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
“你們看《花虛影》了嗎?我昨天看的, 拍得超級棒!”
“看了!!!看了!!!我好喜歡啊!!!容落華和白弦太曖昧了!!!”
“對對對!女一女二特別有基情!官方說是BG向我都不信,明顯的百合電影!”
“沒錯!沒錯!”
“要不然我們馬上再二刷一次唄?!第一次看黎羽芝和譚雅,這次全當給陳知墨貢獻票房!”
“好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訂到下午的票……”
“訂票確實是個問題!這部電影定在暑期檔,那麽多家影院排了那麽場次,都三天了, 還場場爆滿!票房絕對可以!”
隔壁桌幾個女生嘰嘰喳喳, 熱火朝天聊個不停。拿著手機互相傳閱著有關《花虛影》的資訊。相鄰的另一桌幾個女生聽見了, 竟也主動加入到她們的對話中:
“你們也在聊《花虛影》嗎?我們剛剛也在說!”
“最終成品完全高於沒上映前對它的期待!”
“大家有看過《花虛影》的原著嗎?電影裏麵的衣著場景擺設簡直神還原。更讚的是,譚雅這次演技爆棚了!”
兩桌人聊得太投緣, 幹脆讓服務員幫她們拚了桌。邊吃邊談之際, 還都用手機訂好了下午的場次,相約一起去看第二遍。
蘇鎏把玩著手上的叉子,笑得高深莫測:“念念, 她們絕對是你的真愛粉!”
坐在蘇鎏對麵的楚樂心看著她這副表情,小心肝一抖:盡管和蘇鎏一起出來吃吃喝喝也有好幾個月, 但對著這張極似蘇優嫵的臉孔, 她還是覺得如同和自己的老板蘇總同桌吃飯一樣緊張。
林芊芊雙手捧著下巴:“表姐,沒想到你的願望就這麽實現了!當初我們去看《回眸》的時候, 還說要陳導給你當導演,黎一姐給你演女一號!那個時候完全是說著玩的,但現在《花虛影》都上映了, 感覺像做夢一樣!”
顧念笑著點頭, 挖了一勺冰激淩放到嘴裏:怎麽能不像做夢呢?大半年的時間裏, 她認識了很多人, 經曆了很多事。充實的工作把時間擠得很緊,感覺裏時間也過得飛快。
一轉眼,都到了顧念二十四歲的夏天……
林芊芊瞄了眼蘇鎏,壞笑著問顧念說:“真的不考慮一下陳導嗎?首映禮上你們的互動很令人遐想唉?”
顧念無奈地瞪她一眼,蘇鎏恨得要把林芊芊的嘴堵上。用叉子叉起一片西瓜就要往她的嘴裏塞:“瞎說什麽!我和念念才是天上搞的,地上弄的一對!”
楚樂心嘴角抽搐了一下:果然對麵的是蘇鎏不是蘇優嫵。蘇總怎麽也說不出來這樣的形容……
顧念則在心裏自動更正“天造地設”。
林芊芊機敏地躲過蘇鎏的攻擊:“難道不是嗎?當時網上都鬧翻了!”她戲謔道:“導演與編劇的百合之戀……”
顧念捂著燒紅的半邊臉,前陣子她和陳知墨的cp的確在網上炒得火熱。有一天新浪微博的頭條就是“導演總想潛規則”。
這還要說到首映禮,主持人讓顧念談談與陳導初次合作的感想。無論是按照常理還是內心的真實感受,顧念都要好好地把陳知墨誇上一番。
聚光燈打在頭頂,底下坐滿了觀眾和媒體工作者。顧念原來是有點忐忑的,但看了眼陳知墨微笑著的臉,好像這些人都不存在了。
她拿著話筒,平靜中又帶有點激動:“能和知墨合作,絕對是我莫大的榮幸!從來沒想過有一個人可以這麽了解我的想法,工作生活裏我們有很多不謀而合的點子。而且她真的是天才導演,現場同時指揮幾台拍攝機器和演員走位絲毫不見亂,視頻剪輯和分鏡頭的繪製更是讓我佩服!”
這當然不全是陳知墨的功勞。現場拍攝能有條不紊,無論是掌機、演員、執行導演……所有人都是值得被表揚的。但看到陳知墨沉著地拿對講機對所有部門發號施令,隨她手指的指向各攝像機款款而入,顧念覺得知墨真的是有魅力到不行!
主持人又轉問陳知墨:“陳導,聽顧編劇的話是對您讚賞崇拜有加!你們也因為這部電影成了朋友,關係很好吧?”
