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煉屍為僵
眾人一片嘩然,議論紛紛。
楚天瑩輕笑一聲,打一個響指,隻見七道人影破土而出,站在楚天瑩麵前。
楚天至瞳孔驟縮,他心中自然清楚,這七個“人”皆為何物。
七具血僵站立,穩如磐石,皆著黑衫,當先四具血僵,一字排開,與楚天至那具血僵相差無幾,神情呆滯,惡臭撲鼻。
四具黑僵身後,站著兩具麵色酡紅如飲酒的血僵,這兩具紅僵明顯較那兩具黑僵更勝一籌,肢體不似黑僵那般僵硬,兩隻眼睛間或一輪,仿佛有自我意識的活人,兩隻紅僵左顧右盼,仿佛兩個天真的孩子,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打量著眾人。
至於站在最後的那具血僵,則是黑衫從頭罩到腳,一動不動,隻露出一雙閃亮的眼睛,目光如電,隻掃視了在場之人一圈,眾人便覺心口煩悶壓抑,仿佛一把大錘狠狠地敲擊在心口上,有一些年紀較輕修為尚淺的人,甚至直接趴在地上,戰栗不已。
楚天瑩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眸子中盡是掩飾不住的欣喜,煉製這七具血僵著實不易,可謂是耗盡了她的心血,從找合適的屍體,到煉製完成,中間經曆了無數的挫折,即便是她這般資質悟性,仍曆時十年,中間經曆了數百次血僵發瘋,有幾次甚至傷到了她,現在,她的後背上還留著一道永遠也無法祛除的疤痕,那便是有一次在煉製血僵時,血僵趁她半夜熟睡,偷襲所致,幸而有早先煉製成的幾具血僵拚死護主,她才得以幸免於難,饒是如此,在那一場意外中,她還是被血僵一掌抓在後背,最後更是折損了數百具黑僵,才勉強製住那具發瘋的紅僵,也是在那一次,楚天瑩真切地感受到了黑僵與紅僵之間鴻溝般的差距,一具紅僵,抵得上數百具黑僵,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楚天瑩便不再煉製黑僵,隻專心煉製紅僵,甚至是最頂級的金僵。
可紅僵雖凶猛,煉製起來自然也是極不容易,首先屍體就是一大難題,為此,楚天瑩甚至不惜冒著掉頭與大逆不道的風險,偷偷潛入楚門後山祖墳之中,趁著夜色,將楚門先祖屍體搬卸一空,現在的楚門祖墳,早已是一座空有其表的墳塋,可即便如此,到今天為止,楚天瑩也隻煉成了七具血僵,足可見過程之艱辛。
如果說楚天瑩先前所行勾結外人,欲行殺父篡權之事,是為了楚門百年基業得以延續強盛,楚門子弟尚可諒解,畢竟,楚門人心崇武,楚門子弟骨子中便有強者為大的思想,楚天瑩已繼承楚門老祖衣缽,由楚天瑩繼任楚門門主,無疑會帶領楚門走向更輝煌的所在,這是楚門每一個人都心向往之的事情,他們絕不會為此責怪楚天瑩,便是楚中天自己也絕不會責怪楚天瑩,可這七具血僵甫一露麵,事情便已變了性質,楚門子弟可以諒解楚天瑩為了楚門門主之位不擇手段,畢竟他們可以說服自己楚天瑩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楚門,都是為了楚門子弟,可是現在,楚天瑩卻為了煉製血僵,將楚門先祖的屍體搬出來,煉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供自己驅使,這是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諒解的,因為,這些楚門先祖中有很多是他們的長輩,甚至是他們的祖宗,更有一些人是代表了他們家族的榮耀,代表了他們一家幾代人為之奮鬥的目標與理想,代表了他們的信仰。
楚天瑩這麽做,無疑是將他們的信仰擊碎,讓他們的先祖死後都不得安寧,這無異於將先人刨屍掘墳,挫骨揚灰,隻有兩個人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才會做出這等滅絕人性的事情,可現在,他們將要追隨一生的未來門主,將要帶領楚門走向鼎盛的未來門主,卻做出了隻有最惡毒的仇人才會做出的事情,換句話說,現在,他們的未來門主已成為了他們最惡毒的仇人,這是不可原諒的……
楚中天看著那幾具以前隻在畫像上見過的楚門先祖,現在,卻“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麵前,隻不過,是以這樣一種諷刺的形勢,死後沒能享受到子孫萬代的香火供奉,反倒被子孫從土裏刨出來做成了任人驅使的僵屍,不知,這幾位楚門先祖若是泉下有知,該作何感想……
楚中天臉色煞白,看著群情激奮的楚門子弟,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害怕,從前無論楚門經曆過多少次災難,哪怕是滅頂之災,楚中天都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畏懼,因為他知道,在他的身後站著的是一群視死如歸的勇士,因為在這群勇士的身後,站著的是一群需要豁出自己的性命守護的老弱婦孺、祖宗牌位,所以,楚中天從來不怕,因為他深知,自己有一群不能後退的勇士,哪怕是一個孩子,若是被逼得急了,都會變成一隻猛虎,臨死都要從對方身上撕下一塊肉來才肯罷休,更何況,他們本就是一群猛虎。
正因此,楚門子弟,不論是哪一個人,哪怕是看門的半百老人,在強敵來襲時,都能做到死戰不退,試想,打仗時,一群不要命的人站在你的麵前,一命換一命,又有幾個人不怕,畢竟,每個人隻有一條命,人死了,命沒了,這輩子便也完了,別人都怕,楚門的敵人也怕,可楚門子弟偏偏就是不怕,因為,他們不光有一條命,他們的身上,都至少背負著幾條命,十幾條命,幾十條命,所以,他們不怕死……
可今天,他們願意不惜豁出一切為之守護的東西沒了,那現在,他們便隻有一條命了,隻有一個心了,一條不知該何去何從、不知為了什麽而活著的命了,一個變了的心,一個變得不再勇敢、不再赤誠的心了……
楚中天怒喝一聲:“楚天瑩,跪下!”
