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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淮城詭譎_第457章 大勢已去

  和展錦榮談完話,謝洛白離開展家會客室,穿過修剪規整的園林,往後頭的洋樓走去。


  這棟樓是展錦榮替他安排的住所,也是謝洛白的臨時指揮部,後頭就是一扇直通街麵的小門,樓裏所有人,都是他的下屬,電話、發報機一應俱全,這是展錦榮的誠意,但謝洛白並不會因為兩人合作,就毫無防備,展家的設備,他的人幾乎是不碰的。


  尤其是溪草的消息,謝洛白更是堅持由小四親自往來傳遞。


  他瞥了一眼腕上的瑞士表,算算時間,小四也該回來報信了。


  謝洛白剛進客廳,一身青灰色布褂,扣著鴨舌帽的小四,就從後頭門廳裏跳了出來。


  小四這幾日故意蓄了胡子,加上一幅黃包車夫碼頭苦力的打扮,在街頭巷尾穿梭,絲豪不引人矚目。


  “見著她人了嗎?什麽情況。”


  不等小四開口,謝洛白劈頭就問,他眉峰眼角都罩著一層緊張感,不再是方才和展錦榮交談時那種從容懶散。


  小四笑嘻嘻地答道。


  “留守的兄弟們說,少夫人昨天夜裏生了對龍鳳胎,母子平安,這樣的好消息,二爺該不該打賞我?”


  謝洛白緊繃的神情瞬間就舒展開來,笑意忍不住從他眼角眉梢漾開,眸中都蕩起碎芒。前麵幾日局勢緊張,都沒有去探視,現在甫一聯係,竟是這樣的好消息,怎不讓人欣喜?


  雖然他沒有瞧不起女性的意思,可衝鋒陷陣,保家衛國,始終是男人的責任,至於女兒,則是需要嗬護的花,謝洛白欣賞溪草這樣的鏗鏘玫瑰,卻不希望他們的女兒像她一樣,在風雨裏遭受千錘百煉,女兒就該像公主一樣被人捧在手心裏疼著寵著,隻要開開心心平安幸福地長大就行了。


  所以謝洛白一心想要個兒子,將來接他的班,父子兩人一同上陣,早日結束華夏困局。


  可誰知道,他的小妻子這樣爭氣,一口氣給他生了對龍鳳胎,接班人和小棉襖,他一下子都擁有了。


  謝洛白難掩喜悅,竟絲毫不介意小四和他沒大沒小。


  “行,二爺高興,那把法國刀賞你了!”


  小四一聽,登時驚喜萬分,謝洛白所指的法國刀據說乃是拿破侖時代海軍將軍的佩刀,象牙刀柄繞著金線,刀鞘上雕有戰艦,刀身上刻著法文,是六年前謝洛白繳獲的戰利品。


  “謝二爺!”


  謝洛白滿意地點點頭,笑容裏添了幾分柔情。


  “孩子你看了沒?長得像我還是她?”


  他這樣一問,小四立刻抓耳撓腮起來。


  “二爺,我沒親眼見著少夫人和少爺、小姐,留守的兄弟們說發現未園周圍有可疑人士出沒,為保安全起見,硯平昨天早上帶少夫人和孩子們轉移到了附近的村子,具體是哪裏,硯平沒和他們透露。”


  謝洛白笑容頓時凝滯,小四連忙補充。


  “那幾個留在未園的兄弟屁事沒有,估摸著是硯平這性子,過分謹慎了,想來觀察兩天沒有問題,就接他們回來了。”


  謝洛白一張俊臉迅速冰冷下去。


  “硯平是軍校的優秀畢業生,又是當過團長的人,他的偵察能力我信得過,他覺得有問題,就絕非無中生有!”


  小四咽了口唾沫,按謝洛白的分析,那他就是掉以輕心了,少夫人現在的處境並不安全,他哪裏還敢提那把法國佩刀,身子骨都僵硬了。


  “二爺,我這就帶一隊人馬去桐村鎮找少夫人!”


  謝洛白叫住了小四,涼涼地斜了他一眼。


  “你是豬腦子?硯平連對自己人都不肯透露行蹤,也就表示他懷疑有內鬼,需要隱蔽起來,你大張旗鼓地去找,是想叫他們暴露嗎?”


  小四這才反應過來,一時不知所措。


  “那現在怎麽辦?”


