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淮城詭譎_第415章 月滿則虧
本想再補眠一會,可謝洛白走後,溪草就睡意全無。夫婦二人早上鬧了那樣一出,溪草幹脆起身又洗了個澡,等一切結束,下樓時不過才八點。
吃早餐的時候,溪草吩咐鄭金花聯係地產中人。她效率飛快,等溪草早餐結束,一位來自金陵洋行,自稱地產科大班,約莫四十歲中年男子已經出現在官邸的客廳。
這人生得高鼻闊目,棕黑的頭發下一雙微微泛綠的眼眸,是個百分百的洋人,一口淮城官話又說得非常地道。
的溪草看了看他的名片,皺眉。
“喬先生是外國人,不知對淮城熟悉程度如何?”
叫喬布朗的中年男人一摘禮帽,很是耐心地解釋了溪草的質疑。
“少夫人,我雖然是外國麵孔,可我出生在中國,在淮城已經居住了將近二十年,從事屋院租賃售賣,更長達半生。不是我自誇,這淮城大街小巷沒有哪一處是我不熟悉的,而在整個淮城的房地產中人中,若是我敢排第二,就沒有人敢稱第一。是以,今日洋行接到府上電話,便安排我前往,務必會讓少夫人滿意而歸。”
如此自信的口吻,溪草也就不再多說什麽。
“既是如此,那請問喬先生手中有沒有合適的莊園。位置遠近不拘,但規模占地要大一些。”
喬布朗翻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和相冊,給溪草介紹了幾處。
隻考慮規模,淮城城郊倒有幾個不錯的園子,前主家世清白,多半是因為朝代更迭、家族重心轉移遷移海外,出售祖宅的。
溪草選了幾處合心意的,叫上司機,和喬布朗一起到望京大飯店。
因為提前打了電話,豪華套房裏,沈督軍並沈慕貞早已等在那裏。
聽聞溪草擇定了幾處,二人饒有興致地請喬布朗詳說。
溪草看中的?,都是環境清幽,房屋狀況良好的,如果買下,隻消雇傭工人再修繕裝點,便能居住。
哪知沈慕貞很喜歡,沈督軍卻非常不滿意。
“爸爸,這幾處位置是偏僻了一些,可有小汽車進出也方便,而且也隻有這些範圍,才有麵積稍大的地產。淮城城中央,都是聯排洋樓別墅,即便這個房子是買給大姐,萬一以後你們來淮城短留,一大家子住著始終局促。”
沈慕貞也道。
“是啊,督軍,淮城不比雍州,鬧中取靜的地方實在難尋,此處沙龍舞會甚是頻繁,洛晴喜靜,若是隔壁住了一家愛熱鬧的年輕人,想來她會不慣。”
沈慕貞處處為女兒考慮,卻沒有得到沈督軍的認同。
“都已經嫁給詠育,還想像從前一樣,偏安一隅,躲躲閃閃過日子嗎?淮城的高官太太怎麽樣,你做母親的,也要提醒她跟著學。別年紀輕輕,就弄得似個小老太太似的,免得將來又重蹈覆轍、”
重蹈覆轍四個字宛若一記重錘,重重敲擊在沈慕貞心上。
沈洛晴之前和俞鴻銘的婚姻,不也是父母認為女兒乃是低嫁,對方又是自己看顧著長大並一手提攜,這才在不知不覺間讓二人婚姻深埋了禍根。
向詠育前途光明,又有心仕途,若女兒再不改變,難保新鮮勁過去,二人感情難以長久。
即便看在謝洛白的麵上,不會對沈洛晴如何,可貌合神離的日子,沈慕貞自己過了大半輩子,就算嫌棄女兒榆木腦袋不開竅,也不希望她走自己的老路。
“既是這般,那還是督軍來決定吧。”
得了這句話,沈督軍重新提了幾個要求。
首先地段一定要好;其次附近鄰裏最好都是淮城高官,遠離市井商賈;第三,大小也要符合他一方督軍的身份!