楚天瑩傲然獨立,對楚中天的話充耳不聞,她默默地注視著楚門子弟,注視著他們的反應,眼中盡是鄙夷。
人群之中不知是誰高聲喊了一句:“該殺!”
楚門子弟便隨聲附和,一時間,喊殺聲聲振寰宇,驚得老鴉飛出樹林,飛向高空,悲啼不已。
楚門子弟步步緊逼,將楚天瑩圍在當中。
楚中天試圖爬起,奈何他實在傷得太重,掙紮了幾次,還是倒在地上,反倒把最後剩下的一點力氣耗盡,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楚天瑩看著楚門子弟那一張張熟悉的臉,現在,卻盡是陌生。
她知道自己已犯眾怒,也許唯有一死方可平息,不知為何,想到這點,她竟有一絲悲哀,她仰頭望著那輪還不曾落下的明月,長舒一口氣,又低頭,正巧遇到楚天至投來的目光,是與她一樣的目光,她衝著楚天至輕笑,而後厲叱一聲:“閉嘴!”
場麵瞬間安靜下來。
楚天瑩環視一圈,目光冰冷,如兩柄刀鋒,刮著在場眾人的心。
“你們隻知我盜取先祖遺體煉製血僵,卻不問我為何要如此做……”楚天瑩神色平靜,仿佛在訴說著別人的事情。
“妖女!你殺兄弑父,對祖宗不敬,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不過就是為了你自己一時的開心暢快,哪有什麽因由,你就是天上的煞星轉世,今生來此,就是為了為禍人間,趁早除去,免使他人遭此禍患!“
楚天瑩聞言,大笑三聲,看著說話那人。
那人她認識,按照輩分,楚天瑩應該管那人叫一聲大伯,她還記得自己小的時候,曾經騎在那人的脖子上,央求他陪著自己去掏鳥窩,捉兔子,讓他跟自己一起闖了不少禍,楚天瑩還記得,那人很愛笑,尤其看著自己闖禍的時候,他笑得最開心,當然,楚天瑩更記得,自己煉製的那七具血僵,其中的一具黑僵,便是他的爺爺。
楚天瑩心中不禁泛起一絲酸澀與愧疚,她再看那人,不禁感慨,時間過得真快呀,記憶中的一頭烏黑油亮的長發,現在已有些許斑白,兩鬢更是白如雪,曾經筆直的背,現在已彎曲得像是一張弓,曾經健步如飛,追兔子從不輸的雙腿,現在竟已需要一條拐杖支撐才能勉強踱步,看來,他的確是老了……
楚天瑩將目光移向其他人,曾經熟悉的麵孔,多年未曾注意,現在,竟都已是老態畢現,那一雙雙泛紅的眼中,有憤怒,有疑惑,有驚訝,有不舍,有悲傷……
楚天瑩忽然感覺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一下,這種感覺,她隻在母親去世那天體驗過,這麽多年過去,她早已忘記了那種感受,現在,這種感受更甚,簡直是要把她的心疼碎了,揉成灰,方肯罷休……
楚天瑩麵色蒼白,她默默地看著那群人,看著他們就像一群索命厲鬼,張牙舞爪,要抓她的魂,把她的魂丟到十八層地獄,受烈火烤炙,不魂飛魄散,誓不罷休。
楚天瑩咬緊牙關,她很想找個床,躺下去,好好地睡一覺,或者是躲到一個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可現在,她不能逃避,即便最後遍體鱗傷,她也該認了……
楚天瑩麵容平靜,說道:“我煉製血僵,不為一時興起,隻為楚門……”
“胡說!”
“胡說!”
“休要聽她胡言亂語!蠱惑人心!”
一時間,群情激奮,如在靜水湖泊投下一枚石子。
楚天瑩麵不改色,繼續說道:“楚門先祖竭盡一生之力,隻為楚門後世繁榮,楚門能有今天,是一代又一代楚門先祖耗盡畢生心血換來,是楚門一代又一代人的傳承,方能有今日我楚門之強大……”
“呸!你也知道!”
“呸!”
“這不需你多說,楚門的輝煌,自是楚門先祖的功勞!”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行此大逆不道之舉?”人群之中,有人提出疑問。
楚天瑩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沉聲道:“天瑩認為,已死之人便是一堆枯骨,於我楚門後世發展壯大,再無裨益,可若是能將死者利用起來,為我楚門鼎盛再盡最後一份綿薄之力,如此,方不負為我楚門人,我相信,便是這些楚門先祖在天有靈,也斷不會責備天瑩所為……”
話音剛落,楚門子弟鴉雀無聲,場麵寂靜如水,一如萬年長夜漫漫,白月高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