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元番外（七）
湘兒跟著師父一路隨軍往東南方向去，第二日便趕到了最前線。作為軍醫並不需要上前與敵人廝殺，但是前方打仗，後方救治傷患忙到腳不沾地，與死亡的戰爭從未停下。
“湘兒，藥好了嗎？”帳內，這是軍醫不知道多少回問徒弟了。
那邊湘兒將藥倒進碗裏，就有人幫忙把傷藥端過去了：“好了，師父！”
一鍋傷藥煮完，那邊師父又有了新的病患。傷了肺的，傷了腿的不盡其數，賬外還有傷員不停被送進來，撇開這些，還有很多人死在了回來的路上。
“快，醫師，副將急需要醫師！”賬外，一個滿身血汙的士兵進了來，衝著醫師大喊。
“什麽，副將受傷了嗎？”醫師立刻迎了上去，臨走前不忘讓湘兒接替自己的工作。
湘兒忙到一張小臉露出苦色。本來人手就不夠，師父又走了……
“啊~好痛啊，救命啊！誰來救救我~湘兒姑娘，你救救我吧，我要死了！”有士兵大喊道。
有一就有二，這群士兵有些也不是真痛到快死了，而是常年在軍中，極少見到女子，此時見到湘兒這個美貌又和善的姑娘，再小的毛病也成了危急生命的重傷。
“劉四，你就胳膊被刀劃了一刀，老子當時比你這傷口還深呢，老子都沒像你這麽哭爹喊娘！”
“牛哥，您不知道，劉四他呀，準時看湘兒姑娘人美心善醫術高，這才痛的！”
“哦~難怪你這小子嚎成這樣！不行，老子比你傷還重呢，老子也疼！”牛哥剛想喊，就看到了湘兒眼睛看向自己，瞪得溜圓。尷尬一笑，摸了摸頭作罷。
“你們痛也給我忍著點，我也隻有一個人，你們要是個個都哭喊，這帳子頂會被掀翻的，到時候師父知道了肯定不會給那些哭嚎的人治傷！”湘兒說完，大帳裏的男人果然聲音小了許多。
旁人不知道，她還不清楚麽！？自家師父雖然對自己很好，但對待病患的時候脾氣並不好，尤其是那些哭爹喊娘的，越是這樣的越會遲些，等人冷靜了再救。
“湘兒姑娘，你有沒有婚配啊？”劉四看到湘兒走到跟前為自己包紮，滿眼都是認真的湘兒，因此表白也十分大膽。
周圍人聽到紛紛起哄。
“劉四，就你長得那個磕磣樣兒，你也敢說！”
“咦~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有什麽不敢的，劉四兄弟，我挺你！”
“就是就是，湘兒姑娘多好啊，誰能娶到是八輩子積攢來的福氣！”
“你們是知道仗打贏了嗎，還是你們一個個的傷都不痛了？”鹹吃蘿卜淡操心。湘兒看向四周，將周圍的人一訓，而後看向劉四，小聲道，“沒有婚配。”
“哦~湘兒姑娘說了，沒有婚配！”旁邊的人聽到立馬起哄。
“兄弟們，她說沒有婚配！”
這些男人根本不怕湘兒的嚇唬，反而覺得興奮激動得很。
劉四聽到這裏幾乎一顆心都快要蹦躂出來了：“那，那我可以追求你嗎？”
湘兒堅定搖頭：“不能，我不嫁軍中之人。”
大帳外，完好無損的厲遠正靜靜地站著，身邊是陪同他一起走到這邊的醫師。
醫師給副將厲遠行了一禮：“副將，草民先去忙了。”說完便大步踏進了大帳。
大帳中的傷患一見到醫師回來了，立馬噤聲，安安靜靜地等著醫師診治救傷。
厲遠轉身，緩步思索著什麽離開了。
湘兒跟著師父忙活到醜時，二人才得輪番休息兩個時辰。
副將的到來，為軍隊增添了眾多人手，注入了新的生命力，原本持續一個月仍舊不分勝負的仗，此時終於有了停戰的機會，眾人對於這個副將的感激之情，甚至多過主將，畢竟是他帶來了希望。
這日白天，湘兒正像往常一般查看傷勢，重新傷藥，醫師從外麵走了進來，看見湘兒，皺眉道：“湘兒，你隨我出來。”
湘兒疑惑地看了眼師父，但還是隨著師父走到了不遠的河邊。
