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北鬥耀世 第二十八章 無字洞府
公輸班大凜，腦中驀地閃過主母剛才說的“分寸”二字，立時覺得像啞巴吃了黃連，心中苦悶異常。
眼前的箭矢貨真價實，已經沒有時間猶豫。
風火輪呼呼旋轉，公輸班連人帶椅陀螺似的急速旋轉，堪堪避過三支箭矢。
待他以為主母必須停下，轉身重新坐好的時候，妘氏竟然又勾動了手指。
公輸班一怔，動也不動的坐在椅子上，任憑兩支精鐵箭矢擦著自己的發髻、臉頰而過，額頭的兩縷青絲被箭風吹卷飄舞。
公輸峻也驚愕不已，和公輸班一樣瞠目結舌的看著妘氏手中精巧的弓弩，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這……這玩意兒竟然能連發這麽多支箭，比爹爹製作的連弩還要厲害！”公輸班喃喃道。
前一陣，家主公輸信為了拓展武器生意，新製作了一批武器。其中最為得意的就是連弩。
這種弩，可以一口氣連發三支弩箭。
戰場凶險，很多時候片刻時間，就有無數人頭落地。
三支連發，自是比普通隻能一次發射一支的弩快上太多，甚至說不定會因此，扭轉整個戰場的局勢。
而眼前妘氏手中的這把弩，短小精悍，居然已經一口氣連射了五箭，看這架勢顯然還有餘力。
如此精巧的機關，如何能不讓公輸班興致盎然，雙眼放光。
“主母，您的這把弩一次可以發射多少支箭？”
妘氏微微一笑，將弩收回袖中，道：“三十支。其實信兒製作的連弩，就是我將這柄小弩改裝之後，教他做的。怎麽樣，盤兒，你想學它的製作方法麽？”
公輸班道：“當然，還望主母不吝賜教！”
妘氏道：“這個叫做霹靂連雲弩，不但比當下所有的弓弩都小巧精致，單手即可使用，而且威力巨大，連發數量多。盤兒，你學會製作它之後，正好可以用來防身。”
“不過，此弩一旦裝備給軍隊使用，能夠輕易改變天下局勢，造成生靈塗炭，影響頗大。你一定要慎之，切記切記！”
公輸班作揖道：“主母深知我不能習武，才特意傳授這機關秘法。如此良苦用心，孩兒豈能不解。您放心，我定會將它好好保管，絕不讓其流入諸侯手中！”
妘氏滿意的點了點頭，道：“盤兒，其實這霹靂連雲弩和風火輪、流馬一樣，都屬於《神機引》中‘禦’字訣的機關術。儒家有句名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禦’字訣最為注重由人禦使器具，使人的能力得以倍增倍漲。內含七七四十九種機關，變化無窮，巧奪天工。可惜有十三種已經失傳了。”
“接下來，距你成婚之日還有近二十天的時間，我會將剩下的三十六種機關全部傳授於你，當中有一些由於你已經掌握，所以這些時間，應該是夠了。孩兒，公輸家未來的命運，就交托到你的手中了！”
公輸班心知主母這是未雨綢繆，以免將來發生突發狀況，導致《神機引》失傳。立即正色道：“孩兒領命！定不負主母所托！”
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
公輸班雖然好吃懶惰，貪戀女色，但對於機關術的癡迷，也是不遑多讓。
之後半個月的時間裏，他沒有再離開機心堂半步，而是整日沉醉在各項精巧的構思與令人歎為觀止的架構中，無法自拔。
實在困的緊了，就趴在桌子上小憩一會兒，醒來繼續研究。為了騰出更多的時間，三餐也改為兩食，就連蹲茅房他都不忘帶著竹簡隨時觀看。
妘氏每日的戊時都會準時到機心堂，給他答疑解惑，在主母不遺餘力的教導下，他的機關術突飛猛進，一日千裏。
亦是在主母的要求下，他的父母、兄弟姐妹隻能每隔幾天才來看他一次。為此公輸婉婉差點兒哭成了淚人兒。
公輸班隻得忙裏偷閑，製作了一隻會鳴叫的小木鳥，才哄得她開心起來。
偶爾有家人的陪伴，讓他倍覺溫暖。隻是這段時間，從未見過大姐公輸柔，讓他心裏稍稍有些不放心。
轉眼日落西山，天又漸黑了。
妘氏終於踏著最後一縷餘暉，緩緩而來。
公輸班站立在中庭中，對門口作揖道：“孩兒恭迎主母！”
妘氏憔悴的臉龐閃過一絲笑意，輕聲道：“盤兒，快快起來吧。今日你竟然有空出門迎接我，難不成是三十六種機關已經盡數掌握了？”
公輸班微微一笑，伸出右手，藍光瞬間綻放，以強大的吸力打開開關。
“咯噔咯噔……”
隻見四隻木牛連成一排，次第行至兩人麵前。
公輸班隨手從木牛體內取出一件機關，“霹靂連雲弩”，手指一勾，扣動扳機，隻聽“咻咻”破風聲響，無數弩箭怒射而出。
