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尾聲
一萬年後，正值一年隆冬大雪。
簡單的庭院內堆積了數層純白厚重的冰雪，原本枝繁葉茂的一眾果樹眼下為條條銀色冰晶壓彎了腰，全然不見半分果樹模樣。就連四季不衰的純白花海也經受不住寒雪霜凍，隆冬季內安分不少。
雲夜白提著一壺溫酒應了庭院主人的邀約而至，與他在院內小屋對酌兩杯。
雲夜白一來便問主人要了不少宣紙，一行行蒼勁墨筆緩緩呈於紙上，他舉樽小酌一口，將宣紙往主人那方遞了遞，淺淺開口：“這法子怎麽到你們這處便不受用了。”
很快，庭院主人好聽的聲音亦是淺淺傳開：“你也知曉她的性子，你教的法子她未必受用，而她自個的法子又未必好用。”
“她灑脫貫了，平生最恨條條框框，總歸眼下我是不敢招惹她。”庭院主人略帶笑意的聲音再次輕輕傳出，隨後一泯樽中溫酒不免感歎幾分。
雲夜白莞爾一笑，開口：“若是你都奈何不了她，此番我來也是無用。”言語至此雲夜白忽而想起什麽，遂再開口：“佛座近來招惹上朵桃花，正四海八荒的避之不及……”
“哦~”主人略有深意一笑，“這麽些年，他是該染幾朵桃花了。”
雲夜白再道：“戰神那處可就不比佛座了。自儀曄得了能力將天命姻緣改寫之後戰神便下界尋他那情劫去了，萬年之內似是遇上過許多有緣之人，但結局卻是不甚大好。”
“倒是我連累你們了。”庭院主人不深不淺的聲音恰到好處在一方清淨地界緩緩傳開。
雲夜白今日心情甚是不錯，平日裏不怎麽說話的他今日也打開了話匣子，道：“萬年前誰能想到身為一方帝君的你竟然會以自己的血肉之軀血祭東皇，眾仙自是要費盡心力為你改寫天命輪。”
雲夜白言語至此，庭院主人忽而蕩開一笑，似乎原先的九重帝君身份早已與他毫無瓜葛，如今他已不再是南辰，隻是她口中日日喚著的澤桑而已。
“當年你不顧一切破釜沉舟，總算是有所得，雖失了萬年仙力但總歸是得到了她。看起來，這是一筆很值得的買賣。”雲夜白出言打趣南辰，“不過，如若一日此處塌翻，你又該將她帶往何處？”
南辰四下望一望這以他萬年仙力為代價才得以造就的雲中界，眸光甚是閃耀，他道：“東皇鳴喪，雲中出世，如今我好生看管東皇鍾，能盜走東皇毀滅雲中界的人怕是還未找著機會來人世走上一遭。”
一萬年前，白玥欲以肉身祭東皇以此封印魔界一脈，可南辰卻毀了她的決咒。那時東皇祭祀已被開啟，他便耗去了萬年修為代替她血祭東皇。一時之間風雲暗湧，而他最終化為了一架森森白骨俯臥她身旁。
天界眾仙見此狀即刻合力為東皇鍾下的南辰續命。可他大限已至，唯有改寫天命輪一法才可將他重新複生。
後白玥被佛座帶去窮之滄海，在仙靈聖地修養了五千年方見起色。而南辰，卻因在最後一刻散去靈力借東皇之力為她造出雲中界而久久無法恢複蘇醒。
五千年間她似發瘋一般尋遍四海八荒要為南辰尋到續命之法。她去仙雲居問雲夜白借凝魄棺，可卻被告知凝魄棺本就是由南辰的仙力作為支撐才得以救治於人，眼下南辰不醒不聚靈力，那凝魄棺便隻如擺設一般，不起絲毫作用……
她又下到魅族去尋聚魂秘術卻被魅族中人發現，硬是被絞去了一重靈淵。幸而舒鏡淵正於此界渡劫才將她救了出來。舒鏡淵告訴她，或許十方如來有法子救治南辰。
隻不過白玥先前已淪為魔道，不可破除封印進入佛門聖地……且需一步一叩首，如此走完萬米之長的銷魂道才有機會見上佛祖一麵。
為了南辰，她義無反顧地做了。步步叩首，每一層台階上留下的是她的殷紅印記。
終於，她與十方如來做得交易，願意以一切記憶換取南辰一次重得仙身的機會。從此以後，她便留在佛門靜修千年，直到驅除體內魔氣向善向美。
而南辰醒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滿天界地尋找白玥。知曉白玥被扣佛門，他當即抄上赤霄神劍幾乎要拋下一切滅了十方如來佛門淨地。
就是在他衝去佛門將要動手之際，白玥先出聲喚他。
“你要是毀了西海聖地，我可就真的一輩子都出不去了啊。”
南辰始終記得那時候白玥的模樣。一襲素雅白衣，不加修飾的墨發之上點綴著細微純白澤桑，襯著恍惚月華立在他跟前。
