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元番外（十二）
湘兒聽著奶娘對厲遠的誇讚，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娘親。會心一笑：“青岩他很好。”
奶娘高興得不得了：“是呀是呀，姑娘，等到你成了我們厲將軍府的少夫人，您就更會覺得少爺他好了。”
一番聊天之後，湘兒和奶娘之間也有了共同的話題，相處起來更為輕鬆了。
日子就在慢火溫燉中緩緩流逝，湘兒每天都在等前線的消息，可是一連等了半個月，前線都沒有書信傳來。
“奶娘，青岩他……還沒有消息傳回來嗎？”湘兒看向了剛進門的奶娘。
奶娘搖搖頭：“還沒有消息呢。湘兒姑娘，您也知道前線正在交戰，一時半會兒的，少爺也不會有時間傳回書信來，但應該也快了，您再等等。”
“嗯，希望他能快些回來。”等的時間越久，湘兒的心就會越慌。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青岩遇到了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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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遠渾身浴血，正站在大帳之中，緊蹙眉頭看著麵前的地形圖，身前和兩側各站了幾個人。
“報~主將，左翼軍隊已經全軍覆沒。”
“報~主將，右翼軍隊已經全軍覆沒。”
兩邊部隊人員的損耗，讓厲遠已經根本無暇顧及其他：“敵軍預計還有多少人？”
副將方太華回稟道：“預計還有二十萬，敵人已從東西兩翼攻入，而我軍目前隻有主力部隊，人數不足五萬人。主將，先撤吧！退一時，至少能保住餘下的兵力啊！”
“五萬人對上二十萬……”厲遠閉上眼，仰起頭深吸一口氣，腦海中突然想起了皇帝對他說的一句話。
“厲遠，朕不管你是不是厲將軍府的人，隻要你是你，就是朕的臣子，你也就必須去為了這個國家，為了厲將軍府去打這一仗！”皇帝在厲遠臨行前曾如此說道。
說來奇怪，想到這句話之後，厲遠最想念的卻隻有那個追了自己一路丫頭。
她還在等著他回去。
睜開眼的瞬間，厲遠的眼神堅定：“集結所有兵力，正麵強攻！”他的確沒有理智了，極少會有主將會在這時候以卵擊石。
退了，厲將軍府就會被滿門抄斬；不退，這場仗贏的幾率幾乎為零。
可是又該怎麽辦呢，此時的他沒有退路。
“主將，不可啊！這場仗大局已定，難道真的要讓那些無辜的士兵跟著送死嗎！？”軍師反對道。
“主將三思！”
“這是攻入我國的最後一關，關內並無可調動之兵力，若是守不住，那就不可能再守住這國了。難道真的要看著我們的父母、妻子、兒女成為敵人的俘虜嗎！？與其等著被俘虜，不如在此拚死一搏，奮力一擊！我們是軍人，就算是死，也要戰死在沙場上！”
大帳中，沒有人再說話了。他們很清楚當前的形式。主將趕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快抵擋不住兩國攻擊了，主將靠著不多的兵力能多守十多日，這本身就已經很是不易。
“誓死追隨主將！”
“誓死追隨主將！”
“誓死追隨主將！”
厲遠終是上了戰場，用盡所有氣力與敵軍廝殺，企圖殺出一條路來，可是沒想到，殺出一條路之後，精疲力竭時見到的卻是帶兵前來的江浩哲。
心髒被冰涼刀刃插進的一瞬間，厲遠覺得這一生過得很荒唐，有太多的遺憾，太多的無可奈何。
“不要急好嗎？等我們回去，等師父知道了你對我的心意，若是他不反對，那時候，我再告訴你我的答案。”
就連她的答案，他都還未曾親耳聽見，他們之間就連一次正式的告別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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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中，杜義看向看著這一切的妻子，有些心疼：“別看了，人短暫的一生不就是這樣嗎，結局都是一樣的，逃不過一個死字。”
