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詩意”殺人之法
南荒,苗疆。
火光擅動,燈影搖曳,搖曳的燈火下,是不甘寂寞的兩人,是往事不堪回首的輕訴,是沉醉歲月也難掩的哀愁。
禦天風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塊紅薯,紅薯的樣子像極了人心,此刻,他正將紅薯串起來,放在火上炙烤,可這一幕在圓滅的眼中,卻像是禦天風親手掏出自己的心,放在火上慢慢烤焦,忍受著烈火的煎熬,發黑,變幹,最終,燒成灰燼。
紅薯在烈火的燒灼下,竟現出嬌豔欲滴的顏色,滴下鮮紅的汁液,發出“劈啪”的輕響。
禦天風的表情也漸露瘋狂,一雙清澈的眼,也已不再純淨,那裏,滿蘊著殺戮。
突然,禦天風一把抄起紅薯,接著,便大口大口地啃了起來,紅薯還未烤熟,未烤熟的紅薯,裏麵當然還是生的,咬上去,發出“嘎嘣嘎嘣”的清脆響聲,紅色的汁液染紅了禦天風的牙齒,順著禦天風的嘴角流下,滴到二樓的木地板上,迅速聚成一灘。
這場麵,教圓滅看得觸目驚心,牙關緊咬,背生冷汗。
一塊紅薯並不大,禦天風雖大口啃著,可吃得卻極慢,一口一口,不慌不忙,慢條斯理,有如品味一道珍饈美食,個中滋味,卻也隻有他一個人獨享。
畢竟和著淚的美食,縱然再美味,也隻有淚的鹹與苦了。
禦天風吃得極慢,哭得更是無聲無息,在燈影昏暗下,圓滅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一個八尺男兒,任憑淚水肆虐,卻愣是沒有發出半點悲聲。
圓滅無法感受那份悲痛,卻也猜得出,那定是常人難以理解的,更是無法與人言說的苦痛。
圓滅在這世上,早已沒有了親人,他幼時唯一的親人,便是親手將他撫養長大的恩師,他至今仍然記得,恩師逝世時,自己心頭的那份悲慟,緩了數月,方才忘卻,卻也隻是深藏於心底,每每夜深人靜之時,獨自憶起,倚欄望月,哀婉歎息。
更別提禦天風七七四十九日,動彈不得,靜望妻兒屍身,腐爛發臭,受鶩鷲啄食,蛆蠅叮咬,卻偏偏無能為力,隻得含淚嘶吼靜觀,那是何等的煎熬。
圓滅暫閉雙眼,不敢想象。
他雖殺人無數,可卻從未想過,一個人由生到死,由死化為白骨,該是怎樣一個漫長殘忍的過程,殺人,隻為一時的爽快,江湖快意恩仇,自古便是,可孤高獨行的大俠,卻從來也沒有想過,死在自己手下的人,會以一個什麽樣的形式,來告別這個世間,也從來沒有人在意過已死之人的身後事,畢竟,對於江湖中人而言,人,隻有兩種形態,活人和死人,他們關注的,隻是如何將一個活人變成一個死人,且這個死人,一定是要他們親手殺死的,要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死在他們的劍下的,隻有這樣,他們才會感受到,自己還活著,自己還是一個人,還是那個千裏獨行,不問人間事,管殺不管埋的骨氣奇高的大俠,也隻有這樣,才配得上他們大俠的風範,而至於死在他們劍下的那個人,不過是悠悠天地間的一捧黃土罷了,甚至都沒有姓名,即便是有,也斷不會有人在意,更不會有人記得,唯有他的親人,許會為他悲嚎幾聲,時間一長,便連回憶他的人也不會再有,他便真地如一張薄紙,一片枯葉,火過不餘燼,風過不留痕了。
圓滅雖不是什麽大俠,卻也習得了大俠的脾氣,至少在殺人這方麵來說,他是向來不會心慈手軟的,更不會內存愧疚,殺了便是殺了,人死了便是死了,再與他沒有半點關係。
可今日過後,他便像是忽然有了“感情”,殺人不再隨便,不再灑脫,快意,即便在遇到非殺不可之人的時候,也會先雙手合十,口誦佛號,微鞠一躬,道:“阿彌陀佛,施主,你有罪,你該死…”
也不會再如以前一般,一擊斃命,而是追求“詩意”地殺人之法,即殺人之前,要先擺上木桌,香案,竹椅,茶具,先泡上一壺香茗,為要殺之人斟滿,要麵帶微笑,兩人如嘮家常一般,你一言,我一語,你一顰,我一笑,你的欲言又止,便是我的心照不宣。
你所有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我所有的不說,你都信手拈來,你我便如多年的搭檔,多年的老友,最後,在你信任且充滿感激的目光中,我輕輕地揮劍,刺入你的胸膛,在你的憨笑,我的傻笑中,將你殺死,最後,一定還要看著你斷氣,微笑著,帶著憧憬與祝福的,目送你魂斷故裏,身赴黃泉。
最後,一定還要我親手將你埋葬,為你周身灑土,腳擺蓮花,墳頭立木,傾酒酹地。
這樣,才算是真正地殺死一個人,不但殺了他的人,還要滅了他的魂,不讓他地府喊冤,陰司告狀,為他送最後一程的擺渡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