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元番外(八)
湘兒看了對麵身高八尺皮膚黝黑的男子一眼,發現男子看向自己,立刻收回了目光。
皮膚黝黑的男子見到湘兒的眼神後嘴角微翹,看向厲遠:“好久不見了。”
厲遠淡淡一笑:“沒想到當日蒼梧峰一別,今日還能有再見的時候。瞧你也另有行程,找時間再約見一敘。”
男子點頭,看著湘兒淺笑:“那便回頭見。”
湘兒坐上馬車之後,就見厲遠的眉頭緊蹙,好奇問道:“青岩,你為何眉頭緊皺?”
厲遠看向湘兒:“方才的男子名叫江浩哲,是明溪國的護國將軍長子,文韜武略無一不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更重要的是他為人城府極深,是個極為難纏的對手,而且……”
湘兒見厲遠並未對自己隱瞞,便耐心聽下去,但又見他說了一半就不說了,心生疑惑:“而且什麽?”
厲遠抿了抿嘴,繼續開口道:“他很有可能是挑撥引起兩國戰爭的幕後之人。”
湘兒點點頭,並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厲遠看向湘兒:“我們先回去。”原本他是打算多留一段時間打探消息的,但是方才江浩哲看湘兒的眼神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二人乘著馬車自小道繞回去,馬車行得極快。剛到邊界,馬車就因為馬匹失控,車夫摔落在地而鬧出了動靜。
厲遠看著發狂了的馬,果斷斬斷了牽著馬匹的繩子,伸手將湘兒摟緊懷裏,飛身向一邊的草叢。
一落地,驚魂未定的湘兒大張著眼睛看著厲遠。她沒想到厲遠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帶著她離開。
厲遠以為湘兒嚇壞了,抱著湘兒拍了拍,柔聲道:“不怕,已經沒事了。”
話雖然這麽說,但厲遠提著的心並未放下,因為他看向馬車夫掉落的方向,發現馬車夫已經消失不見了。
看來又是個臥底。
心知這一點的厲遠此時麵色說不上好看,不過一旁的湘兒倒是覺得此時的厲遠很是英勇。
片刻後,厲遠鬆開了湘兒,輕聲說道:“湘兒,緊跟著我,我跳哪裏你就跳到哪裏。”厲遠按照某種步法在草叢中慢慢跳著,似乎是在躲避什麽。
湘兒並不懂這些,隻好依葫蘆畫瓢,厲遠前一步跳在哪兒,她就跟著跳在哪兒。隻是可惜,今日她穿著的是裙子。
“啊!”踩在裙邊上一個不穩,湘兒眼瞧著就要摔倒在地。
轉過頭看到這一幕的厲遠快速飛身而上,摟住了湘兒往不遠處的樹幹上飛去。
咻咻咻!
箭矢在草叢中胡亂飛舞,原先二人所在的地方,底下的草木幾乎被毀滅了個幹淨。
“天呐,這麽多箭!”湘兒也是第一次見這種情形。若是方才自己倒了下去,不僅自己要被射成篩子,恐怕就連青岩也不能幸免!想到這裏,湘兒不禁有些後怕。
厲遠看了一圈之後,選了一個方向,帶著湘兒飛身而下。落到地麵的瞬間,就放開了湘兒:“方才失禮了。”
湘兒猛地搖頭:“不是的,應該是你又救了我的命。”說起來,他在這短短的數日裏,已經救了她好幾次了。
厲遠淺笑:“天快黑了,前麵一裏路就是我們國家的國境的,等過了邊界,咱們可以找個地方先休息。”
二人兜兜轉轉,過了邊界又走了將近三裏才找到一處破廟。蛛網密布,**的氣息十分明顯。
“今晚隻能在這裏將就了。”厲遠將沿路撿的幹樹枝放下當柴火,在破漏不堪的破廟裏燃起了一堆明亮的火。
湘兒其實很是疲憊,但是她見厲遠沒有休息,便也強撐著眼皮。
厲遠見到後貼心地將外衣脫了下來,鋪在了幹草堆上道:“湘兒,你先休息一會兒吧,今天累了一天了,休息不了一會兒,天就該亮了,到時候咱們還得趕路。”
努力搖了搖頭,湘兒拒絕道:“不,我不睡,我不累的,你都不睡,我也不睡。”
厲遠哈哈一笑:“我自由成長在軍中,隨著一同行軍打仗,通宵不睡乃是家常便飯,就算今夜不睡,明日我仍舊充滿精力,湘兒你就別擔心我了,快睡吧,你困到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何止眼睛都睜不開,湘兒覺得自己腦袋已經停止思考了。點了點頭,湘兒走去休息了。
黑夜之中,偶爾會有柴火燒炸裂開的脆響。厲遠看向火光映照著的湘兒的麵容,發覺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將麵紗摘了下來。
厲遠不知疲憊地看著。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很喜歡看見這張小臉,就連臉上滿是灰的時候,他也覺得可愛無比。淺淺地笑著,厲遠看向湘兒的眼神中帶著名為心動的情誼。
第二天一早,湘兒是被烤肉的香味饞醒的。起身看向火堆的方向,正好見到了在烤肉的厲遠看著身下的衣物好奇道:“青岩,你一夜未睡嗎?”
