看到她頹唐不得誌的那一麵。連她自己都不忍直視的那一麵。
她是顧念眼裏的天神,她是顧念時刻可以依靠的對象。她怎麽可以失敗?怎麽可以讓顧念親眼目睹她的失敗?
敏舒:“我不想你為我那些麻煩事操心。我想給你好的生活。我…我不願意你看到我沒用的樣子。我以前太丟人了!”
她放下手,眼淚遍布滿臉:“我是敏舒啊…可是卻什麽事都做不好!”在淩瑞集團工作的頭三年幾乎碾碎了她過去二十一年作為敏舒這個身份的全部驕傲。
“念念,你知道我爸的癌症為什麽會複發嗎?因為我!”她仰起頭無神地望著天花板上的螺旋形吊燈:“當時淩瑞下麵的一家製藥公司疫苗在運送過程中變質。集團總部召開緊急會議隻有我一個人同意將過期的疫苗全部銷毀。念念,我不明白!其實我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麽這些人,表麵上衣冠楚楚自詡為人中龍鳳卻連這種為了一己私欲,出賣良心的事情都願意幹呢?雖然那個時候公司裏的資金確實不充裕,但是就算這樣,觸及道德底線的事情不能幹就是不能幹。不止是道德,他們把消費者的健康擺在哪裏?所以我最後偷偷把疫苗銷毀了。”
意識到敏舒正在和自己細講四年前的事情,顧念沒有說她已經在蘇優嫵和喬宸那聽過了而是鼓勵敏舒:“你做得很對。”
敏舒側過臉,不住地搖頭:“對?哪裏對……?”她苦笑著流淚:“因為這件事不少淩瑞集團董事覺得我太過強勢對我頗有微詞。之後我為了擴充資金同意阿嫵和宸去購入那家製藥公司的股票。然後被人舉報成惡意炒高股價,檢察院發文件讓我去接受調查。而且……”
敏舒微頓了一下,苦笑加深:“我知道是哪些人給我設的局。可是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們光舉報還不夠,甚至去通了“關係”目的就是讓我坐牢。”
當年二叔他們把這件事透露給已經收購淩康製藥的集團公司。炒高的那幾個億本來就在對方可接受範圍內的。隻是被他們煽了風點了火,性質就不一樣了,更何況還有另一隻老狐狸在裏麵攪局。
敏舒:“在此期間,我爸一直幫我奔波。然後他的胃癌就複發了……”
說完最後一句,敏舒停聲了很久。什麽叫奔波?其實就是不停地請可以左右這件事的人吃飯喝酒玩,恨不得跪著讓這些人收了自己的錢替自己的女兒把事情擺平。是A城的商圈大佬又怎樣?視敏洪為眼中釘肉中刺的人太多了。淩駕於金錢之上的還有權利。陪人喝那麽多酒吃那麽多大魚大肉,天天為這些操心事焦頭爛額。換誰的舊病能不複發 ?第一次手術再成功也沒有用……
敏舒凝視著她:“念念,真不公平。為什麽那些心術不正的人做了錯事不僅沒受到懲罰還取得了自己想要的結果。而我做了對的,反而還是錯了。其實我到現在都不後悔當時和你分手。與其讓你為我焦慮為我四處奔波。或者更嚴重點我真的進去了,你在外頭等我十年。我覺得分手的痛苦真的不算什麽。”
顧念:“在你的想法裏,你說的這些都沒錯,也是為了我好。但是你不應該什麽都不告訴我就直接做了決定。那些董事會成員認為的沒有錯。敏舒,不要看你表麵上正義無私,骨子裏你就是一個很強勢的人!不但強勢你還十分自傲,覺得自己是無所不能的,不願意溝通。經不起任何失敗和打擊。”
一起生活相處了那麽久,她太了解敏舒了。氣憤之後她靜下心想了一想,敏舒在美國三年不聯係她就是心裏的那關跨不過去。第一個聯係梁軒不是因為她怎麽信任他而是因為在那個條件下敏舒不得不。淩瑞集團還是得要,總得有人當她在A城的眼睛和耳朵。梁軒和敏舒本就是捆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不找他敏舒還能找誰?
顧念放緩聲音,溫柔地伸出手用指腹把她的淚痕抹去:“其實三年前你為了救我重傷,醒來後心裏是鬆了口氣吧。不單單是因為保護了我,你終於可以不用麵對那些令你難堪的人和事了。”
顧念的話說到了她的心坎裏。敏舒被淚花染的晶瑩的瞳眸晃動了兩下。
看著這樣的敏舒,顧念的心也柔軟起來:“我懂你的。盡管我之前說你強勢自傲。但那也是善良沒有惡意的強勢。你是真的願意委屈自己也不想讓別人受傷害。就算自傲也是有緣由的,你本來就那麽優秀。對於不如你的人你也從不會用不好的言語去評論,無傲氣但是有傲骨。敏舒,你真的很好!特別特別好!我知道你很愛我,你最先考慮的永遠是我怎樣才能好。你肩上有那麽多責任,可是我遇到危險,你可以什麽都不顧,身體行的比理智快確實很讓我感動。在情感上,無論你做了什麽我都願意一輩子和你在一起,願意去幫你分擔你所有的苦難。除了某天你愛上別人了……”
“不會的!”敏舒說得不帶一絲猶豫。
瞧她的表情有點著急,顧念不禁“撲哧”笑出聲。她主動地摟上敏舒的腰:“我很愛你,但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顧念細細看著敏舒的表情,從著急變成歡喜再從歡喜變成震驚最後從震驚變成憂鬱,顧念不緊不慢地說:“舒美人,你適合找一個乖巧聽話樂意被你安排生活照顧生活的人。和這樣的女孩在一起,你們都會很幸福。”
她偏了下腦袋:“對不起,我以前一直給了你這樣的錯覺。可我並不是一個這樣的女孩。我也有我自己的性格,我也需要伴侶在人格上平等的對待。很感謝你,陪了我這麽多年,給了我最最完美的初戀。雖然中途有那麽一段看起來似乎不太美好,但它卻是你給我的最寶貴的東西。你幫我改掉了我最大的弱點——隨波逐流。讓我活出了作為顧念應有的價值。我們誰都沒有錯,隻是不再適合了。你不願意讓你的愛人幫你分擔人生,我也不願意被自己的愛人當作孩子一樣保護。舒美人,是時候我們要分開了。”
敏舒:“念念,我可以改的!”她再也坐不住了,雙手握上顧念的肩膀:“我可以改,我可以不強勢。我願意讓你分擔我的人生。你不要說這種要和我分開的話。我……”我會傷心。
顧念很平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敏舒,你怎麽改?”
顧念突然這麽問她,敏舒也回答不上來。可她還是堅持道:“我一定會改!”
顧念笑著搖搖頭,掙開她的手把箱子裏的衣物歸置整齊:“等你想好再說吧。這幾天我們先不要見了。”
清楚顧念的想法不會輕易改變,敏舒隻好又扯著她的袖子求她:“好,可是你不要走。我走好不好?”
顧念沉吟一會兒後點頭:“可以。”
敏舒:“你早點休息。”聽到她肯定的答複,敏舒驀地站起來離開,生怕她反悔。
敏舒走後,顧念又在地上坐了幾分鍾才把箱子裏的衣服拿出來重新抱上樓。
收拾完成,顧念舒舒服服泡了個澡順便打了通電話:“知墨,你說的沒錯。輕易複合真是太便宜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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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舒這個悶葫蘆終於開口了
本來是想寫敏舒解釋以後,顧念就抱著她哭,心疼無比原諒她的
寫的過程裏發現好像也不該是那樣,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