溪草又補充了一句。一定問清賣房原因和原主來路,誰都不願意接手凶宅,而他們那樣的人家尤其看重風水氣運。
“這個……”
喬布朗沉吟,這每一條要求拿出來都不過分,可湊在一起要尋到稱心合意的,就有些難度了。
“若是找到的麵積太小,隔壁相鄰有賣的,就一並買來,價錢方麵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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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沈督軍說完這句話,喬布朗沉吟片刻,收拾好東西。
“那還請督軍給我幾天時間,等找到合適的,我再到府上拜訪。”
喬布朗走後,溪草又和沈督軍聊了幾句。
“不過爸爸,雖然大姐夫上班的地方離總統府很近,可這所房子大姐夫婦很可能不會來居住,你一定堅持那個區域,怕是有些不好找啊。”
紫禁城下皇城根,曆朝曆代,住在天子四周的不都是當朝權貴。這些家族家世雄厚,背景強硬,淪落售屋賣地的實在太少。
沈慕貞也覺得沈督軍的堅持十分奇怪,難得地和溪草意見一致。
“除非碰到前朝的革職抄家,不然誰會給你騰地方?要不,我們還是退而求其……”
“你懂什麽?!”
沈督軍高聲截住妻子的話。
“我堂堂雍州督軍,來淮城買個房子都不能進城,豈非被人笑掉大牙?這不僅是為了洛晴,也是為了我們沈家的體麵!別說總統府周圍,就是總統府,他樓奉彰住得,我沈彥興也住得!”
越說越沒有邊際,沈慕貞隻當是沈督軍一時激動的氣話;溪草卻一下豎直了耳朵,順著他的話頭感慨。
“這句話爸爸說得沒錯。您和樓總統都曾在前朝為官,若非他運氣好,有展總長鼎力相助,這中原之主的位置也輪不到他。”
一句奉承,沈督軍明顯很受用。
“咱們華夏人有句老話,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他樓奉彰是運氣好,不過也不可能永遠好下去不是?”
瞥見溪草目光一瞬收緊,沈督軍話鋒一轉。
“譬如他的好兒子就比不上洛白。將來的華夏還是你們年輕人的,樓奉彰後繼無人,定然不會笑到最後。”
那發自內心的欣賞,讓沈慕貞異常吃味。
“督軍可不止洛白一個兒子,洛琛在學校的表現可圈可點,以後會和他二哥一樣,成為督軍的左膀右臂!”
“他們都是我的好兒子。”
沈督軍哈哈大笑,轉念又想起長子官邸近來的雞飛狗跳。
“溪草,洛白那小子犯糊塗,最近怠慢了你,你別往心裏去,好生生下孩子。我隻要還在一天,那小子無論抬誰進門,都越不了你去!”
溪草連忙做出一副感激的形容,這樣憋悶的模樣,很讓沈慕貞快意。她假意安慰了溪草幾句,言語壓製間,自是被溪草見招拆招,三人又聊了幾句,直到孫副官敲門進來,這才各自散開。
下午三點左右,淮城淅淅瀝瀝下起了開年第一場春雨,溪草和謝夫人正在餐廳裏吃下午茶,淮城的西洋果子鋪蛋糕做的很精致,配合著季節,拿奶油在蛋糕麵上標出小團小團粉紅色的櫻花,又拿新鮮櫻桃點綴了,甜而不膩,溪草也忍不住多吃了兩口。
見桑姐挎著籃子,從牆角拿了把油紙傘,謝夫人是知道心疼下人的,何況桑姐跟了她那麽多年,便多嘴問了句。
“外頭下雨了,你要這時候出去麽?”
桑姐笑道。
“前些日子夫人不是新做了一件旗袍,有些不合腰便拿去改了嗎?我還沒去取呢,再拖我恐怕忘了,何況這下得也不大,都說春雨貴如油,雨中走走也是好的。”
謝夫人斜眼往窗外看了去,果然隻見薄薄的一層雨絲,便作罷了,倒是溪草道。
“我倒正巧有些東西要買,下雨了也不便使喚人,不如桑姐順便幫我帶了吧!”
桑姐自然是點頭。
“少夫人隻管吩咐就是了。”
溪草微笑。
“可有點多,你等我寫個單子來。”
說著就吩咐人找紙筆,謝夫人有點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這兒媳婦平時算是體貼老宅的下人的,這大下雨的,地麵又滑,叫她買這麽多東西是不是有點……
不過到底不是什麽大事,謝夫人也沒說什麽,桑姐雖然應了,但卻頻頻往外瞧,似乎有點急迫的樣子,溪草假裝不知,徑自寫好單子疊好交給她,桑姐也沒展開瞧,點點頭匆忙撐傘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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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官邸,她立馬招手叫了輛人力車,一路催著車夫往前趕,車夫忍不住回頭抱怨。
“大嬸,要想快,您坐汽車呀!我們這兩條腿,哪能跑得過四個輪子是不?”
