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元番外（五）
二人的逃跑出乎阿義預料的順利，一人一獸跑出城的時候，這才察覺後麵有人追了過來。躲進雜草叢中免去一劫，又在第二波人出來找的時候，躲進了湖裏。這般躲躲藏藏，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跑，一人一獸還真順利到了荒原邊最後一個城的低矮樹林裏。
“阿元，吃吧！”阿義又從林子深處帶回來一堆新鮮果子。
一路上一人一獸雖然趕路十分匆忙，但是在食物方麵，阿元發現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此時到了平原，看向阿義疑惑道：“阿義，這裏也有這種裏麵全都是籽的果子嗎？”
阿義抬起頭，看向阿元笑了笑：“是啊，可能是我們運氣比較好，我走了沒錯遠就看到了一顆。”雖然話說得尤為輕鬆，但是心裏卻有些訝異。
阿元在懷疑自己。
咻！
箭矢劃破空氣，發出響聲。正在吃果子的阿元還沒來得及躲開，就被阿義撞倒在地，躲過一劫。
看著趴在自己身上的阿義，阿元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距離他很遠。
真奇怪，明明他就在自己身邊。
“阿元，你快跑！”說完就要衝向敵人。
“我不跑，我要留下來，和阿義一起麵對敵人！”阿元以更快的速度衝向了敵人。
在後麵的阿義幾乎咬碎一口牙：“你快回來！”他究竟應該怎麽告訴她，他並不需要她的幫助？現在坦白一切，還來得及嗎？
等不及阿義思考，阿元已經衝到了人群之中，一邊躲避著箭，一邊用頭上的角攻擊黑衣人。沒有多久，來刺殺的人就已經被阿元衝散開了。阿義不知道從哪兒找了根樹棍作為武器，拚命保護阿元。
咻！
遠處一隻箭矢突然衝向打鬥中的阿元，速度之快，堪比閃電。
打鬥中的阿元還未察覺到任何異樣，就感受到一具溫暖的身體倒在了自己身上。轉過頭，阿元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阿義為她擋了一箭！
“阿義！”阿元怕極了，她知道人類的身體有多脆弱！趕忙清理掉剩下來追殺的人。
“別管我，阿元，射箭的人在那邊，距離莫約三丈，別讓他逃走。”阿義中箭，此時箭直接穿過了身體，為防引起猜疑，阿義隻得指了一個方向，讓阿元出馬。
“好，我這就去。”阿元二話沒說，離開了。
看著遠走的阿元，阿義坐直了身體，用手握住了胸口的箭，猛地拔了出來。血奔湧而出，落在地上的時候，周圍的花草拚命吸食生長，不一會兒就長得異常高大。
傷口的血止得很快，還未等到阿元回來，傷口就已經愈合了。
長長呼出一口氣，阿義覺得終於再次活了過來。這還是他這幾年來，第一次受傷。
“阿義，阿義，我回來了！”阿元緊趕慢趕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阿義已經在地上坐直了身體的模樣，周圍滿是繁茂的草類，一旁還有沾著血的箭矢。“阿義？你這裏發生了什麽？你的傷怎麽樣了？”雖然周圍的異樣確實令人矚目，但是阿元更擔心的是阿義的身體。
阿義站起身，搖搖頭：“我沒事。”說罷，就要像往常一樣，摸向阿元的頭，但被阿元拒絕了。
阿元看著阿義原本插有箭的地方此時能清晰看到裏麵潔白的肌膚，一瞬間察覺到了不對勁：“阿義，你為什麽沒有傷了？”她知道現在最要緊的不是這個，但她就是覺得不開心。她從沒有想過有一天阿義會隱瞞她一些事，更何況，是這種事。
阿義想要同阿元解釋，但是同時他察覺到了遠處正有大批人馬從四麵八方靠近。阿義麵色一變：“阿元，你在這兒等我，哪兒都不要去。”說完，跑向了遠處。
阿元隻覺得自己腦袋發懵。
他說讓自己等他？那他又去哪裏？分明見到他胸口中箭的，還是人類心髒的位置，但是他為什麽表現得跟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究竟是誰？他又為什麽突然要帶自己離開？難道他隱瞞自己的不隻是一兩件事嗎？