厲遠覺得剛起床迷迷糊糊的湘兒尤為可愛。她似乎不記得昨夜的事了。“嗯,正好不是很困,就沒有睡。昨夜匆忙,你都沒有吃些東西再睡,應該早就餓了吧?還有一會兒烤雞就做好了,稍等片刻。”
湘兒點點頭,看向厲遠熟練的動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們行軍打仗不是有夥夫嗎?為什麽還要自己做飯?”
厲遠抬頭一笑:“因為時常會有像現在這種事發生。”
湘兒閉了嘴,心中思緒紛飛。像現在這種事?他的意思是和陌生的女子一同外宿嗎?
厲遠並不知道這一點,因為他正專心致誌地看著手裏的烤雞,不斷轉動著,使各個麵都受熱均勻。
“給,雞腿,小心燙。”厲遠不知道從哪兒摘了些野菜葉,包住了雞腿的骨頭,不讓剛好的雞腿燙傷湘兒。
湘兒接過,認認真真地吃著。吃到一半,湘兒抬頭問道:“你時常同女子露宿在外嗎?”
“嗯?”厲遠被湘兒的問題問住了,想了片刻才趕緊搖手回答,“不不不,湘兒你別誤會,我這還是第一次和女子露宿在外。”
湘兒見厲遠解釋,才突然發現自己問得有多曖昧,羞地兩坨紅暈染紅了臉頰。
厲遠在一旁看著湘兒麵色的異樣,也覺得剛才親密得像被妻子問話,一瞬間心思也不知道飛去了哪裏,兩隻耳朵通紅,隻顧埋頭大口地吃。
吃完了之後,厲遠看向湘兒:“咱們的馬車沒了,這裏又極為偏僻,所以至少要走二十裏,才能回到軍中,現下戰事並不緊張,所以我打算走回去,你意下如何?”他想和她多待一段時間。
湘兒聽到距離之後低下頭思索了片刻,想到此時也沒有其它的辦法,便隻好點頭答應。
二人就這樣相伴而行。
“湘兒,我能問你一件事嗎?”走了沒多久,厲遠找起了話題。
“你問就是了。”湘兒覺得自己一直以來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若非必要,從不隱瞞任何人任何事。
厲遠頓了頓,似乎是在思索這麽問比較好。良久開口道:“那日我經過的時候,聽到了你說不嫁軍中之人,我能問問是為什麽嗎?”厲遠沒有回過頭,從背後看一雙耳朵紅得能滴血。
湘兒並未注意到,因為她正認真地回答厲遠的話:“我答應過師父,不對這軍中之人動感情,兄妹手足之情也好,男女之情也好,皆是禁忌,不可觸碰!”
厲遠聽到這裏,終於停下了腳步,回過了頭,不理解地看向湘兒:“這是為何?”
湘兒也順勢停下,搖著頭看向厲遠:“我也不知其中深意,我隻是答應了師父要這般做。”
厲遠不讚同道:“熱血男兒應當奮勇從軍,報效國家,為何這卻成了你師父對你的要求?”
湘兒繼續往前麵走:“你可以去問問我師父,隻要他願意說。”以她對師父的了解,除非是涉及到自身和她,否則誰都不能改變師父的想法。
厲遠跟上去:“那你的想法呢?”