尹元眼眶微紅，看向杜義：“明明那隻是你我的一抹精神力，我卻覺得是你我一般，心裏有種淡淡的哀傷。”尹元主動抱向了杜義。
杜義雖然也為厲遠和湘兒的故事感到難過，但他並不想看到妻子難過。抱緊了尹元：“因為我們見到了，所以才會如此。沒事的，如果阿元不想要這段悲傷的記憶，我們可以將他們交給兒子處理的，兒子不是說可以讓他們重新轉世嗎？這一世沒能在一起，那就讓他們在來世相聚就好了。”
尹元點點頭：“嗯。”
“不過……我倒是有點擔心君皓那孩子會不同意，畢竟你我的精神力原本並不屬於這個寰宇，若是惹出些麻煩……”杜義並不擔心別的。
尹元一時也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回答道：“這件事能不能成，咱們還是得回永恒界去問一問君皓才好。”曆史長河中突然生出的支流，總得匯入長河之中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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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遠戰死的消息傳回時，湘兒正在院子裏喝茶。漫不經心地喝著茶，湘兒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一個沒放穩，茶壺重重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很多片，嚇了沉思中的湘兒一跳。
“湘兒姑娘！！！”奶娘哭喊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湘兒趕忙站起來，迎到了門口：“奶娘，怎麽了，發生什麽了！？是青岩出了什麽事嗎？”最好不要是，最好不要是！
天知道此時湘兒有多希望不是厲遠出了事。
“少爺他，少爺他戰死在了沙場！嗚嗚嗚嗚，我苦命的少爺啊！！！”奶娘放聲大哭起來，仿佛人生都沒有了指望。
湘兒一瞬間臉色煞白，巨大的悲傷和恐懼讓她渾身僵硬，就連淚水都流不出來。
不會的，他答應好了自己，說了要來娶自己的不是嗎？他不是個言而無信的人，他說了，一定會做到的。
“不會的”，良久，湘兒輕輕開口說道，“當日那般凶險，他都能活下來，還帶著我殺出了一條路，他不會就這麽死了的。”她才不信呢！戰場上的事，誰能說得準呢！？
“姑娘！老奴知道您對少爺一往情深，但是，但是……”奶娘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湘兒搖著頭，牽了院子裏的馬就往外衝。
奶娘攔住了湘兒：“姑娘，您要去哪兒？”
“我要去找他，我要看到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猛地從奶娘手中拽出袖子，湘兒縱馬上了街，往來時的路趕。
避開路上得到消息一同往城外趕，想要逃離榮京的人；避開所有請求帶一程的人；避開大批不接受俘虜故而逃散的難民，湘兒這一路，行得十分不易。
餓了，就找些野果子填肚子，渴了就隨意找地方喝口水。短短幾日，便瘦得幾乎脫了形。
而後，就在一座空城裏見到了江浩哲，明溪國的護國將軍長子。
“放她過來！”江浩哲見到有人騎馬與自己對視，一瞬間覺得有些新奇，趁著手下要下手之際，命人放行。待湘兒走到跟前，江浩哲眯眼一笑：“我記得你。”
湘兒見到江浩哲的一瞬間，突然想起了厲遠曾經同她說過的過去的事：“我不是為了找你，我隻想……”
“你不用找了，他就在這裏。”江浩哲打斷了湘兒的話，轉頭一個眼神示意，讓周圍人將一個紅箱子抬了過來。
湘兒看著那紅箱子，心裏沒來由出現了一抹恐懼：“那裏麵……是什麽？”說著，湘兒下了馬。
“你要找的人。”薑哲浩看著眼前這弱小的身軀，一時間有些起了興趣。她究竟是怎麽過來的？看她虛弱的樣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究竟是怎麽到了這裏？
紅箱子打開，露出了裏麵死氣沉沉的厲遠。
