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不翼而飛
雖然對陸錚第一印象不佳,不過他對傅鈞言的認識倒是精準,這點與傅鈞知很是一致。
傅鈞知轉動著手中的咖啡杯,再開口時,語氣已不似開始時的冷硬。
“不知陸少約我見麵,是有什麽打算?”
陸錚執起咖啡杯放在唇邊,停留了幾秒後,卻一口未飲又重新放回桌上。
“我這樣做,是想與文佩重歸舊好。”
捕捉到傅鈞知眸中一閃而過的錯愕,陸錚扶額自嘲一笑。
“說出來不怕傅小姐笑話。那話怎麽說的,失去才知珍貴。從前文佩對我一往情深,兩家長輩也有結親的意思,可我卻對這種包辦婚姻分外排斥;加之文佩幾乎是我看著長大的,對她,更似妹妹。以為這輩子定然不會對這個丫頭片子動情,不想她轉身與令弟談婚論嫁,我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文佩已然走到了我的心中……那一日在花市遇到她獨自一人,我便再也控製不住抱她的衝動,唐突了文佩……”
瞥見傅鈞知眸光一瞬犀利,陸錚立馬打住。
“抱歉,是陸某忘情了。”
傅鈞知揚起手中的咖啡杯,潑向陸錚。
“古語有雲,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杜文佩既然已經和我弟弟確定關係,你為什麽要去打擾他們平靜的生活?”
堂堂的華興社太子爺,何曾在大庭廣眾下如此狼狽。周遭蟄伏的華興社打手們剛要動作,卻被陸錚抬手製止。
傅鈞知毫不知情,以至於都沒有留意,如此大的動靜,咖啡廳的人居然都毫無反應。
她眼睜睜看著粘稠的咖啡液從陸錚的發梢眉間點點滴落,順著臉頰一路往下,把他身上的西裝都弄髒了一大片。
陸錚抽出胸前口袋中的手帕,有條不紊地擦拭著身上的咖啡漬。
做這一切時,他始終彬彬有禮,一舉一動都是一個接受過文明洗禮的新時代男子,該有的教養和風度,實在讓人反感不起來。
終於,陸錚把弄髒了的手帕慢慢放回桌上。
“傅小姐,這件事是我錯了。不過文佩大抵對我餘情未了,至少,從始至終她都沒有拒絕我……而且,發現自己懷了身孕,大可以偷偷把孩子做了再裝作一切沒有發生,可她卻保全孩子,急急和令弟成婚……”
昏黃的燈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變得朦朧,隱約間還帶了一層傷感的惆悵,令人歎息。
可傅鈞知卻無暇欣賞。
這一番話,無異於火上澆油,讓她的怒火更甚。
“你到底想說什麽?”
隻聽陸錚繼續。
“不說我並不想讓我陸錚的孩子,誤認他父;另外,既然已經發生了一個錯誤,我更不想讓錯誤再繼續發酵下去,滋生新的問題。總之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都怪我沒有珍惜文佩的感情。”
這個迷途知返的深情人設,讓人動容。
陸錚遊戲花叢,最擅對不同女人投其所好。
傅鈞知一個受過西洋教育,又獨立自主的新女性,最反感思想頑固封建的華夏古舊男子。他把所有問題都往自己身上攬,言行舉止處處為杜文佩著想,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倒讓人原諒了他大半。
可傅鈞知不是旁觀者,她氣得渾身發抖。
她恨杜文佩的不檢點,更恨這對男女打著真愛的名義,傷害她無辜的弟弟。
“這些都是你的一麵之詞,剩下的,我會去確定。”
“事不宜遲,婚禮就在三日之後,希望傅小姐不要讓我等太久。”
陸錚頓了頓。
“至於解決的方式,傅小姐隨意,我都會配合。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傷害文佩!這件事鬧大了對任何一家都沒有好處,這也是我不想去婚禮現場砸場的原因。至於令弟,為表歉意,我會給他賠償,你們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這一句倒是陸錚的真心話。
左右他謀算杜文佩,不過是為了吞並杜九的勢力。在杜九還身體強健的情況下,他並不想把雙方關係弄得太糟糕。如果能讓杜文佩死心塌地地愛上他,這等不廢一兵一卒的買賣最是劃算。
以前他不削對杜文佩下手,可現今的局勢迫得他改變了初衷。
“陸少倒是考慮得周到。”
傅鈞知拿起手包,起身要走。
“我會按照上次的電話號碼和你聯係。”
陸錚點點頭,站起來示意她往前看,傅鈞知才發現三米外有一個戴著簷帽裹著狐裘的女子,正對他們頷首。
“讓她送傅小姐出去。不出意外,我那位堂妹,你那位表妹,今日恐怕派了人跟來,若是讓她知曉傅小姐見的人是我,傅小姐就難尋真相了。”
傅鈞知眸光一凝。
“你是說……雲卿?”