  謝洛白手指再次撫上左手無名指的婚戒,陷入了沉默,他眸中交錯著複雜的情緒。


  他所愛的女人,他初生的一雙兒女,這三個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或許正陷在未知的危險當中,盡管感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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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實在恨不能立刻飛到他們身邊,可他絕不可能這麽做。


  人心公則如燭,四方上下,無所不照。


  謝洛白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大公無私的人,他自詡權欲膨脹、野心極強,總想做掌握全局的操棋者,可有了溪草以後,他發現自己在這世上,有比這些東西更強烈的渴求。


  比如,那種溪草所說的栽花品茶的小日子,他每天都能握住她軟軟的小手,在日落的街頭地漫無目的地散步,在沒人察覺的時候,低頭吻她帶著甜香的唇。


  她的向往,早已慢慢地成了他的向往。


  可前提是,華夏結束沉浮,山河不再滿目瘡痍。


  這是軍人注定要完成的使命,如果必須舍棄一方,他沒有選擇。


  謝洛白抬眸,平靜地道。


  “先解決樓奉彰,等淮城大局一定,我親自去找他們。”


  此起彼伏的啼哭聲讓溪草從睡夢中驚醒過來,隔壁床的金嬤嬤已經翻身起來,將小搖籃裏的嬰兒抱起來,笑道。


  “是哥兒餓了,這一哭起來,妹妹也跟著起哄。”


  不知道為什麽,催奶的補品也沒少喝,溪草依舊沒有什麽奶水,兩個孩子都要靠牛乳喂養。


  未園前主人鬧分家,所以將園子亦隔兩半,中間有一道小門,上著鎖,溪草搬來前麵,龍硯平還在末角修葺了一堵圍牆。


  留守的護兵都住在前院,沒有人察覺後院這幾間隱蔽的小廂房有人居住。


  金嬤嬤熱了新鮮牛乳過來,由溪草親自喂了,又抱著他們搖了半晌,兩個孩子才漸漸安靜下來。


  算起來,這已經是她秘密藏匿在未園的第六天了,跟著她回來的兩個護兵都是身手極好的,一個負責安全,一個負責物資供應,護兵每次出門,都會買一份當天的報紙回來,通過這些零碎的報道,溪草大體也能了解淮城的局勢。


  司法廳廳長汪邑提出將保留君主一事寫入憲法,隨後他即遭槍擊身亡,修改憲法一事擱淺。而東北胡家聲明樓奉彰隻要複辟,東北立即宣布獨立,原定的登基大典沒能如期舉行,樓奉彰的專車前往總統府時,被遊行學生和工人圍堵,還有一幫道上“兄弟”給學生保駕護航……


  樓奉彰迫於壓力,釋放了行政院官員,轉頭卻又命令調查策劃遊行的淮城黑幫和商界霍家,誰知他的兒子樓元煊卻站出來表示為此事負責,並公開反對樓奉彰複辟行為。


  兒子的倒戈,給了腹背受敵的樓奉彰致命一擊,他怒火攻心,痰迷心竅,突然昏倒在政府會議廳裏,隻不過這次不是裝的。


  一切淮城的消息,似乎都透著曙光,唯獨謝洛白,依舊下落不明。


  溪草拍著懷裏的孩子,徹夜無眠。


  樓府此刻,已是亂成了一鍋粥,鬧事的學生和記者堵在門口,要不是有維持秩序的警察守著,恐怕已如潮水般湧了進來,樓奉彰那十幾房姨太太們起先隻覺得不能出門逛街、打牌,日子過得十分苦悶,到後來樓元煊的表態和展錦榮的不表態,讓她們也嗅到幾分局勢不妙,心下都慌張起來。


  再後來,護兵在側門邊抓到了扮成女傭準備出逃的十三姨太和十五姨太,人扭送到樓奉彰前時,她們兩人藏在衣服裏的金銀細軟滾了一地。


  “總統,我們錯了,我們倆年輕膽小,被這大陣仗嚇著了,我們發誓和總統共存亡,絕不再逃了,總統,您就饒了我們吧?”


  兩張如花似玉的臉,哭得梨花帶雨,叫人看著心疼,對於曾經嬌寵的枕邊人,樓奉彰卻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對史姨太擺擺手。


  “處理了吧,。”


  十五姨太當場就嚇癱了,而十三姨太還不停地掙紮哭求,樓奉彰煩躁地床邊的抽屜裏取了手槍,對著兩個女人的腦袋砰砰放了兩槍。


  “就埋在花園裏,別讓外頭的人知道!現在可不能傳出更多負麵新聞了。”


  樓奉彰交代完,麵無表情的護兵就拖著十三姨太和十五姨太的屍體出去了,大理石地板上頓時蜿蜒出兩道血線。


  另外幾個姨太太就站在一旁看著,個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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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俱是渾身冰冷,手足發軟,連樓奉彰最信任的史姨太,也不由麵色慘白。