湘兒看著腳下的路,認真道:“從小師父就待我極好。對我來說,他既是師,也是父,你也知道,師父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若是連他的話我都不聽,我不知道我在這世上活下去還有什麽意義。”
厲遠的嘴動了動,心中的話卻始終沒有說出口。上前說起了別的事:“你覺得軍中生活怎麽樣?”
湘兒思考後隻給了兩個字:“清苦。”無仗可打隻能不停訓練的日子十分枯燥,可真正打起來,危機生死,卻又覺得異常難忍,痛苦難當。
厲遠覺得湘兒總結得很好。想了想,他從幼時就在軍中長大,每日也就那些行軍打仗的事,見到的都是這些軍隊裏的糙漢子。撇開這些不看,單看他真正見過的女子,除了自己的娘親之外,還真沒有多少。當然,湘兒算一個,還是那最獨特的一個。
湘兒見厲遠不說話了,繼續問道:“青岩,你從小在軍中長大,平日除了訓練,還做什麽嗎?”
厲遠見湘兒要了解自己,認真道:“其實也挺多的。行軍打仗除了自身的武功要強,還得學習用兵之法,配合上老將的經驗,這些東西都得學。”
“那都是誰教你這些?”湘兒追問道。
“三人行必有我師。不論是誰,隻要我覺得他的想法很好,我就聽取,然後結合實際情況再做決定。”厲遠說起這些的時候,眼睛當中仿佛放著光。
湘兒看向厲遠,嘴角帶起淡淡的笑:“青岩,看得出來你很喜歡打仗。”
“是嘛哈哈!”厲遠撓了撓頭,“可能是師父教得好。忘了告訴你,我有很多師父,此次行軍打仗的主將,就是我的第一任師父。我也是在他手下,學會了怎麽將兵法融合到實際的作戰之中。”
湘兒好奇道:“你還有幾位師父?”
“嗯,沒錯。除了武有師父,文自然也有老師。先前我們在酒樓裏見到的那個,是我的好友,也是師兄。雖然和我同時入的師父門下,但是因為他比我快些回答了師父的問話,所以他成為了師兄,而我成了師弟。”
頓了頓,厲遠繼續道:“那個叫江浩哲的家夥,算起來是我師伯的徒弟。當年學成下山前,我們在蒼梧峰有過一次決戰,那時我雖然贏了,但是他並不服氣,這些年他十分勤勉,看得出來,他為了能贏我,想盡了辦法。”
湘兒明白了,點頭道:“能理解。天底下的師兄弟都並非那麽要好,更不必說不在同一門下的弟子。”
歎了口氣,厲遠道:“是啊!因為這件事,師父時常寫信叫我小心提防。”
湘兒沒有繼續開口。
厲遠發現湘兒突然沉默,繼續找起話題:“湘兒,我見你周身有著與眾不同的氣質,與旁人大不相同,總覺得你並非尋常女子。”
湘兒淡淡一笑:“青岩你想多了,我隻是個尋常人,家道中落前,家裏有些銀錢罷了。”湘兒自小過著的也是養尊處優的生活,但是天不饒人,戰亂的到來,改變了一切。
“家道中落……”厲遠說著便覺得有些心疼湘兒,“這世道太亂了,需要有個明君出現,出來改變這一切。可明君哪有那麽容易就出現了……”嗤笑一聲,厲遠隻覺得自己的想法可笑。
“會有的,我相信一定會有的。會出現那麽一個人,打破這亂世的局麵。他可能是開明的,也可能是手段凶狠的,但是終有一天,這個世界會回到和平之中的。”湘兒堅定道。
“我也希望看到那一天的出現。若是那一天出現了,湘兒,我希望你還在我身邊。”
厲遠突如其來的告白,讓湘兒一時間楞在原地,久久沒有回答。
厲遠趕忙改口:“我,我是說我希望我們還能是朋友。”尷尬地笑笑,厲遠總覺得被湘兒的眼神一看,自己總會方寸大亂。
二人繼續一前一後往前走著。厲遠偶爾說著些話,引起湘兒的注意,想進一步了解湘兒,但更多時候,他很享受這種二人一同在山林裏走著的靜謐時光。
若是一直能這樣,那該多好。他如此貪心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