然後，又從裏麵取出一件，“圓月彎鏢”，手腕一抖，飛鏢順勢飛出，轉了一圈，重新回到公輸班的手中。
他剛想再取一件，妘氏擺手道：“好啦，我的小猴子。知道你聰明絕頂，三十六件機關工具已經全部了然於胸。就不用展示啦。比我預想的快了一天，很好，很好！”
公輸班道：“主母，除了‘雷神翅’、‘蒼炎鏟’、‘飛星蓮’等十二樣需要特殊料品才能製作的器具以外，其餘二十四種我已經全部親手製作了一遍。”
妘氏道：“哦？那特殊的十二樣機關的製作方法，你也已經謹記在心了麽？”
“深刻腦海，不敢忘記。”
妘氏欣慰地點點頭，拉起公輸班的手，道：“真不愧是奶奶的好孫兒！盤兒，來，跟我走。現在的你，已經有資格進行公輸家繼承人的測試啦！”
想不到還有考試？
公輸班略一怔，思忖道：“來的正好！我也剛巧想測試一下這麽多年來的修習成果呢。”
妘氏道：“不過在此之前，你須得先將陰陽聖手交於我保管，這項測試是不可以使用神兵的呦。”
“遵命，主母。”
妘氏接過陰陽聖手，指著木牛道：“作為交換，你可以任選兩樣機關工具傍身。”
公輸班道：“那孩兒就選剛才展示的兩樣即可。”
待他整理好隨身的機關，兩人手牽手穿堂過室，七折八繞，直向機心堂的最深處走去。
最終走到一個水潭的麵前。
妘氏道：“盤兒，那個考驗你的地方就在這附近，猜猜看入口在哪？”
公輸班四周環掃一圈，隻見天空星羅棋布，月光皎潔，地上草木繁盛，波光粼粼。
循光望去，隻見水潭最深處，有一個不起眼的瀑布，飛流直下，激撞起萬千水花。
公輸班低“咦”一聲，自己在這機心堂小住大半月了，怎地從未聽聞這裏還有一個瀑布。
立時福至心靈，笑道：“主母，我已經找到了，請隨我一起走吧。”
話音未落，翩然抱起主母，踏入潭水中。
風火輪呼呼旋轉，激蕩起無數漣漪，公輸班駕輕就熟，竟在這汪潭水中曲折俯衝，漂浮行進，衣袂翻飛，竟不沾一滴水花。
片刻間，既已到那瀑布跟前。可是他的速度卻絲毫未減！
“盤兒，你真的要撞上瀑布了！快停下，你瘋了嗎！”妘氏花容失色，驚叱道。
公輸班毫不理會，索性閉上眼睛，非但未減速，反而腳下用力，更快的朝那瀑布撞去！
“嘭”的一聲，水花四濺，兩道人影竟然消失無蹤。
隻餘蛙聲灌耳，潭水汩汩。
再當公輸班睜開眼睛時，隻見光火搖曳，四壁如削，眼前一條長廊迤邐綿延，不見盡頭。
妘氏紅臉道：“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猢猻，還不快將我放下！”
公輸班一愣，才發現自己雙手還抱著主母，連忙將她放在地上，揖禮賠罪。
妘氏笑意盈盈道：“盤兒，你倒是解釋一下為什麽能發現這個入口。我就不怪罪於你。”
公輸班如蒙大赦道：“感謝主母贖罪！這還不簡單，我見外麵潭水邊有瀑布，雖然規模不大，卻也波濤洶湧，站在潭邊居然一點兒波濤聲都聽不到，豈不怪哉！”
“於是孩兒想到機關術中的一種障眼法——一葉蔽目。可以利用各種光影效果的反射，製造出一個能夠騙過人眼的瀑布來，還不是輕而易舉。孩兒料想，這樣的機關裝置一定是安裝在水潭下吧。”
妘氏嫣然道：“盤兒，你果然聰穎過人！不錯，一切如你所料。”她牽過公輸班的手，指向前方，“孩子，這就是我們公輸家的禁地，無字洞府。《神機引》就藏在這洞府之中。”
公輸班道：“什麽禁地？為什麽我從來不知道，咱們家還有禁地？”
妘氏道：“連你都不知，那外人自然更不知。不要以為我老糊塗了，非劃出一個庭院，在大門的牌匾上寫下禁地兩個字，再派重兵把守，才叫禁地。最安全的禁地，自然是連神鬼都不知道的地方。”
公輸班豎起大拇指道：“主母，您一直誇我聰明絕頂，現在我終於知道，我這股聰明勁兒是隨誰了？”
妘氏大笑道：“你這個小猢猻，總算明白過來啦。奶奶這一輩子，做了無數精湛的機關、器具。不過最為得意的作品，還是我的孫兒，你。”
“所以，每次您誇獎我的時候，也都是在誇獎您自己嘍。主母，您心機太深了！”
妘氏被他逗得前仰後合，直捂著肚子。
突然，長廊盡頭傳來“嘀嗒嘀嗒”的聲響，顯是機關啟動的聲音。
妘氏旋即正色道：“公輸班，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考官，再怎麽跟考官套關係都是沒有用滴！你麵前有三道關卡，隻有全部通過，才能拿到《神機引》，否則……”
“否則怎樣？”
妘氏灼灼凝視著他，一字字道：“你會死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