  史姨太前天,撞見了鬼。


  淮城風雲變色,而展錦榮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稱病不出,已經好幾天沒有接樓奉彰的電話。


  樓奉彰這次是真的慌了,他暗中命史姨太前往展家拜訪,探一探展錦榮的意思。


  史姨太去了,傭人便將她迎進偏廳等候,卻一直沒有見到展錦榮的身影,就在她猶豫是否要硬闖的時候,展家突然停了電,月光照在玻璃窗上,史姨太看見了一張慘白的臉。


  那是一張很美的女人的臉,挽著舊式的蝴蝶髻,丁香紫的對襟襖上,繞著長長的翡翠珠鏈。


  “小、小姐……”


  史姨太緩緩站起來,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她如何忘得了這張臉,打小一同長大,她伺候了二十多年的主子,鍾家大小姐,在死了二十多年後,居然尋上了她。


  史姨太雖然在樓奉彰身邊淫浸多年,學了些政治手腕,可骨子裏還是那個封建迷信的舊式婦女,她愧對鍾望秋,一直害怕她死後回來尋仇,所以才慫恿樓奉彰建寶塔。


  看見這張臉的瞬間,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被梅鳳官破解的法陣,再也鎮不住鍾望秋的鬼魂了。


  鍾望秋那雙幽幽的眼睛,隔著玻璃望著她,充滿了怨毒,史姨太雙膝一軟便跪了下去。


  “小姐、小姐,不是我害的你和老爺。”


  鍾望秋的聲音遙遠空靈,溫暖的大廳似乎都隨著她開口,被吹上了一層淬著冰的冷風。


  “我要你給我們伸冤,否則,你就跟那畜生一同陪葬。”


  燈亮起來的時候,展夫人走了進來,驚訝地看在歪在地上的史姨太,方才的那一切,都憑空消失了,可恐懼的種子已經深埋進了史姨太心裏。


  史姨太甚至沒有聽見展夫人說了什麽,拿起包跌跌撞撞地逃離了展府。


  她前腳剛走,展錦榮和謝洛白便和“鍾望秋”一同從屋外走了進來,“鍾望秋”此刻已脫下了對襟衫,取掉了假發,隻剩臉上的妝容未除,短發麗人,有種別樣的美豔。


  謝洛白對展錦榮笑道。


  “我派人到鍾家老宅,尋到一張鍾夫人的舊照,和樓公子真是一模一樣,加之樓公子憑借多年經驗,扮起女子來惟妙惟肖,一下子就把那婦人唬住了,等我派人私下試探她一下,這事多半能成。”


  梅鳳官沒有說話,隻是冷冷地瞥了謝洛白一眼。


  第四日清晨六點多,失蹤已久的三軍副司令謝洛白出現在參議院門口,淮城報社接到消息,蜂擁而至,隨之而來的,還有前來逮捕謝洛白的政府軍,可惜他們在參議院外,遭到了另一支政府軍的襲擊,有人認出,領頭的軍官乃是展錦榮的左膀右臂。


  事到如今,展錦榮的態度算是徹底明朗了,雙方僵持之際,謝洛白居然大咧咧地帶著一幹記者走進了參議院。


  當著記者的若幹相機鏡頭,謝洛白公然聯合行政院一幹人等彈劾總統,並指控樓奉彰乃是個欺世盜名的冒牌貨,身上牽涉樓家、鍾家多條人命。


  讓人大跌眼鏡的是,謝洛白的人證,居然是樓奉彰的兒子樓元煊、和他最信任的史姨太。


  盡管是驚世駭俗的新聞,可樓奉彰倒行逆施,早已失道寡助,連此前對他表示支持的潘代英都沒有出現,參議院最後宣布,受理總統彈劾案。


  牆倒眾人推,樓奉彰大勢已去,總統黨隻求自保,不肯再發聲,謝洛白的通緝令自然也就再沒人提起,小四從官邸將車開來接駕,何湛也帶了一批人馬前來。


  “司令,汪家空了,汪文潔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人已經跑了。”


  隻要樓奉彰沒了簇擁,那些騎牆派如潘代英等人自然見風使舵,至於他的死忠,謝洛白必須一一鏟除,他先後殺了汪邑等三人,汪文潔雖不是複辟主力,留著也是大禍害,誰知何湛殺到汪家,竟然撲了個空。


  “繼續追。”


  丟下這句話,謝洛白迫不及待地跳上車。


  “立刻去未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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