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放虎歸山
趙寅成死了?
這個消息實在太過震撼,一直以來,趙寅成都滑得像條泥鰍,幾次交鋒都沒能徹底將他拿下,現在就這麽居然死了?
“消息可靠嗎?究竟是怎麽回事?”
素菊搖頭。
“我們呆在沈家內宅裏,哪能知道軍政府那邊的事,少夫人還是聽二爺的話,稍安勿躁,等小四回來,就知道真假了。”
外頭下起雨來,漸漸進入雨季,雨水開始多起來,院子裏丁香花被雨打得東倒西歪,溪草憂心忡忡地頂著落地窗,直到福特小轎車駛入花園,她才忍不住站了起來。
小四也顧不得軍靴底上的泥水,大步踏了進來。沒有半句寒暄,溪草迫不及待地切入主題。
“趙寅成真的死了?會不會是使詐?見到屍體沒有?”
小四麵色緊繃。
“是真的,少夫人,是中毒,毒藥就下在飯菜裏,趙寅成因防著二爺害姓梅的,每次送進去的飯菜都先試吃,獄警說他當時全身麻痹,急性窒息猝死,連送醫的必要都沒有。”
溪草表情凝重下來。
她確實想把趙寅成斬草除根,但那也得等挖出他身後日本人的陰謀,通過軍事法庭,正式把他定罪,而絕不是讓他悄無聲息地死在軍政府大牢。
況且如小四所說,趙寅成和梅鳳官關在一起,吃一樣的飯菜,對方想殺的究竟是誰?
小四也發現自己說錯了話,生怕造成兩人之間的誤會,當場就急了。
“少夫人,你要相信,二爺雖然極恨姓梅的,但絕對不會用這種手段殺他!淮城已經派人過來談判,二爺在這節骨眼上殺人,實在沒有必要。飯菜雖然是我們的人送進去的,但事先都檢查過,也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二爺已經派人去查了,估計很快就會有結果。”
溪草失笑。
“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不是他。”
小四走後,溪草握著馮玉蓮的信,歎了口氣。
華興社辛秘才剛剛露出冰山一角,還沒有機會窺探,趙寅成就死在軍政府的監牢,這線索又算是斷了。
而陰差陽錯,趙寅成對梅鳳官的維護,卻成了他的催命符。
他一生狡詐多端,卻為了梅鳳官,落得如此不明不白地收場,恐怕梅鳳官這輩子都會記得他這份至死不渝的深情,可溪草還是很慶幸,死的人不是梅鳳官。
她與趙寅成水火不容,都在想怎麽取了對方的性命,但他死後,溪草還是對他心存感激。
深夜,謝洛白回來,本以為溪草早已睡下,沒想到客廳裏燈火通明,她還在等他。
“不是交待你好好休息嗎?受傷的人,還這麽不聽話!”
謝洛白脫下軍裝,湊過來就要翻起她的睡袍,查看傷口,溪草卻按住他的手。
“怎麽樣?查出什麽了嗎?”
她並不是那種養在溫室裏的花朵,既然她如此關心這件事,謝洛白就幹脆在她身邊的沙發裏坐了,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趙寅成口中有杏仁味,是氰化鈉中毒,和送飯的人沒有關係,毒是軍醫下的,趙寅成手臂上吃了我一枚槍子,昨夜傷口感染,發起高燒來,我怕他死在牢裏,今天就派了個軍醫過去看看,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敢背叛我,趁機在飯菜裏下毒,人逃到碼頭,被我的人包圍,幹脆吞槍死了。”
見溪草若有所思,謝洛白偏過頭,攬過她的腦袋,在她耳邊低聲問。
“你是不是鬆了口氣,幸好死的人,不是那個唱戲的?”
他的語氣,帶著幾分醋意,幾分寒意,溪草眉頭深鎖,推開他的臉。
“我承認,如果他死了,我會傷心欲絕,可他死了,對你又有什麽好處?人是二爺抓的,軍醫也是二爺的人,二爺曾在德意誌受訓,氰化鈉又是德國戰俘集中營常用的毒殺手段,種種證據都直指二爺,他死了,二爺和樓總統,算是結下血海深仇,可是現在,二爺還未完全掌握雍州,沒有和淮城政府抗衡的實力,這對二爺很不利。”
這下謝洛白倒是真的笑了,揉揉她的臉。
“說得好,太太始終還是肯為我著想的,我甚是欣慰。”
不知是不是錯覺,謝洛白在她麵前,似乎漸漸褪去了滿身殺氣,變得有些溫柔了,他的瞳仁清澈如水晶,裏頭倒映出的溪草,似乎也格外漂亮。
她看著他眼中的自己,思緒有點飄渺,謝洛白就趁機湊上來,欲貼上她的唇,溪草馬上回神,推開他的腦袋。
“軍醫一死,凶手的線索就斷了。但我認為,二爺今後一定要警惕三種人。”
受傷期間,她略有些消瘦,麵色也少了紅潤,眉如遠黛,唇瓣如水,比平日更有一種楚楚可憐的風致,偏又一本正經地看著他,那模樣極為誘人,讓謝洛白有點心猿意馬,但是她有傷在身,謝洛白不敢亂來,生生壓下意動,取過沙發上的披肩將她裹起來。
“太太的話,我洗耳恭聽。”
溪草分析道。
“一是日本人,殺趙寅成,可以掩蓋他們背後的真實目的。二是督軍手下,那些對二爺麵服心不服的將領,他們一定會不斷給二爺製造麻煩。還有其三,就是沈慕貞,和淮城結仇,會影響二爺在督軍心中的地位,這是她想看到的結果。”
溪草的想法,和謝洛白不謀而合,他欣賞地看著她,再次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眼光。
他點點頭。突然問了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趙寅成為梅鳳官而死,他一定心中有愧,會和我不死不休,到時候,你幫誰?”