“湘兒，這件事很是緊急機密，所以你一定要答應為師，接下來的事情，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師父，湘兒明白的，您說吧！”
醫師看了眼徒弟：“你應該還記得副將受傷的事。”
湘兒點頭：“嗯，那日我是同您一起在大帳裏的。”
醫師看了眼旁邊，確定無人後：“其實那日受傷的並不是副將，而是主將。那日我去見的時候，主將就已經不行了，箭傷傷及心脈，能活半月就已經很是不容易，如今已是強弩之末，油盡燈枯。”
“什麽？那如果敵人再攻過來怎麽辦？”湘兒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這個。
醫師搖搖頭：“這個倒不用擔心。副將雖然年輕，但是自小在軍隊之中長大，是將門之後，能夠帶領軍隊打勝仗，此次前來也是皇上的意思。這件事目前除了你我，就隻有主將的親信知道。為師說這個，是已經為你安排好了後路。”
“師父，您不是說副將能帶著我們打勝仗嗎？那湘兒為何還要走？”湘兒不明白，師父為什麽執意要自己離開。
醫師歎了口氣：“傻孩子，為師說這些，是希望給你多留一條後路你明白不明白？你若是平民，若是仗打輸了，被割了一城，你在那城內還能有歸順活命的可能，可你若是在軍隊，仗打輸了被俘虜，下場隻會是生不如死！”
湘兒看向師父，目光堅定：“我不走，您有言在先，定了三條規矩，湘兒都遵守了，但是湘兒沒有答應您要湘兒走湘兒就得走這條。”
醫師正色相對：“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湘兒不走，您就算把湘兒送走，湘兒走路也會走回來的！”湘兒對這點很是堅持。她就隻有師父這個親人了，說什麽都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湘兒看向師父，可憐兮兮道，“師父，湘兒就隻有您一個了，若是與您分開，湘兒就真的沒有家了，您真的忍心看著湘兒被送走，然後孤苦無依，四海飄零，說不準還會遭遇不測嗎？”
醫師也是頭一回見徒弟這麽能說會道。幾番思索，勉強道：“也罷也罷，你暫時就留在為師身邊，一旦有風吹草動，你必須聽為師的，不許強詞奪理！”
“是！”湘兒回答得幹脆。
“你呀，就是嘴上一套，心裏想著另一套，最會哄騙人！”醫師點了點湘兒的腦袋。
“醫師~醫師~有要緊的事！”副將身邊的親信跑了過來。
“怎麽了？”醫師一見是副將身邊的人，立馬眉頭緊蹙，滿臉擔憂。
副將親信也是個有眼力見兒的，見到醫師這副麵容，清楚他是猜到什麽，趕緊擺手：“不是您想象的那樣，是副將，副將請湘兒姑娘過去！”
“請湘兒？”醫師一愣，“這是為何？”有傷不應該找自己嗎？
副將親信認真道：“接下來副將有要緊事要做，身邊缺少一個可以貼身救治的醫師，您雖然醫術高，但是您要負責的傷患多，想來分身乏術，副將便想將湘兒姑娘討過去。”
醫師低下頭，思索片刻，終是點了點頭：“行，湘兒，記得為師同你說的。”不要對這軍中之人動感情。
湘兒深深看了師父一眼，點頭隨著副將親信離開了。
走到副將帳中的時候，副將正低頭蹙眉在看東西。見到湘兒來了，立刻放下書迎了上來：“湘兒姑娘有禮了！”
“民女參見副將！”湘兒雖然認識厲遠，但是並不想壞了規矩。
厲遠趕緊將湘兒虛扶起來：“湘兒姑娘不必多禮，我已經吩咐下去了，在我身邊湘兒姑娘不必行禮。”
“多謝副將！多謝您先前的幫助，湘兒還未來得及向您表達感謝，謝謝！”湘兒說罷就要朝著厲遠跪下，卻被攔住。
“沒事的，你不用這麽客氣。”厲遠看了看湘兒白淨的小臉，隻覺得整顆心都被融化了。當日她在絕望中掙紮，他也無暇顧及她的容貌，哪知真實的她竟會是如此貌美！？她若是生在王公貴胄家中，想來此時早已定了親事，說不準可能早已嫁作他人妻。“說來厲遠還不清楚湘兒姑娘的真名。”
