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淮城詭譎_第412章 啞巴黃連
沈督軍一聽這話,忍不住就想笑。
“總統恐怕是喝多了些,這玩笑開得過了,卻叫人笑不出來了。”
樓奉彰和他一樣是前朝舊臣,彼此的底細也還知道幾分,他能混到這個位置,那是吞吃了多少小魚小蝦,耍了多少心機手段。
這賠了夫人性命換來的總統之位,他怕是恨不得拿多釘幾圈鋼釘加固一下才好,現在居然說出有意讓賢來,這豈不是笑話嗎?
樓奉彰深鎖眉頭,正色道。
“我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沈兄自然是不信的,想必沈兄心想,樓奉彰這總統之位得來不易,何況他又是個貪戀權勢的人,現在說放手,那不是扯淡嗎?可是沈兄,我絕非胡言亂語,你先看看這個再說。”
說著,他從衣兜裏掏出一張疊得皺巴巴的紙遞給沈督軍。
沈督軍狐疑地接過來,展開一看,居然是一張醫院開的病曆單子,字跡雖潦草,但沈督軍還是一眼就辨認出腎衰竭三字。
沈督軍麾下曾有一名老將喜食用油葷,每餐必肉,加之好色縱欲,就得了這病,熬不到一年就死了。
沈督軍猛然抬頭看向樓奉彰,麵色微變。
“總統,這……”
樓奉彰臉上顯出幾分淒惶之色來。
“沒錯,就是尿毒症,近日腰疼得厲害,不得已去了一趟醫院,才查出來的,沈兄也知道,這個病是沒得治了,憑你再強硬的人,也拗不過天去。沈兄,此事知道的人不多,還請你保密。”
他自嘲地笑道。
“再大的權勢富貴,也得有命去享,但凡再給我十年陽壽,我也絕不肯把辛苦打下來的江山拱手讓人,隻是事已至此,也隻能認命,誰知道我還有幾天好活,若不提早把身後事安排了,等我一死,淮城隻怕要大亂。”
樓奉彰生性風流,別說家中那十五房小妾輪番上陣,外頭還有數不清的露水姻緣,加之他身處位高,常進大補之物也是尋常,患上腎病也在情理之中,沈督軍捏著他的病曆單,沉默片刻,才道。
“即便總統要將國家托付於人,也該找您的拜把兄弟,將來的兒女親家展總長才對,怎麽也不該輪到我雍州沈彥興頭上吧?”
樓奉彰頻頻搖頭。
“老展是個兵痞子,打仗帶兵那是一把好手,玩政治,不行!他坐不了總統這位置。沈兄自然是疑惑,你我統共沒見過幾次麵,我如何能把這等大任托付給你?其實並不奇怪,沈兄看看,如今可使南北統一,又平衡各方局勢的,能有幾人?”
沈督軍一時沉默。
他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東北一片混亂,潘代英雖已投誠淮城,其實還是偏安一隅,做著自己的土皇帝,而謝信周是不受淮城拉攏,隻有沈家,長子做了政府的三軍副司令,又和淮城官員聯姻,蓉城那邊,也能說得上話……
樓奉彰接著道。
“其實我本來是頗看好洛白的,但他到底年輕,資曆還不夠,性子又鋒銳,容易得罪人。我說句不怕得罪你的話,要坐這個位置,還需是沈兄這樣老謀深算的角色。”
沈督軍心底已經鬆動了幾分,雄踞一方的軍閥,誰沒有一統天下的野心,隻是看天時地利人和罷了,如今樓奉彰沒多少日子可活了,這是老天要幫他,可到底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沈督軍也不敢張嘴就接,試探著道。
“沈某何德何能,我看總統還是再考察考察,再推能者吧!”
樓奉彰擺手。
“沈兄不必推脫了,我意已決,隻是這件事除了你之外,尚無他人知曉,一來政府裏頭,人人鬼鬼的,我得先安排好,至於老展,則是個烈性子,我怕他不會服你,還需我慢慢說服他,你恐怕得先留下來等一等,攤子清理幹淨了,才好交到你手上,這樣我即便死,也不算愧對國家。”
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接手總統之位,即便等上三五月,沈督軍也是有耐心的,至於老太太,等他順利上位後,也會一並接過來的。
沈督軍心中算定,慢慢歡喜起來,果真他當了總統,又有謝洛白這麽得力的兒子鎮場子,沒什麽拿不下來的,至於謝信芳那個“未婚夫”,更是無需忌憚,全憑他發落罷了。
他又假意勸慰了樓奉彰保重身體,不要多想之類,實則此事已經算是達成了共識。
婚禮結束後,沈督軍悄悄吩咐自己的副官。
“派人去聖約翰醫院查一查,樓奉彰近期是不是真的去檢查過身體,得的什麽病?把醫生綁了也要問出來!”