傅夫人先前多管閑事,誤中了龍硯秋的圈套讓梅鳳官受傷,被溪草找上門來沒大沒小教訓了一通,還被兒子丈夫雙雙責備,嘴上說著後悔,心中卻是憋了一肚子氣。甫一回到江南,就和女兒訴苦,連帶著傅鈞知還未與這個自小失蹤的表妹見麵,就對她印象不佳。
陸錚觀察著她的表情,笑歎一聲。
“或許雲卿是擔心傅小姐的安危也不一定。”
注意到傅鈞知自嘲一笑,似不讚同,陸錚狀似無意道。
“說來文佩之所以和令弟走在一起,雲卿功不可沒;而她和我向來不和,我甚至在想,攛掇文佩將錯就錯的,會不會也是她。否則以文佩從來沒有主意的性子,沒個人在背後出謀劃策實在說不過去。”
傅鈞知果然變色。
目送傅鈞知推開咖啡廳旋轉木門,陸錚重新坐回座上,慢慢執起已然冷卻的咖啡。
一杯散著熱氣的咖啡被推到他麵前,陸錚抬起眼,待看清來人,目中的陰騭在瞬間有所分解。
“人送走了?”
蘇青嗯了一聲,摘下頭上的簷帽,坐在了原先傅鈞知坐的位置上。
她雙手交握,傾身向前。狐裘下露出的旗袍,腰掐得極緊,越發凸顯高聳的胸,和盈盈一握的腰。
“錚少爺真的要娶杜文佩?”
“阿青這是吃醋了?”
陸錚勾起蘇青的下巴,細細看了一會。
“可惜阿青沒有顯赫的家世,否則,我何必舍近求遠?”
那雙亦正亦邪的眸子隻靜靜落在自己身上,蘇青的心就瞬時亂了頻率。
除了床笫之歡,陸錚似乎對她的所思所想都不感興趣,更不可能讓她插手自己的事。他們的關係,完全止步於金主和情婦,一個給與金錢,一個付諸身體,僅此而已。
可這一次,陸錚卻讓她參與了這件事,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經開始不同?
“錚少爺,我怎麽會吃醋呢?隻要對您有利,便是要我去殺人,我都肯做!”
從前的青澀女學生,已經變成了一個世故老辣的婦人。
陸錚笑了,隔桌摸向蘇青的臉頰。
“這件事確實要麻煩阿青了,交給其他人,我真的不放心。”
轉眼就到傅鈞言與杜文佩的婚禮之日。雖然時間匆匆,然選定的日子乃是臘月二十九,長長久久,兆頭頗好,乃是一年都少見的吉日。
傅鈞言果真按照先前計劃,遵從杜九的喜好,在雍州辦了中式婚禮。
大紅花轎敲敲打打,從杜府出發,繞了雍州城半圈,最後送至信義路的新宅。
甫一落地,又是踢轎門,又是跨火盆,又是拜天地……諸多程序逐一弄完,杜文佩早已累得筋疲力盡。
按照風俗,新娘這一日都要餓著肚子,直至送至婚宴飯店。
在新家短暫歇息,等待新郎新娘換裝的當口,傅鈞言擔心杜文佩餓著,偷偷給作女儐相的溪草使眼色,讓她給杜文佩送點吃的。
小五的護妻行為被他二嫂任碧雲逮個正著,說出來難免被周遭人抓著又是取笑了一番。
傅鈞言任他們開玩笑,也不生氣,幹脆大大方方交代溪草。
“文佩喜歡吃東街巷的糯米團子,廚房灶上蒸籠中備了滿滿一屜,你挑幾個給她。”
溪草笑著下去自是不表。
新房中,家具裝修皆是杜文佩最喜歡的一水西洋風格,不過為了搭配今日的中式婚禮,被褥枕套簾帳裝飾都是中式花樣,鴛鴦戲水,大紅喜字,龍鳳雙燭……熱熱鬧鬧堆滿了滿屋,別說倒也不覺得突兀。
杜文佩手執蘋果這邊看看,那邊又看看,聽到門鎖響動,還以為是溪草,然下一秒看清進來的人,她的動作一瞬收斂。
“原來是四姐,雲卿呢?”