湘兒沒有直直看向厲遠的眼睛，誠實回答道：“湘兒真實名喚曾漫湘。”
厲遠點頭一笑：“湘兒姑娘有一個好名字。姑娘今後叫我的字便可，厲遠的字是青岩。”
湘兒想了想，想著禮尚往來便道：“既如此，青岩也不用叫我姑娘，叫我湘兒便可，師父和其他人都是這麽叫的。”
厲遠嘴巴嚅動了幾下，勉強一笑，沒有再說話。
稱呼的事算是簡單定下了，第二天，湘兒便隨著厲遠，帶著一小隊人前往鄰國邊城。
馬車上，湘兒帶著麵紗，身穿鵝黃色輕紗羅裙，美得不似凡人：“青岩，我們來這裏是做什麽？”自己這算是跟著厲遠深入敵營了嗎？
厲遠著了一身白色鎏金暗紋的衣物，從上馬車開始，眼睛就直直盯著湘兒，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
“青岩？”湘兒再次喊出聲。
厲遠終於有了反應。趕忙收回視線，看向馬車外：“來是為了見一個人。”
“哦。”湘兒識趣地沒有再問。別的不清楚，她知道的隻有一件事：隻要他不明確說，她就不應該再繼續問。
二人到了一處還算幹淨的酒樓，進了二樓的雅室。
在戰火紛亂的邊城，竟然有還有大酒樓，這本就讓湘兒驚訝，再仔細看，就會發現這裏麵竟然還有不少客人，這一點更是反常。
“你來了。”
一進門，湘兒就見到了一個穿著淡青色衣物的翩翩公子，此時手上拿著扇子，看向自己這邊。
“哦？還帶了位絕色美人。你是想要通過聯姻解決爭端嗎？”男子眯了眯眼。
隨著身後門被關上，湘兒身體不禁繃緊，就連呼吸都淺了一些。
習武的厲遠察覺到了，看向湘兒柔聲道：“沒事的，別怕。”而後又看向男子，“你也在高位，說話就沒有一點自覺嗎？”
男子邪氣一笑，移開視線，給自己倒了杯茶：“你是知道我的，向來沒有自覺，坐吧！”
二人坐下後，厲遠先給湘兒倒了杯茶。
男子挑眉打趣道：“我還以為你是想要曲線救國，沒想到今日卻是將自己的夫人帶來，故意在我跟前顯擺的。”
厲遠撇了撇嘴：“我何時顯擺過了！？還有你別亂說，湘兒姑娘是我的貼身醫師。”
“哦~醫師竟然還有貼身的。青岩，你之心恐怕路人皆知啊！”
“好了好了，家常就說到這裏，先說說你那個君主是怎麽打算的。他為什麽要攻打我國？”
男子嗤笑一聲：“還能怎麽打算的，他就是一個會聽信讒言，近小人遠賢臣的君主，這番攻打你們國也是因為聽了那個該死的國師的話！早晚有一天，我要親手除了他！”男子說起了這句話就來氣，滿臉是抑製不住的怒火。
“你也別生氣，你會走到今日的位置，不也是多虧了你那個死對頭嘛，說起來，他也是變相幫了你！”厲遠安慰好友道。
男子挑眉：“你怎麽這麽會安慰人呢？不過人是你這麽安慰的嗎？要說起來，青岩，我們攻打你倒不是大事，有我在中間周旋著，兩國關係還不至於立馬崩了，但是怕就怕那個國師並不是簡單要對上你們國。”
“什麽意思？”
“我的人查出，他還在我國另一邊的滄源國搞小動作，那邊的國君十有**已經知道了是我國的人在背後動手。他此舉，其實是想毀了我國！就是還查不清楚，幾個國家中，他到底是哪國派來的臥底。”
“這個你可以放心，不會是我國，我國君主不會有這個閑心來管這些，百姓能安居樂業就不錯了！”
男子挑眉：“行，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跟我國的戰事你放心，我不會讓那個叛賊臥底得逞的！今日我還約了其他人，你們要走趕緊走吧！”
厲遠帶著湘兒站起身，和青衣男子打了招呼之後，便離開了雅室。
剛出酒樓，厲遠就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