好容易到了淮城公園門口,桑姐見漢白玉牌坊底下停著一輛黑色小轎車,已經開始緩緩行駛,似乎準備離開,丟了幾塊錢給車夫就匆忙跳下去,傘也不打地揮手叫道。
“等一等!等一等!”
那輛小轎車的副駕裏探出個腦袋看了他一眼,車子才又停下,桑姐氣喘籲籲地跑到麵前,副駕那男人就冷笑道。
“你倒是真不急,敢叫我們公子等你,莫非是不想救你兒子的命了?”
聽見說起她的兒子,桑姐似乎渾身一刺,卑躬屈膝地哀求。
“出門的時候,少夫人吩咐我買東西,寫了好長一串單子,這才耽擱了。”
後座的車窗緩緩搖下,露出梅鳳官那張精致的臉來,他吩咐副官。
“我這裏還有些話要問,需要些時間,你把單子拿了,代她把東西買全,不要叫那邊看出破綻來。”
副官應下,接過桑姐手裏的單子,叫了倆人力車走了,桑姐連忙把這幾日官邸的情況一字不漏地交待了。
“二爺對小樓那個是真上心,昨夜裏那妖精病了,連夜親自送的醫院,回來還斥罵了金嬤嬤一頓,要趕她回雍州,金嬤嬤是最有體麵的老人了,這情形我也是頭一遭見。”
梅鳳官沒有偏頭看桑姐,他嘴角牽了牽,笑意比外頭的雨水還涼。
“你們家那位少夫人,沒有半點反應?”
說起來,桑姐甚至有點心疼。
“哪能呢!想從前,二爺對少夫人,那是天下絕無僅有的溫存體貼.……”
話說到一半,她又想起眼前這位對少夫人的癡戀也是出了名的,打聽官邸的事,難說多半也是希望有機可乘,便打住改口道。
“少夫人那樣烈性的一個人,這次可算是委屈求全了,雖然拌嘴吵鬧,但從沒提過離婚二字,偶爾還耍些小手段挽留二爺,看著也是心酸。”
梅鳳官聽聞,驀然手握成拳,骨節捏得泛白。
“嗬,我倒是真不懂,她究竟圖什麽?”
他半晌才平靜下來,又問了些別的事情,關於董憐,關於官邸的布防,約摸盤問了一個小時,桑姐把知道的都說得差不多了,副官也已買好東西回來了。
“你去吧,回去別說漏嘴,你兒子的事,我既答應了,就會幫你辦到。”
小汽車駛入雨幕,桑姐安了心,抱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叫了輛人力車回官邸,溪草和謝夫人並金嬤嬤三人,正打完四局橋牌。
謝夫人起身拿了改好的旗袍回屋去試,桑姐就對溪草笑道。
“少夫人吩咐我買的,我都買全了,少夫人您點一點?”
雖這麽說,桑姐也知道溪草向來是信任她的,從不會真的去清點,誰知溪草居然撐著腰走過來,一件件拆開那些東西看起來。
桑姐非常意外,她現在察覺溪草的反常,心中一時緊張起來,可又想著既然都是按溪草開的單子買的,應該不會有問題,便故作鎮定地垂手站著。
溪草拆到一半,手突然頓住,她轉身時,臉上的淺笑驀然換了寒霜。
“糖梨膏、花露水、咳嗽粉,全都不是我慣用的牌子,桑姐,這東西想必不是你親自去買的吧?”
她開了單子,卻故意沒指定要哪間店的,若是熟悉她的桑姐,這些當然不用刻意提醒,除非換了別人.……
桑姐麵色刷一下便白了,她僵了半晌想要解釋,溪草已歎了口氣,坐進沙發裏。
“鄭大夫已經什麽都查到了,桑姐,我再給你一個機會,是你自己說,還是我來問?”
溪草的手段,桑姐是見識過的,她知道事到如今,辯解無用,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哭道。
“少夫人,我錯了,是我迷了心竅,忘恩負義。可是我真的沒辦法了,不這麽做,我的家軒就死定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