阿元越想越多，同時，發現自己越想頭越昏昏沉沉。努力甩頭，大口呼吸，越是想要讓自己清醒一點，阿元卻發現越是難以做到。
一股嗜血的念頭從內心的某個地方湧出，就像被水壩攔截已久的水，終於找到了出口一般。
“吼~”獸吼出現在阿元口中的一刹那，她的眼睛也變成了紅色。這從未出現過的吼叫聲，證實了她此時的痛苦。
遠處，一個黑衣男子聽到了獸吼之後，看向身邊的人諂媚笑道：“國師，成了！那畜生吸入了致狂的粉末，要發狂了！”
“不枉我犧牲了那麽些人，還花費大量心血調製粉末。哼，這下子，就算那個人能破銅牆鐵壁，也不可能找到辦法抑製住畜生血液中的狂暴。傲彌國？嗬，就讓我們一同欣賞它是如何被自己信賴的聖獸從內裏毀滅的吧！”說完，笑著離開了原地。
此時發狂的阿元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理智，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了所有身邊的獸，因為它們都是敵人！
此時一些人已經悄悄靠近，將阿元圍了起來。
“吼~”阿元衝向了距離最近的人群，開始了廝殺。
“阿元……”阿義知道阿元危險趕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阿元在人群中殺紅了眼睛的模樣，身上的毛發早已經被人類的鮮血染成紅色。他見到有人刺向了阿元，她受了傷，但卻好像絲毫未察覺到痛。這一幕讓阿義一時間震驚在原地。
怎麽會這樣？他知道哪裏怪怪的，但是他說不上來。
不再想其它的，阿義衝到了阿元身邊：“阿元，我來幫……”話還沒說完，阿元的攻擊已至。
她就像絲毫看不到人一般，就像絲毫不認識他一般，瘋狂地攻擊著！
“阿元，是我，我是阿義啊，是你的阿義！”焦急地呐喊著，勉強躲避著阿元的攻擊，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離開之後，一切都變了。
他知道，有什麽東西，被他算漏了。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醫師，你們最好不要再抵抗了，陛下有令，隻要你們回去，他不會追究。”為首的侍衛突然大喊道。
阿義轉頭一看，發現正是先前守衛院子的人：“是你？”原來是他，但是……“不行，阿元已經發狂了，現在除了放倒她，沒有任何辦法能阻止她繼續殺人。”他的確是想要帶著她離開，但是他也不想因為帶走她而增加傷亡。
放倒她不是問題，不讓這些人懷疑才是，怎麽才能逃過去就更是問題了。
阿義腦海中一時間思索了許多。
“我去想辦法，你們保護好自己，也不要傷她！”阿義說完，就跑向了無人的地方。確定周圍安全後，阿義將手放在了地麵。
沒一會兒的功夫，一株綠色的植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阿義的手下快速長大。將植物迅速製成藥粉，阿義跑了回去。
“醫師，您……”領頭的人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醫師將一大把粉末順著風撒向了這邊，趕緊捂住口鼻，卻不想還是吸入了一些，猛地倒在了地上。一旁，其餘人也倒在了地上。
“吼~”見到周圍的人全都倒地，阿元吼叫著，借以發泄著心中嗜血的**。幾個呼吸之後，才倒在地上，失去意識。
阿義的手輕輕揮動，一根綠色的藤蔓從袖口中伸出，伸向了阿元，將她帶到了自己眼前。
看著熟悉的阿元，阿義一時間心疼萬分：“對不起，讓你受苦了，阿元。”他一定要找到原因，找到解決阿元狂暴的辦法！
阿義帶著阿元回到荒原上的時候，已經是幾日後的半夜了。
月明星稀，月光下，隻能見到一人帶著一隻昏迷不醒的獸在荒原中孤獨行走。
“您一定在看對不對？”阿義抬起頭看向天空，不知道要看哪裏的他隻能四處張望。“您知道怎麽解決對嗎？”
沒有回答，就像此處，此時地表沒有其它生物活動一般。
“求求您，救救她，我想盡了辦法，可是我怎麽都找不到解除她體內暴戾的解藥。”阿義說完，整個人很是頹廢。