那一路支撐著湘兒的勇氣仿佛在此時耗盡，湘兒看著眼前箱子裏毫無生氣的厲遠，一瞬間潰不成軍，癱坐在地。
“不，不，不。”盡管心中有千千萬個不相信，但她見到的這個人，就是厲遠，那個讓人傳話說要娶她的厲遠。
大股大股的淚水模糊了視線，湘兒撐著身體到了箱子邊，輕輕撫摸著厲遠心口上的傷：“青岩，你痛不痛？很痛很痛是不是？”看著這直擊要害的傷，湘兒隻覺得痛到了骨子裏。
“青岩，你不是說了要來娶我嗎？你這個言而無信的人……”
“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還沒告訴你我和你一樣嗚嗚嗚！”
撕心裂肺地哭著，周圍的所有人都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動靜，因為他們紛紛想到了自己的家人，還有死去的戰友。
所有的遺憾都流出了眼眶，所有悲傷都化成了水，湘兒不知道自己還能為他再做些什麽。
在湘兒看不見的身旁，厲遠的魂魄看著湘兒的模樣，也痛到無以複加。伸出手，卻什麽都沒有觸碰到，自己的手從湘兒的身體裏穿了過去。
“走吧，你不屬於這個活人的世界了。”阿青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厲遠身邊。
“你是誰？”厲遠發現除了他自己，好像沒有任何人能聽得到這個年輕人說話。
阿青看著這一張和自己爹長得一模一樣的臉，歎了口氣：“我是……”
還沒來得及，就被厲遠打斷了：“我覺得記憶裏好像對你有一些印象。我們是不是認識？”明明記憶是有的，但是就差那麽一點點才記起來。
阿青打了個響指，阻止了厲遠再繼續回憶下去。開玩笑，他好歹也是自己那個爹的一抹精神力，若是直接想起了什麽，接下來的事可就不好辦了！
“你還想再見到她嗎？我是說麵對麵地見到。”阿青指了指地上癱坐著奔潰大哭的曾漫湘。在他印象裏，娘親從沒有這般哭過，就連流淚都沒有過。
這回還真是頭一回見。
厲遠急忙問道：“可以嗎？真的還能再見一麵嗎？我還有好多話沒有跟她說，還有想聽到卻還沒有聽到的答案。”
阿青瞧見厲遠頂著自己爹爹的臉說著這種話，一瞬間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能。”幸好自家爹爹不是生在這個時候，也不是和娘親有這樣的結局，不然……估計也差不多。
阿青汗顏。
“不過你們今生是沒有機會了。”君皓的身影出現在了阿青身邊。比阿青年長一些的君皓，就連個子都高半個頭。
“你不是說你不來了嗎？”阿青看著好兄弟撇撇嘴。本來就是他讓自己這麽做的，說沒有空，結果現在自己也跟了過來！
君皓勾了勾嘴角：“因為元姨和杜叔叔已經到了我住的地方。”能不來嗎？要是不來，說不準接下來娘親跟爹爹都會過來。
“原來是被逼出來的。沒想到我爹娘還有這種本事呢！？”阿青打趣道。
“倒也不單純因為元姨。我爹娘最近一直在說讓我幫一個孟姓的女子謀個差事……”君皓看了眼阿青，滿意地點了點頭，“我看讓她給你當手下挺好的，正好你不是也在為轉世的人還記得前塵往事發愁嗎？她恰好會煮讓人忘記前塵往事的湯，我看她到你手下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我？”君皓說出口，阿青也就已經沒有了選擇的餘地。
“那個，請問我怎麽才能見到湘兒？”一旁的厲遠見怎麽都沒有說到自己，急忙問道。
“別擔心，你們還有來世，不過來世能不能在一起，我這就不知道了。”阿青被兄弟君皓突然安排了手下，正不爽呢，便打算拿自家爹爹的這抹精神力出口氣。
反正君皓說了，那湯喝完就會忘記了！
“隻要能見到她，我一定會認出來的！”厲遠鄭重說道。
阿青點頭：“很好。”一揮手，厲遠便不見了。
“你就不怕你爹怪罪？”
“你不是說那湯喝完就會忘記一切嗎？”說著，阿青看也不看其他人：“走了。”說著消失不見。
君皓看著阿青消失的地方搖了搖頭：“阿青啊阿青，我可沒說這湯也適用於永恒界的生靈啊……”說著，君皓笑著化作一陣白霧消失在了原地。
天地變色，白霧突生。
這異象的出現，讓在場的眾人都不明所以。
隻有湘兒覺得這白霧是厲遠在向她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