溪草一噎,半晌垂下目光。
“趙寅成的死,二爺沒有責任。”
她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但這個答案,已經算是表明了她的立場,謝洛白還算滿意,笑了笑,起身將她抱起,送回臥房。
淮城的軍政專列在第三日清晨抵達雍州,梅鳳官綁架沈洛琛,差點讓沈督軍的軟肋落在日本人手裏,沈督軍餘怒未消,連許昌業也被他拒之門外,專列抵達之後,他決定給淮城一點臉色,不去車站迎接。
督軍一家人正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飯,沈洛晴突然匆匆趕進來,麵上有幾分喜色。
“父親,鴻銘方才打電話回來,說他奉樓總統之命,跟著一同來了,現在已經下榻在六國飯店。”
沈督軍翻著報紙,眼皮都沒抬。
“樓奉彰就派個秘書長來救他的寶貝兒子?也不想想他夠不夠分量?”
沈洛晴尷尬又失望。
樓奉彰派俞鴻銘前來,自然是看中了他是沈家的女婿,一家人好說話,卻不清楚此前沈督軍在西北時,俞鴻銘的所作所為,已經讓沈督軍對他沒了好感。
她想起丈夫在電話裏囑咐的事,忙道。
“不是的,鴻銘說自己隻是副手,真正過來談判的,是陸軍總長展錦榮。”
沈督軍放下報紙,目中閃過一絲震驚,隨即有點猶豫起來。
陸軍總長展錦榮,原本是華夏軍閥裏勢力最龐大的一支,正是有他的支持,淮城才能成立全國政府,讓各方軍閥俯首稱臣,他和總統樓奉彰,據說是結拜兄弟,關係十分地鐵。
既然展錦榮親自出馬了,那這個麵子不得不給。
沈督軍歎了口氣,吩咐副官。
“備車,去六國飯店。”
展錦榮比沈督軍小幾歲,看上去卻比他年紀更大,他不像沈家,靠了祖上留下來的基業,完全是白手起家,從北到南,一寸寸打下了如今的地位。
國字臉,八字胡,劍眉之下那一雙眼睛,精明深沉,不怒自威。
“沈督軍,年輕人做事容易衝動,你我都是過來人,總要體諒一二,何況元煊是樓兄獨子,將來恐怕要繼承衣缽的,令公子既然無恙,你就不該把事情做得太絕。”
沈督軍皺眉。
“樓元煊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辱我兒媳,劫我幼子,總長的意思,難道叫我白白放了他?那我沈彥興,在雍州還如何立威?”
展錦榮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老沈,有件事,你應當還不知道,那我就先給你透個消息,潘代英已經投誠樓總統,馬上就會收編入正規軍,胡炎釗恐怕也獨木難支,你這樣偏安一隅,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賣個麵子給樓總統,至於這次送元煊過來的飛機,就當給沈家的賠禮,不如你考慮考慮。”
沈督軍蹙眉沉默了。
他是個有遠見的人,軍閥割據的時代,不會長久。
究竟是誰並吞誰,一統華夏,過去或許還不好說,可一旦潘代英編入中央,胡炎釗再被剿滅,接下來,就輪到南方了,屆時即便和蓉城聯手,也不一定有勝算。
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沈督軍是個務實的人。
於是當天晚上,一輛斯蒂龐克小汽車開到了軍政府監牢外,接走了梅鳳官。
謝洛白聞訊,怒氣衝衝地跑到沈督軍書房,質問其為什麽不經他同意就擅自放了梅鳳官,父子兩人爭執起來,沈督軍被謝洛白氣得拍桌而起。
“混賬!我還沒死,雍州還不是你最大!”
謝洛白冷笑。
“既然我們之間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督軍就別怪我今後行事,不尊重你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