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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少年老矣

  眼見楚中天倒下,生死未卜,楚門上下一片人心惶惶,楚門是一個信奉強者的門派,楚中天便是他們的依靠,便是他們的支撐,現在,支撐已倒,大廈將傾,這個綿延數百年的門派,經曆了風雨飄搖,經曆了輝煌鼎盛,終於要迎來它的末日,走向它的終點了嗎?


  雖然大家心中清楚,沒有任何一個門派可以永遠存在,強如武林中最盛極一時的幾個大門派,到如今,也不過百年的曆史,楚門相較於他們,也可稱得上是強派,但這一切,都是源於楚門曆代門主運籌帷幄,勵精圖治,方促使楚門創下這等輝煌。


  可如今,楚中天油盡燈枯,楚門下代門主卻還未曾確立,一旦楚中天重傷身亡,楚門百年基業,將付於何人之手,何人又有能力擔負得起這偌大家業,帶領楚門子弟走向另一個榮耀。


  更何況,現在還有遠比楚中天逝世更加危及的情況,事關楚門存亡的大事,那便是避水門三公子死於楚門,即便避水門三公子早已是一個棄子,早已是避水門“殺”死過一次的人,可現在他無端現世,本就值得避水門好好徹查一番,況且,避水門在武林中向來霸道,避水門子弟,若是由本門親自處死也便罷了,若是在武林中闖蕩,且無緣無故死於一派之手,避水門定會不問緣由,找到凶手,為門下子弟報仇,即便是逃出避水門,可避水門下令追殺的人,若是死於別人之手,避水門也定會找到那人,誅殺之,若是死於一派之手,避水門便定會找到那個門派,誅滅之。


  避水門行事就是如此霸道,蠻橫不講道理,可避水門縱橫武林數百年,門下高手無數,自然是有值得霸道的資本。


  楚門子弟心中清楚,當務之急,便是封鎖消息,決不能讓鐵三春死在楚門的消息散播出去,否則,對於楚門來說,便是滅頂之災。


  於是,眾人很有默契一般,將魏何和霓歡二人團團圍住,楚門子弟隻是將他二人圍住,靜靜站立,並不見動作,因為他們在等,在等楚門真正的主人,楚門門主楚中天的命令,若是楚中天說殺了他們,所有楚門子弟絕對會一擁而上,為了楚門,為了他們的妻兒老小,哪怕明知必死,也一定會拚盡全力,將他們砍成肉醬,可若是楚中天說放了他們,他們也絕不會有絲毫猶豫,哪怕他們心中明知不該那麽做,他們也不會有絲毫遲疑,這便是楚門子弟,言出必行,令行禁止。


  魏何和霓歡二人嘿嘿冷笑,笑聲賽過烏鴉。


  “我不殺你們,已是不合乎我本性的仁慈,你們竟然還妄想殺我?真是可笑至極……”


  霓歡隻身而立,麵對著楚門子弟的層層圍攻,絲毫不懼,目光直指楚中天。


  “今日,我若是殺他,你們誰能攔得住?”


  霓歡話音剛落,身上一道虹光乍現,施展“虹衣流彩”,頃刻間,便躍出包圍,來到楚中天麵前。


  “一動不動,宛如死狗,殺你,比殺一條死狗還要容易……”


  說罷,霓歡已抽出劍,向著楚中天刺去。


  楚門子弟驚呼,就在這時,兩道身影極速掠過,眨眼之間,便已來到楚中天麵前。


  霓歡停下劍,倒不是他想停下,而是他刀頭飲血多年的直覺告訴他,若是他的劍再向前進一寸,他的人頭便會先楚中天的人頭落下,當然,他也可以選擇魚死網破,隻是他不願,畢竟,他自認自己的人頭,要比一個垂死之人更加珍貴的多。


  “是你們……”


  霓歡認得眼前這二人,他們是楚中天的二兒子楚天將和大女兒楚天瑩。


  楚天將擋在楚中天與楚天瑩前麵,麵無表情,道:“休要猖狂,我來與你打……”