確定後麵並未有人跟來,杜文佩重新壓著床邊規規矩矩坐了。不知怎的,每次麵對待自己態度冷淡的傅鈞知,杜文佩就莫名緊張。
“跟去的人說,四小姐從咖啡館出來旁邊確實跟了一個女伴,大概也是我們想多了。”
記起溪草的話,杜文佩稍稍心安。
傅鈞知對她擠出了一個笑。
“大姨有事,把雲卿叫住了。時間也不早了,就由我來幫五弟妹換衣服吧。”
杜文佩楞了一下,在心中暗暗罵了一聲溪草關鍵時候就不抵事。
“讓櫻草來吧。”
中式的鳳冠霞帔太過繁冗,一個人根本搞不定。偏生前幾日傅鈞言又來鬧她,身上星星點點,杜文佩打心眼不想讓旁人看到這些痕跡。可比起始終麵色不虞的傅鈞知,還不如貼身丫鬟櫻草,至少她不敢亂嚼舌根!
“也好。”
聽到傅鈞知如此說,杜文佩鬆了一口氣。哪知傅鈞知在外麵叫喚了數聲,都沒有人回應,傅鈞知遺憾地轉身。
“好像找不到她,五弟妹若是覺得害羞,我一會可以背過身子。”
她都這樣說,杜文佩也不好再繼續矯情。她坐在妝台前,在傅鈞知的幫助下,把頭上的鳳冠去除,這才開始解鳳袍上精致的盤扣。
終於,脫得隻剩下夾層褻衣褻褲,杜文佩紅著臉。
“勞煩四姐了,剩下的,我來吧。”
“這條重緞香雲紗的魚尾款婚紗,裙琚太大,你一個人大概不好穿。”
傅鈞知抱著婚紗。
“時間不早了,大家都是女子,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況且別忘了我是做醫生的,別說女子,便是男子的身體我都看過不少。若是誤了吉時就不妙了。”
傅鈞知的開導,讓杜文佩漸漸放下心理防線,想想她曾經留洋國外,洋人作風大膽,這等事大抵早就司空見慣,再說自己和傅鈞言已然成婚,也沒有什麽害臊的。
思及此,杜文佩逐不再扭捏,大大方方地脫掉最後一層遮擋。
胸口鎖骨腰側,紅痕密布,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麽,察覺傅鈞知並無異色,杜文佩鬆了一口氣。
傅鈞知目不斜視地幫她把婚紗後麵的拉鏈一拉到底,把裙琚攤開疊在地毯上,半蹲在地協助她穿衣,杜文佩隻著內衣,環胸跨入衣內……
忽地,傅鈞知雙眸驀然睜大,整個人一瞬陰沉。
新房門口,溪草拎著食盒,敲了敲門,沒有人回應,逐笑著扭鎖開門。
“文佩,我進來了……”
然而本因留在房間中的新娘子,卻沒了蹤跡。溪草看著已然折疊地整整齊齊的鳳袍,搖了搖頭。
“不是說等我幫她換衣服嗎,這個文佩。”
她拎上食盒,隻以為杜文佩已經換好婚紗,跑去與傅鈞言會麵了。然行至大廳,卻根本沒有見到人。
傅鈞言撇到溪草手中的食盒。
“怎麽,文佩不想吃嗎?她想吃什麽,讓人現在去買,一會送到六國飯店,有備無患。”
懷孕的人口味刁鑽,他隻當杜文佩突然變了喜好。
哪知溪草笑容盡收。
“你們……沒有看到文佩嗎?”
“她不是在屋中換婚紗嗎?”
傅鈞言也愣了。
兩人對視一眼,俱是察覺了不對勁。傅君言丟下身邊的親朋,疾步衝至新房內。
等待他的卻是空空如也的喜房。
傅鈞言整個人都不好了,一邊叫喚著杜文佩的名字,一邊一間屋一間屋地找尋杜文佩的下落,可把整個新宅翻遍,哪裏還有新娘子的影子。
傅鈞言喘著氣,頹然地坐在喜床上。
實在想不通,為何好端端的新娘子,就這樣在滿屋親朋的眼皮底下,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