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刀下留人!
周成抬腳跨出天寧殿的大門,心中激蕩,神識恍惚,一個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哎呦驚呼,往前傾出!
索性曹四在殿外,眼明手快,身子掠動,過去將他扶住了,“周大人,你小心呀。”
“多謝公公!”周成感激道。
劉玄起身走到了窗戶後,透過輕紗,看著周成模糊的身影走下殿去!
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暗道:“宗親勳貴是個禍端,你們這種官僚大地主又何嚐不是?”
眸子裏,藏著冷意!
輕輕的哼了一聲,又坐了回去。
往禦座上一靠,眼睛閉了起來,不知道在想什麽。
“朕與你剛才的談話,可以告訴高潔,但是不能透露給第四人。”
周成的腦海裏,回蕩著皇帝的叮囑。
他收斂心神,回到內閣。往神色愁雲暗淡的高潔望去,心裏急切,先把談話說給他聽,讓他安心!
——今上是英明神武的!
——是要重用我們清流的呀!
可是,內閣裏人多眼雜,他不好在這裏說,隻能壓抑著!
熬啊熬,終於等到了申時正。
下班了!
周成迫不及待的湊到了高潔的身邊,低聲的說道:“去我那裏,有事要說。”
高潔狐疑。
兩人伴行,出了宮門。
家人已遣車馬來。
周成拉著高潔的手,進了馬車裏。
坐定。
高潔:“什麽事,神秘兮兮的?”
周成搖搖頭,“到家了再說。”把話岔開,閑聊起來。
周成家在外城西南角右泰門內不遠,一座小院子,三棟屋,九間房。買時花了四百餘兩。
到了家,進院。
北屋有東中西三間房。
中為會客,東做書房,西做臥房。
書房又往後凸了一個小間,長寬近丈。
此方丈之室,至為簡單。
地上鋪著席。
席上設蒲團。
有一矮幾。
矮幾上,有銅香爐一座,茶具一套。
北牆上掛著一幅字:“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這是儒門經典中庸上的一段話。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這個方丈室,是周成用來“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之所!
兩人在外脫了鞋,步入方丈室,蒲團上坐定,妾與婢奉了茶進來。
周成:“這裏不用伺候,出去把門都關好,不要來打擾。”
那妾頗有姿色,應聲道是,與婢女一道出,帶上方丈室的門、書房門。
“謀於密室?”妾,腳下微微一頓,神色閃過猶疑。
——
太陽緩緩的西墜。
半個身子,已經藏到了鳳啼山後麵。
大炎國極西之地,敬德路巡撫衙門的大堂裏,亂哄哄的一團。
撫台馮紹高座著,皺著眉,看著堂下坐著的二十多個皇族宗親。
“今天你不給錢糧,我們就不走了!”一人火氣很大,衝著馮紹大聲道!
“對!”一個奉國中尉跟腔道:“拖欠!拖欠!拖欠!月月拖欠,年年拖欠!你都拖欠我多少啦?!”
隻見他左手上拽著幾張紙,一邊情緒激動的質問,一邊憤怒的揮舞著,“按照祖製,我的爵祿一年該有200石(兩)!可你衙門才發多少?都十幾年啦,一年就發60石!剩下的140石你打算什麽時候發?今年說明年,明年說後年,一直都沒補發!拖欠到今年,都有一千七百多石啦!今年你們更厲害啦,隻想給20兩,20兩夠幹什麽?現在一升糧都24文了!你要餓死我一家人嗎!”
群情激憤!
紛紛怒指馮紹,喝罵不停!
馮紹鐵著臉,忽然一起驚堂木,狠狠的拍下:“都給我閉嘴!”
眾人大驚,禁住了聲。
馮紹盯向剛才那人,質問:“20兩怎麽就不能活了?一升糧24文,能買800多升!從現在到秋收,也就一百天了,至少能養七八個人!你家有幾個人?”
那人不懼,頂道:“你別和我說這些!我就問你,我那一千七百多石什麽時候給!”
馮紹嗬斥:“現在是什麽時候?大災呀!你到這裏來鬧,你要幹什麽?皇上都免賦算了,朝廷都免田稅了,親王郡王們也都遵從朝廷旨意了!你們來鬧,你們想幹什麽?造反嗎?”瞪著對方,似在威脅!
一切富貴,皆出於皇帝。
皇帝旨意,必需遵從。
不遵從,就是大逆不道!
可以把你的爵位給擼了!
爵位擼掉,那麽由爵位而帶來的富貴,也就沒有了。
所以,朝廷定下維穩安民的國策,旨意發往各地,親郡王等不敢不遵。
即便利益受損了,心底腹誹。
兩害相權取其輕。
一季的利益受損,和終身的、子子孫孫的利益受損,這筆賬是很容易算的。
那人被嚇住了,說道:“你、你別誣陷好人!我從沒要造反!”