副官前腳剛走,謝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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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和溪草過來送沈督軍夫妻上車,沈督軍鑽進車子,突然想起什麽,搖下車窗吩咐謝洛白。
“近日我想在淮城買一座宅子,你幫我留意留意,看有沒有地段好,位置也夠大的,實在沒有合適的,買塊地,現蓋也成。”
謝洛白不由蹙眉,目光不掩懷疑。
“你們又不在淮城久留,有必要置辦產業嗎?”
沈慕貞也奇怪。
“對呀!我們不是明天就走嗎?買房子做什麽?”
雖是父子,但謝洛白從來沒和他一條心過,如果知道樓奉彰命不久矣,說不定謝洛白會自己上位,沈督軍決定不把樓奉彰和他說的事告訴兒子。
“並非我自己要住,而是替你姐姐買的,等我們一走,你又是個冷性子的人,你姐姐沒點產業,少不得要被向家看輕,到時候吵架鬧矛盾,也好有個去處。而且,明天先不走,再推遲兩天,詠育說的對,至少等到元宵過後。”
沈慕貞聽了,鼻尖一熱,沈督軍雖然對沈洛晴也不錯,但很少這麽體貼入微;而女婿向詠育不止一次勸他們多停留幾天,之前沈督軍一直堅持,現下的鬆動怕也是因為舍不得女兒。
“還是督軍為女兒想得周到,洛白,你大姐待你不錯,這件事你可要上點心。”
目送沈督軍的車子離開,溪草立馬開口。
“不對,督軍買宅子,絕不是為了大姐,他想留在淮城!”
飯店裏的賓客陸續走出來,謝洛白看了溪草一眼,低聲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於是叫小四開車先送謝夫人回去,又命何湛單獨開了一輛車來,兩人坐上車,謝洛白才道。
“一定是樓奉彰那隻老狐狸對老頭子說了什麽,看樣子,他鬼迷心竅地信了,還防著我,不肯明說。”
他敲擊著膝蓋,冷笑。
“何湛,我剛才看到老頭子把他身邊最信任的孫副官派出去了,你明天找人跟著他,看看樓奉彰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何湛應下,溪草便放了心,外頭的事謝洛白自己會處理好,無需她多言。
見她舒展胳膊,懶洋洋用手肘杵著車門,眼簾有下垂之勢,謝洛白攬過她的肩膀,將她往懷裏一抱,在她發頂輕輕吻了一下。
“睡吧,到家還有一個鍾頭,現在讓你睡飽,晚上可不許托困了。”
溪草馬上就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臉色急劇發紅,下意識往後視鏡裏看了一眼,見何湛麵色如常,似乎什麽也沒聽見,心裏還是狠狠地臊了一下,推開謝洛白冷冷道。
“我已經裝了一次妒婦,今天夜裏,二爺可沒有別的借口再推脫董姨娘那邊了,你收拾收拾,就趕快過去吧,拒絕多了,人家該懷疑你的真心了。”
謝洛白幹脆將溪草抱坐在腿上,環著她摩挲那一雙藕臂。
“當著你兒子的麵,可不許撒謊,你真舍得我去找別的女人?”
如今天氣漸漸暖了,溪草已脫了皮草,換上長袖的絲綢旗袍,謝洛白掌心的溫度,隔著薄滑的綢緞傳過來,讓她身子有點軟,可嘴上卻硬氣得很。
“怎麽舍不得,隨你愛去哪就去哪吧,橫豎與我無關,我一個人落得清靜自在。”
明知是氣話,謝洛白還是被她慪到了,張嘴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口是心非的小騙子。你可真狠!”
他牙齒用了幾分力氣,溪草吃痛想要叫,看了前頭的何湛一眼,生生咽了下去,由著謝洛白動作越發放肆,她推他不開,隻得抿緊了嘴唇忍著。
等到官邸的時候,溪草的旗袍襟口早已大敞,裙擺也被撩到了大腿上,車子停住,謝洛白這才依依不舍地從她衣裳裏頭伸回手,恢複清明之色。
溪草沒好氣地推開他,側過身將衣裳整理好,等氣不喘臉不紅了,兩人才一本正經地各自下了車。
才走到門廳,芸娘急匆匆地跑過來,一臉緊張地揪住謝洛白。
“司令,我們小姐腹痛如絞,疼得快暈過去了,您快去看看吧!”
還以為董憐有多大的手段,原來也不過是老一套,王府大院長過見識的溪草,竟有點想笑。
謝洛白一心想要拉溪草回屋,好繼續剛才在車上的未完的纏綿,誰知董憐鬧出這麽一出,太陽穴上頓時青筋暴起。
他深吸兩口氣,瞬間換上一副擔憂神色,闊步跟著芸娘往後頭小樓走去。
出來迎接兩人的金嬤嬤見狀,忍不住對著芸娘的背影淬了一口。
“呸!不要臉的妖精!早不死晚不死,二爺一回來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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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死了!”