  “西域第一神將?就憑現在的你?”霓歡出言嘲諷。


  他的嘲諷並不無道理,楚天將自幼便天賦絕倫,乃是武道絕頂天才,其天賦更被世人認為早已超越其父楚中天,楚門乃至整個西域都對楚天將抱以極大期望,楚天將是一個驕傲的人,他的驕傲表現在方方麵麵,衝鋒陷陣第一,殺敵破城第一,年輕一輩中天賦第一,武功第一,他十幾歲時便獲封“西域神將”的稱號,他自認天下無敵,他滿以為會帶著他的驕傲在武道一途上徜徉一生,獲得世人的尊敬,崇拜,以及畏懼。


  他年紀越長,經曆的越多,便越不快樂,他早已沒有了初時習武的那番樂趣,他到現在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摸到鐵劍之時,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悸動,仿佛心靈與鐵劍相交,融匯,最終,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中,流入他的血液中,成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那時,他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恨不得日日夜夜手握著鐵劍,吃飯時抱著,走路時抱著,晚上睡覺時抱著,甚至連如廁時也要抱著,他的那把鐵劍被他的手磨得鋥明瓦亮,他幾已魔障,萬事萬物在他的眼中都是精妙絕倫的劍招,一聲一息在他的耳中都是天然絕佳的劍意。


  那幾年,他的武藝突飛猛進,尤以劍術最長,那幾年,他隻身闖蕩西域,挑戰西域各大派中最頂尖的劍術高手,初時,甫一交手,他便潰不成型,他雖是天才,雖癡迷劍術,但是經驗與閱曆的差距卻不是靠癡迷與勤奮便能彌補的,他傷痕累累,幾次甚至命懸一線,但他依舊樂此不疲,每次去前,都要與楚門子弟痛快地喝一頓酒,他年紀尚小,楚門子弟自是不準他飲酒,可他那時常說的一句話便是“這一去,便不知還能回來否,若不趁現在多喝些,等到死了就得成饞酒的饞死鬼,下輩子投胎就得成個酒鬼……”


  “哈哈哈……”


  每每聽到他這樣說,楚門子弟都會笑著打趣他,而後罵他一聲“烏鴉嘴,呸呸呸……”


  後來,他對敵的次數多了,學到的經驗便也多了,已能漸漸落於不敗之地,甚至還能趁勢反擊,與他比過劍的人,無論敵友,都會讚歎一句“小小年紀,便已展現出一派大家風範,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那時的楚天將,便是楚門的希望,是楚門有望再現楚門老祖在世時無限風光的希望,楚門子弟背地裏都會叫他一聲“小家主”,對他的期望可見一斑。


  楚天將小小年紀,肩膀上卻已承載起了家人的殷切希望,承擔起楚門的重托,甚至已要擔負起楚門數百人的身家性命,那時的他並不知道,那將意味著什麽,他隻是如孩童一般,每天抱著劍,在楚門閑逛,或是騎上一匹快馬,帶上三五日幹糧,離家去外,與人切磋,滿身傷痕,眼神卻是熠熠神采,不見疲憊……


  直到多年過後,那時他已極負名氣,加之剛剛獲封“西域神將”的稱號,可謂一時風頭無兩。


  楚門老門主病逝,楚中天接任楚門門主之位,楚門少主,便也要當即確立,畢竟,一派之命運、前途,又豈可兒戲。


  楚中天之下,楚天將當稱第一,無人敢有異議,大家自是心悅誠服。


  那時,楚天將剛剛自外麵歸來,當他得知父親意欲立自己為楚門少主之時,他先是一愣,繼而展顏笑道:“好啊……”


  那時的他,尚不知“楚門少主”這四個字的份量,他以為那隻是一個稱呼,就如“西域神將”一樣,所以,他欣然前往,可當他站在高台之上,頭戴少主高冠,眼望台下匍匐一片,黑壓壓盡是人頭攢動,他們在高歌,在膜拜,在歡頌,在歡笑,甚至在流淚,那一刹那,他仿佛忽然失了魂魄,他如一棵枯鬆一般,久久佇立,紋絲不動,仿佛亙古以來便生長在那裏,站在那裏,經受了億萬年風雨時光的洗禮,現在,已老朽不堪,目不能視,耳不能聞,口不能言,在那一刻,他忽然醒悟,“楚門少主”這四個字究竟意味著什麽,那意味著所有楚門子弟將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於你,而你,則要延續楚門的輝煌,帶領他們過上更好的日子。