陳知墨:“當然,前期商討劇本我們就在一起同吃同住……”
她還沒說完,台下就一片嘩然。本來《花虛影》的預告有很強的百合片即視感,而陳導演竟一改之前的低調本色,說出這麽叫人浮想聯翩的話。
主持人當然不願放過這個八卦的機會:“同吃同住?我沒聽錯,這是已經同居了的意思?”
他拿著題卡,往前指了指:“誰提的?八成是陳導演!”
陳知墨但笑不語,主持人更加膽大:“果然!陳導不厚道啊,顧編劇才踏足影視行業,初出合作陳導演就想著要潛規則了!”
主持人話音落下,現場嘩然之聲更甚。閃光燈對著顧念陳知墨閃個不住,很榮幸地當晚她倆就上了頭條。
蘇鎏:“導演和編劇的百合之戀一點創意都沒有!美豔風騷富二代和小白兔編劇才比較有看點!”
楚樂心:……
林芊芊:……
顧念:……
富二代和編劇……這麽爛俗的題材才比較沒看點吧?
楚樂心用勺子攪了攪玻璃盞裏融化了的冰激淋:“念念,你和敏舒真的沒可能了嗎?”
蘇鎏:“當然沒可能了!她現在是我的!”
楚樂心不看她仍用小勺攪著:“前幾天和我們大學時的幾個朋友在群裏聊天,說到你們大家都覺得挺可惜的……”
顧念沒說話,往嘴裏塞了幾口冰激淋。她也不知道自己和敏舒還有沒有可能?這段時間並不是和她一點聯係沒有,因為工作或多或少都會有點往來。隻是這不溫不火的相處方式,顧念想起來就覺得灰心。
陳知墨從明陳公館回來便恢複如常,繼續以曾經溫婉的樣子和顧念相處。蘇鎏則是徹底變身狗皮膏藥黏在了她的身邊,走哪跟哪順便還打進了顧念的朋友圈。
其實,無論是知墨還是鎏鎏都會是很好的戀人,沒有必要在敏舒這一棵樹上吊死。但對於顧念來說,真真實實地告別過去,重新接受一個新人到自己的生活並沒有那麽容易。不知是舊情難了,還是新的感情總缺少一個合適的契機。總之就這麽過著,時間不知不覺過去,《花虛影》都上映了但她的情感依舊沒個歸處。
蘇鎏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來電顯示對顧念仨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才把電話接起:“姐姐,找我什麽事情?我正在家裏研究幾支股票的走勢呢。”
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一句並不長的話。
蘇鎏臉色變了:“你說什麽?確定嗎”
蘇優嫵:“確定。”
把手機從耳旁放下,蘇鎏握它的手指顯得有點僵硬。
“怎麽了?”顧念關切地問道。
蘇鎏轉過臉,看著顧念的眼睛說:“敏舒的父親,今天淩晨去世了。”
敏舒坐在醫院走廊的座椅上,空氣中的氣味讓她有些不舒服。再高檔的私立醫院,也會飄有這股子味道,說不上是混了消毒水還是什麽。也許客觀點說,它並不完全是鼻子嗅到的氣味而是醫院給人的某種感覺。
昨晚就接到了主治醫生的電話,說敏洪可能撐不過今晚。
她走到父親的病床前坐下,望著他出神。心裏早就準備好了有這一天,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敏舒還是覺得之前的心理建設做得太少了。
敏洪:“小舒……”他的聲音微不可聞,就兩個字也被念得斷斷續續。
舒盈握著他的右手,把嘴巴貼在他的耳朵:“哥哥,小舒來了。你有話就對她說。”
敏舒也握住了他的另一手:“爸,你說,我聽著。”
病危將死,她以為父親會對她做公司最後的交代。畢竟他以前對她說了太多。可沒想到,最後那幾句話卻和淩瑞集團一點關係沒有。
他渾濁的眼裏浮著淚光:“小舒,未來的路,會很難走…但是對不起,爸爸隻能陪你到這了……”
“我走之後,你要照顧好媽媽……”
說完這兩句敏洪已經快不行了。呼吸漸漸滯澀,瞳孔漸漸散開,這位A城商業巨頭,淩瑞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留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句話是:“爸爸也好想看小舒結婚,好想看小舒的孩子…可惜沒機會了……”
敏舒冷眼瞧著二叔緊挨著母親而坐,把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細聲安慰。舒盈低著頭,披下來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敏舒不知道她有沒有流淚。至少在淩晨,父親的彌留之際舒盈沒有哭。
張董事:“嫂子,我們來遲了!您還好吧?”