溪草失笑,打了個哈欠。
“既然董姨娘病了,二爺關心也是自然的,畢竟是新歡麽,行了,咱們回屋睡覺吧!鬧了一天,我可困得慌。”
謝洛白剛踏進董憐臥室,就見她穿著個絲綢睡衣半躺在床上,蜷縮著捂住腹部,修長的腿露在外頭,鋪下一頭緞子似的發,未點胭脂的唇咬出血印,何其我見猶憐,平添了幾分嫵媚。
謝洛白隻覺心累,他箭步衝過去扶住董憐,一臉心疼地替她順著背脊。
“怎麽回事?病了怎麽也不叫人來找我!”
芸娘在旁邊插嘴。
“說要請大夫,金嬤嬤卻推說今晚人手都去給大小姐的婚禮幫忙了,您若晚回來一刻,隻怕我們小姐就生生疼死了。”
“住嘴!”
董憐喝了一聲,抬頭揪住謝洛白的前襟,氣息微弱地搖頭輕笑。
“芸娘也太大驚小怪了,不過是舊年落下的老毛病,勞煩二爺受累,讓我拽著你的手,我忍一忍就過去了。”
謝洛白揚眉。
“胡說!有病怎麽能忍呢?你不心疼自己,我卻是會心疼的,何湛!備車,去醫院!”
謝洛白的話,卻叫董憐心中一撞,暖意融融,她愣了愣,唇張一線。
“司令,不用,我……”
可惜還來不及等她分辨什麽,謝洛白已經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出了臥室,何湛這次果然動作快,車子已經停好了,謝洛白大張旗鼓地將董憐弄到醫院,住進了最好的單人病房。
院長聽說是三軍副司令的愛妾急診,嚇了一跳,連忙帶了一大群醫生趕過來,輪流診治了一圈,也說不出是什麽毛病來。
董憐回答醫生的問話,更是支支吾吾言語不清的,醫生們都犯難了。
“這……姨太太所說的症狀,聽著像闌尾炎,又似乎是急性腸胃炎,可姨太太每次說的位置都不一致,實在不好判斷。”
董憐本來就是裝病,隻想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從溪草身邊把謝洛白搶過來罷了,等他人到了,按揉纏綿一番自然也就好了,再趁機把未來得及完成的春宵補上,誰知謝洛白這麽重視,直接把她弄到醫院了。
董憐騎虎難下,拉著謝洛白衣袖解釋。
“就是老毛病,犯了不知多少年了,都沒尋出病因,何況現在已經疼過了,司令,咱們就別為難醫生了,回家去吧!”
謝洛白歎息,放柔聲音對她道。
“你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難道我也由著你作踐自己嗎?既然疼了那麽多年,你就該早告訴我,萬一拖重了,治不好怎麽辦?”
他轉頭嚴肅地交待醫生。
“一群庸醫,給我好好檢查,今天找不出原因,明天接著找,要是治不好,你們這醫院也不用開了!”
院長一聽,立馬精神抖擻,連忙給董憐安排了外科內科一堆檢查,算算時間,得三天左右,董憐臉都白了,感動之餘,又後悔自己不該用這樣的方式留住謝洛白,現在事情鬧得人盡皆知,她也沒臉說出真相,以免在外頭留個作妖的名聲。
謝洛白陪坐在她病床旁邊,水果剛削了半個,小四喘著氣跑進來。
“二爺,不好了,夫人上樓梯時失了腳,滑下去了!”
“什麽!”
謝洛白蹭地站起來,想要邁步,又為難地回頭看著董憐。
雖然謝夫人很討厭自己,但那好歹是謝洛白的親娘,自己的婆婆,如果她出了事,董憐還要纏著謝洛白不準他走,那就真是人神共憤了。
董憐懷疑謝夫人是竄通了沈溪草,輪番上陣演苦肉計,心裏雖不情願,嘴上也隻得道。
“二爺快去吧!夫人重要,這裏有芸娘陪著我就好!”
謝洛白愧疚地點點頭。
“我明天再來看你。”
說罷,大步流星跨出了病房門,走到樓梯轉角時,他吩咐何湛。
“多派些人手保護,如果有人殺手,記得一定要抓活口。”
隨後,他又轉頭問小四。
“我不信,姆媽真的跌了?如果是撒謊,等她回去,是會識破的。”
小四搓手,腆著一張笑臉。
“哪能呢?夫人隻是上樓的時候,滑了一下,我立刻就給攙住了,但這可不能算撒謊,二爺上次教訓的話,我都記著呢,現在是急中生智。”
謝洛白也忍不住笑了,輕踢了小四一腳。
“回去的時候,快點開,或許爺還能趕上個熱被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