他試了，在阿元身上試了很多次藥，可是每一次，隻要他喚醒阿元，等來的又會是她尖銳的利爪和大張著想要撕咬自己的尖牙。
他不知道還有什麽植物能解除她體內的狂暴。
“這是她身為獸類，骨子裏帶有的嗜血。”良久，一個聲音突然在阿義腦海中炸響。
阿義猛地回過神：“那我該怎麽做？總會有辦法的吧？您將我變成了人類，那她應該也可以，您說過，您是無所不能的，對不對？”
“癡兒。我曾問過她想不想變成人類，可她拒絕了。”
阿義滿是難以置信：“她……不想變成人類嗎？”他反複思考著回答。會不會是自己不好，這讓她才不想變成人類？
“沒錯，她拒絕了唯一一次不用通過修煉就可以變成人類的機會。”
阿義不死心繼續道：“她是因為我，所以不想變成人類嗎？”
“不，不想成為人類，這是她的選擇，也是你們彼此的命運。她拒絕了與你重逢。”
阿義此時隻有心痛。頹廢坐在地上，阿義覺得一切都沒有了意義。他突然記起了當日聽見這個聲音，成為人的事……
“你想變成人類嗎？”
“你是誰？人類？那是什麽？”他舞動著綠色的藤蔓，詢問著。
“你不用管我是誰，你隻要知道，我是無所不能的。人類就是另一種生命形態，可以讓你自由活動，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而不是這般孤獨地站著。”
“那我可以去見一隻白色的獸嗎？”他激動到連不多的葉片都抖動起來。
“哦？獸？”
“嗯，就是一隻很小很小的獸，我年幼的時候曾經見過的，就在這裏，在有一次我幾乎渴死，剛好遇到下雨的時候。是她帶來了雨水，讓我重新活了下去！”那是最幹燥炎熱的一個季節，僥幸活下來的他堅信是這樣。
“有意思。你想要重新見到她嗎？”
“是的，我想要重新見到她，我想知道她是不是還好好活著，想知道她有沒有被那些狼群吃掉。”
“如果你發現她已經被吃掉了呢？”
“那我還能變回現在這樣嗎？”如果變成了人，也沒有見到她，那還是這個樣子，也不算難過吧？
“不能。成人的瞬間是痛苦的，因為自由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很大。擁有了自由之後，你就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了。”
“難道我變成人後，都會是人了嗎？”
“嗯……這倒也不是。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給你留一些天賦，一些普通人做不到，普通植物也做不到的天賦，當做我贈與你的禮物。”
“那是什麽？”
“變成人之後，你可以隨意支配這世間的花草，可以隨手種出你想要的植物，可以聽得懂獸語，可以活很久很久，當然，你也可以變幻出部分真身。”
他沒有回答，因為他很猶豫。
“如果這樣你仍舊覺得不夠心動的話，我可以再幫你一幫。”
“你要怎麽幫我？”
“我可以告訴你，她還活著，也可以幫你問她，她是不是願意為了你變成人類。”
“變成人類的話，我們可以永遠都在一起嗎？”他隻想知道這個。
“永遠……這個詞可不好。有盡的生命和感情，才更美好。所以……你願意為了在忙忙人海中遇見她，忍受住痛苦，忍受住無法變回真身的痛苦，變成人嗎？”
“我願意！”他如此堅定回答道。
……
記憶逐漸回籠，阿義突然覺得上天和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我不接受這樣的答案。我不相信，她會拒絕與我重逢。我更不相信，隻有我一個還在原地等。”
“哦？那你想要如何呢？隻要你提出來，我會想辦法幫你。隻不過……你知道的，任何願望的實現，都需要付出代價。”
“就算會死也沒關係。我願意用我這一生餘下的生命作為代價，換我和她在未來的某個時間，某個地點，以可以相遇、相知、相愛的身份重新相遇。希望那時候，我能與她有不同的結局。”阿義看向阿元，眼中滿含淚水。
到那時候，他會坦誠、勇敢地擁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