——
丁家堡的眾犯人,重又被提到刑場。
張瑞監斬。
仍舊有數百百姓出城觀看。
“斬!”令簽扔下!
劊子手隻三人,各有三名助手。
犯人跪著。
兩名助手在後,挾製著他的手臂。
一人在前,抓拉著他的頭發。
劊子手在旁,手裏握著鬼頭刀。左手裏吐可口唾沫,雙手緊握,吸一口氣,把刀緩緩的舉了起來!
眾人的目光,不由的往那高舉向天的、煞氣騰騰的刀看去!
“刀下留人!~”
忽然,一個聲音炸雷似的,從官道上傳來!
眾人都吃了一驚!
張瑞站起身,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隻見官道上,五匹健馬疾奔而來,一屁馬上一團黃色身影,另外四匹上麵是褐色的身影。
來了五個僧人!
張瑜臉色微變!
健馬急來不止,百姓驚呼,讓來道路,馬疾馳到刑台前,僧人提韁勒馬,往張瑜看去。
行刑台上,丁伯乾等人往黃衣僧人看去,喜出望外,叫道:“師父!師父!您老人家來救我們啦?!”
張瑜心驚,拱手問道:“請問大師法名?”
那黃衣僧人看起來五十許,坐在馬上,也不下馬回禮,說道:“貧僧蓮花禪寺釋覺。”
“釋覺大師,”張瑜行了一禮,問道:“不知大師前來,有何賜教?”
釋覺把馬鞭一指丁伯乾等人,說道:“他們是貧僧的不肖弟子、釋門中人,你不能殺。”
張瑜:“本官是奉了朝廷的旨意。”
釋覺搖搖頭:“那是朝廷疏忽了。按製,我釋門中人犯法,由我教法懲處!朝廷若要問罪,也得先告我大教主,除了他們的釋門名籍。”
張瑜沉默了。
釋覺道:“現在,請放了他們!貧僧要帶他們回寺,接受教法的懲處!”
張瑜知道,一旦放了他們離開,釋門包庇,他們就逃出生天了。
但,製度橫亙在前,他又能如何?
“他們是釋門中人?”張瑜,“他們已被抓很多天了,怎麽從沒提及?並且他們也從沒報官府,更改戶籍。”
釋覺道:“這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興許是他們忘記了。至於官府為什麽沒有更改戶籍,也是他們報了,衙門裏疏忽了呢。”
張瑜又沉默了會兒。
“大師說他們是釋門中人,有什麽證據?”
釋覺微微笑,“貧僧帶了他們的度牒來。他們在寺中時拜的是貧僧座下,度牒留在我處了。”說著,身子微躬,左手從掛在馬鞍上的褡褳裏取出一個布包,隨手一甩,布包飛過空中,落到了張瑜麵前的桌上。
張瑜伸手把布包解開,裏麵果然有幾分度牒。
看起來也是年代久遠的樣子。
但是,他很清楚,這度牒,十有仈玖是假的。
“怎麽樣,可以放人了吧?”釋覺道。
張瑜愣愣的看著度牒,又沉默了一會兒。緩緩的抬起頭。
“不行。我還是不能讓你帶走他們。”張瑜道,“本官接到的朝廷旨意,是將他們問斬!如果把他們交給大師,本官就抗了朝廷的旨意了。抗旨不尊這樣的事,本官可不敢做!他們既然是釋門中人,朝廷有所疏漏,本官會把他們押回監牢,再上奏朝廷稟明情況的。”
這回輪到釋覺沉默了。
他的心裏大罵:“這小小縣令,可真是一頭倔驢!”
聖教、玄教、釋教,三教名籍在禮部都有記錄。
若是上奏朝廷,那麽,丁伯乾等人的釋門身份,是否為真,就會真相大白!
釋覺沒想到張瑞這麽難纏。
這也是他鮮少與官僚打交道的緣故。
心裏喟歎一聲,點點頭,對張瑞說道:“好,那就依你。”
雖然沒能把丁伯乾等人救走,但總算是暫時保下了他們的性命。
“將丁伯乾等五人收監!”張瑞發號施令,“其餘人等立即處斬!”
丁伯乾等人,本見來了救星,喜出望外。聽了這命令,又驚又怒,卻沒奈何。
五人被押下了行刑台。
他們的妻妾子女又哭又鬧。
張瑞望向釋覺,“他們不是釋門中人吧?”
釋覺搖搖頭。
台上,劊子手把刀舉起,唰的落下,一顆顆人頭滾落。
“阿彌陀佛。”釋覺雙手合十,對著台上,頷首低眉,嘴唇微微翕動,無聲的念經超度。
當天深夜。
平鳳縣城北忽然起了大火!
張瑞熟睡中驚醒,急忙帶人前去滅火!
有五個黑衣人,闖進了縣衙監牢,把丁伯乾等五人救走了,順手,把王將等六人,也給救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