劉董事:“節哀順變。”
淩瑞集團的公司高層們都來了。不算狹窄的走廊一下子被堵得很滿。敏濤扶著舒盈站起來像是把她半摟在懷裏一般。
敏舒也站起身子,往他們那走了一步。三叔敏渝猜到了她想做什麽,拉住敏舒對她搖了搖頭。敏舒卻對他點了點頭,拂開了他的手來到舒盈麵前:“母親,我以為爸爸對您來說,多少是不同的。”
她瞥了眼敏濤,沒有再說下去。走到電梯間按亮了向上的鍵。隱約聽見身後有人勸舒盈說自己剛剛喪父,說話沒輕重讓她不要傷心。
敏舒來到醫院頂樓的天台。趴在護欄上掏出手機,按下一串數字遲遲不敢撥通。
被接起後她該說些什麽?
難道開頭第一句就是:“念念,我爸死了,我很難過。”
糾結再三,敏舒還是退出了撥號界麵回到主菜單。她其實很可悲,連和喜歡的人傾訴自己的痛苦都做不到。明明倆人感情好的時候是可以的。現在分開大半年,她又不行了。
不會且羞於表達自己的情緒。敏舒也不想這樣的……
她點開ibooks,找到《彼得兔的故事》飛快地翻閱著。敏舒有個不為人知的習慣,每當心情不好她都會去看彼得兔的插圖,似乎看了就能好受些。但初時,這個習慣卻是一場自虐。
敏舒小時候最愛的繪本就是《Peter rabbit》。和大多數小女孩一樣,喜歡可愛的東西,看到軟萌的就走不動路。爺爺瞧她那麽喜歡,特意托人從國外帶了一隻彼得兔毛絨玩具給她。
收到的時候,敏舒真的好開心啊!天天抱著兔子不撒手,晚上睡覺也要摟著。
奶奶說她,她也沒在意。後來想想,如果自己在意了奶奶的話或者沒有表現出那麽喜歡,也許結果就不是那樣了。沒過多久,奶奶帶她去孤兒院做活動,她抱著彼得兔一起去的。小孩子潛意識裏都想把自己的好東西展示給別人看,可她沒有想到奶奶竟當著一群人的麵很慈祥地問一個孩子說:“我看你一直盯著她手裏的兔子,你很喜歡嗎?”
小孩點頭,奶奶對敏舒招手:“小舒把兔子送給這個小朋友好不好?”
敏舒怎麽可能願意呢?她也很喜歡啊!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歡!送什麽給小朋友不行,她們來的時候帶了那麽多禮物,為什麽一定要是她手裏的彼得兔呢?
她還沒想好要不要壯著膽子拒絕,奶奶又說了:“小舒乖,你已經是大孩子了,不需要毛絨玩具了。”
“不需要”被奶奶用得很微妙,不是“不喜歡”,不是“不合適”卻是“不需要”。她不敢說不,因為她清楚奶奶會用一種她很害怕的態度對待她。那個時候,敏舒太小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很傷人的對待方式叫做冷暴力。
她怕奶奶對她說:“敏舒,你讓我很失望。”
然後同住一個屋簷下卻很多天對她不聞不問,就算自己鼓起勇氣主動和奶奶說話也不被搭理。
敏舒沒有辦法。雖然很不舍得,還是把彼得兔給了那個小朋友。心裏麵非常難過,很想哭卻在奶奶一個淩厲的眼神下硬把已經要湧出眼眶的眼淚憋了回去。
回家以後,奶奶對她今天的做法很滿意。笑著拿出一個長方形禮盒:“這是給你的獎勵。小舒大了,要學寫字了。一支好的鋼筆是必不可少的。”
她打開盒子,看著華麗而又厚重的筆身沒有一絲欣喜的情緒。四歲的小孩子本來就不好這些。奶奶卻說:這是某個牌子某一年的限量款,能算半個古董,稀有且昂貴。
可這並彌補不了失去彼得兔的心酸,那時的敏舒是那樣喜歡那隻兔子……回到臥室她就把鋼筆丟到一旁,一邊翻著《Petter Rabbit》的繪本一邊抹眼淚。
在這樣的家庭教育下,年紀漸長的敏舒越來越不會表達自己,對很多東西精通卻都不能算是愛好。隻有做出成績才能獲得外界的一丁點認可,大多數時候她其實活得委屈而又自卑。
她把手機放在護欄上,從襯衫口袋拿出那支鋼筆。細算下來,這筆跟了她有二十年。學生時代陪伴她經曆過很多重要的考試,工作之後她也用它在很多重要的合同文件上簽下過“敏舒”這個名字。
懂行的人一看她用這筆,都要讚歎一下她的好品味,奶奶的好眼光。以敏舒如今的審美,這支鋼筆也是極滿足她對美的需求的。可用了這麽多年,她對它一直都談不上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