他以為這一次她又會忘了他，所以她才會這般心急衝來佛門尋她，帶走她。他甚至都做了最壞的打算……若是她當真又一次忘了他，即便是要他滅了佛門從此離經易道他也要將這個女子帶走，永遠留在身邊，好讓他用餘下的一生來補償她。
但，她還記得他。
就著朦朧依稀的月光，她麵上蕩漾著的是那樣一抹純粹美好的笑，美到即便是讓他輪回千萬次都無法忘卻一絲一毫。
佛祖說，白玥與南辰並非天命注定卻偏偏要逆天而行。所幸，這份大逆不道的逆天之舉，終得善果。當日佛祖消去的隻是白玥向惡的記憶，而善念與南辰，依舊完好無損地留在她腦海，心底，未有撼動絲毫。
五千年後，佛祖放白玥離開。
而南辰，早就隱去天宮蹤跡，將事務交由三位星君與雲夜白打理，還特意交代到若非有事足以顛覆六界蒼生，否則莫要來攪他清淨日子。他前往雲中界，將那裏造成了他與她的家。種下澤桑花林，種下紫玉葡萄，為她建立她喜歡的小屋，將本是破碎的銀鈴重修歸好掛於小屋門簷。
南辰與白玥，便不問世事在雲中界中安生渡過了五千年。
“說起來也荒謬得很，我不在天宮的一萬年間九重六界倒是安生了不少……”清風送來澤桑清香，連帶南辰清淺的聲音一並傳去遠方。
“不可否認，不過……”雲夜白話中切實有話，續言：“無論你多想同她隱世逍遙快活，但，這帝位後人總該是要有的。”
想不到雲夜白在天界過活了一萬年，經過了各種神仙的挑染，如今竟能皮不羞臉不紅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著實是有進步……
然南辰意味深長一挑眉，占了雲夜白極大的便宜，這廂緩緩開口：“我瞧你處事甚是上道，不若，那後人之位便交由你好了。”
……
漫漫永世，他已將太多珍惜與在意付給所謂六界蒼生。如今，他卻隻想應著被深深埋葬了數萬年的真心，將所有的在意與疼惜盡數賦予給她，窮極永生氣力，好好愛她。
白玥瞅著今日雲夜白留下的一紙種植葡萄樹的法子，好生認真地研究。
“今日我去西海向種植小仙討教如何將葡萄種得又大又好吃的法子，然他竟然狠狠地笑話了我一番。”
晚間，庭院一角。
南辰與白玥移了飯桌出來，就著月華之光小酌幾杯。
“笑話你，那我去端了他府門。”
“哎哎哎，”見南辰言語認真欲有動手之意，白玥連忙握了他的手將他攔下，“倒也還不至於這般同那小仙犯衝……”
南辰滿意一笑，托了下巴瞧著她，繼續聞她道：“我就是納了悶了，為甚這葡萄一到我手裏就種不好了呢。”
南辰繼續瞧著她，含笑的眼眸中盡是寵溺之意。
“還有啊，前幾日你說想嚐嚐我親手做的菜，眼下我正向佛座染上的那朵爛桃花學了幾門手藝，不若我明日做給你吃？”她亦托了下巴瞧著他，眨巴眨巴眼，甚是可人。
“也好，你做的我都吃。”南辰含笑道，可流轉的眉目之間似乎隱隱想說些什麽。
此時白玥再道：“我手藝不好，到時候你可別拿這個來笑話我啊。”
他溫柔淺笑，淡淡回答：“不會。”
“那，若是我做的菜合你的心意，你可不可以許我一個心願？”
“但說無妨。”他很快回答。
白玥清了清嗓，瞥一眼他，首先說出了心願：“這幾日嘛，佛座那朵桃花總在我跟前炫耀隨佛座一道去了趟北國之境……”她瞧一眼南辰，竟有幾分不好意思，但話還是要說的，“還說，北國的雪多麽多麽好看，梅花多麽多麽嬌豔，風景多麽多麽奇異……那啥，不若我們什麽時候也去一趟？”
南辰故作遲疑，很好地將嘴角泛起的笑意掩飾起來，隻瞅著她不說話。
白玥見勢自然急了，其實她很想去北國呐！就算不去那麽遠，隨便去個地方也是好的，總不要叫佛座那朵桃花再成日在她麵前炫耀同佛座多麽柔情蜜意叫她說不上來一句話便好……
遂她往桌前爬一分，染上月光的墨發傾瀉一肩，很是嚴肅開口：“你不吃虧，我也答應你一件事。”
“當真？”南辰立即回她的話，眼眸連帶眉梢上的那副正中下懷的模樣毫無掩飾流露出來。
完了……瞧著他的灼灼眸光，白玥約莫曉得接下來他要說什麽了……
然，一切就是如她預料得那般。南辰忽而起身微微拂去衣襟上的點點澤桑，很是主動摟了她的柳腰，再貼近她幾分，澤桑清香頓時傳入她那方，溫熱的氣息有一陣沒一陣吐在她微涼的麵容之上，她不自覺一個激靈匯上他跳躍著的眸光。
下一瞬便聞得他含笑又甚是得意地開口：“不若，你先給我生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