  那一年,他尚是一位少年,那一年,他忽然明白,自己練劍的目的,竟是為了將這些人的未來皆係於自己一人之上,他忽然覺得很累,覺得大家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帶著異樣,那種眼神他見過,那是西域最凶狠貪婪的豺狼看向獵物時才會有的眼神,那一刻,他怕了……


  他瘋狂地奔下高台,逃出楚門,在大家錯愕的眼神中,他“逃跑”了……


  他並非是一個懦夫,與人對戰,便是自己傷痕累累,明知必敗,他亦不曾後退半分,可這一次,他卻逃走了……


  他在沙漠中獨自穿行了三天三夜,當大家找到他時,他正躺在一群猛獸屍體旁,蜷縮成一團,手中攥著一塊碎肉,嘴中呢喃,不知在說些什麽……


  那之後,楚天將便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他將自己隱藏在一件寬大的半紅半白的長袍裏,戴上一頂高高的帽子,猶如地府中行來的黑白無常,他的劍雖然仍舊不離他左右,可卻不是終日抱在懷中,而是掛在腰間,也不再特意去撫摸它,時間長了,鐵劍上已有淡淡鏽跡,他也全不在意,任由鐵鏽蔓延,任由鐵劍變鈍,變得鋒芒不再,他也不再去找人比試,他隻是終日遊蕩,如白日幽靈,他似乎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變得逃避一切,楚中天為了讓他重拾往日自信,便讓他去殺人,楚中天讓他殺人,他便去殺人,不問為什麽,不問怎麽辦,他已成了一台毫無感情的殺人機器,每次他殺人歸來,長袍破碎染血,身上滿布傷痕,他都一聲不吭,再不會像往日那般吹噓,說他今天刺了那人多少多少劍,又說那人砍了他多少多少刀,他如楚門中的一個透明人一般,除非有事,否則你絕不會在任何場合見到他,他也喜好神出鬼沒,神龍見首不見尾,教人摸不清他的行蹤。


  他仍是楚門少主,至少,在楚門子弟的心中仍是如此……


  李石與他的一番交談,讓他開始思索,自己這一生,到底在追逐什麽,到底要追逐什麽,現在,他已很能確定,他所求,唯武道巔峰耳……


  可現在,他的確已不配“西域神將”的稱號,隻因他已失去了原來的目標,曾經他認為,殺人便是自己存活於世的證明,殺人,便是自己在履行楚門少主重任的過程,隻有將那些對楚門有威脅的人悉數殺死,楚門子弟便可少受到一分威脅,這便是他的價值所在。


  然而,如今他知道,踏上武道巔峰,隻靠殺人是不夠的,雖說武功是殺人技,可強者更該信奉的是,絕不輕易出劍,出劍便隻殺該殺之人,這與他以往的信條簡直截然相反,所以他在出劍的時候會變得猶豫,出劍猶豫便會慢,而高手間的對決,瞬息之間便可要人性命,不能有絲毫的遲疑,出劍,需心性堅定,心性堅定,劍才會穩,劍穩,才能一劍斃命。


  現在,楚天將的劍已變得猶豫,所以,他當然不會是霓歡的對手,不需要出手,便已知道。


  可是楚天將不能退縮,他是楚門少主,楚門門主倒下,楚門少主便理所應當要擋在前麵,因為他的後麵,是楚門,是數百楚門子弟,是家人,是朋友,是兄弟,他們需要保護,而現在能夠保護他們的,隻有自己。


  明知必死,卻還是要拚死一戰,他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仿佛又變成了當年那個不怕猛虎的初生牛犢,抱著一柄鐵劍,隻身一人,走在偌大西域間……


  隻是,與當年略有不同的是,他已不是少年,他的容顏已改,稍帶著稚氣的臉上已染上些成年人才有的風霜,他的鬢間已隱隱有些白發,讓他看來略顯老態。


  少年老矣,尚能一戰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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