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雪燕
“殿下,這件事奴婢兩個做不了主。”尋霜和問雪心裏咯噔一聲,仍舊笑著對元堇說話。
她們非常了解嚴清歌,她是絕對不會將這幅繡像送人的——起碼現在不會!
也許將來嚴清歌會將這繡卷當做女兒的嫁妝,也許會傳給兒子做傳家寶,但肯定不會在現在送給元堇,叫他做太子的生辰禮物。
因為嚴清歌說過,這輩子她都再也繡不出來同樣水準的繡卷了。它的珍貴在於它的獨一無二,亦承載著那段時間嚴清歌的掙紮和痛苦,是什麽都換不來的。
“為什麽呢?嬸嬸不是開著繡坊麽,繡出來的東西,本來就是要賣的呀。我不會白拿,付報酬是肯定的。我保證,父皇一定會喜歡這個禮物,到時候他會給炎王府賞賜很多很多東西,嬸嬸絕對不會虧。”
元堇的話讓尋霜和問雪麵麵相覷。
她們該怎麽和元堇解釋好呢。
尋霜笑嗬嗬的,忽然問道:“殿下,您現在稱呼我們大小姐為娘娘,我記得以前您不是這麽叫她的,是不是?”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別人都讓我叫娘娘為嬸嬸啊。”元堇滿不在意的說道。
元堇才回答完,外麵鸚哥就走進來,道:“快收拾一下,娘娘馬上回來了。”然後才看見元堇,趕緊行禮:“奴婢沒瞧見殿下來了!”
元堇一心想要那副繡卷,聽見嚴清歌回來了,心中滿是歡喜:“嬸嬸回來的正好呢。”
約莫過了小半刻鍾,嚴清歌領著兩個婆子回來,臉上是淡淡的疲憊之色。
幾個丫鬟上前去迎,嚴清歌擺手道:“不用了,給我喝口熱水,你們自去忙自己的。對了?阿滿今天怎麽樣了?”
“阿滿少爺好得很,不哭不鬧。中午婉兒小姐吃蛋羹的時候,喂了阿滿少爺一勺,阿滿少爺吃的很開心,肚子沒見不舒服。”尋霜趕緊通報道。
阿滿的身體壯實的好似一頭小牛,力氣大不說,消化也好,這才七個月,就嫌棄喝奶沒味兒,見別人吃飯就不老實,揮舞著小爪子想要,現在嚴清歌吃飯都不敢將他抱到跟前,看著他那可憐巴巴的饞樣子,真的會忍不住心疼的給他吃呢。
“嗯!我知道了!”嚴清歌揉揉眉心,覺得頭疼的很。
她今天去拜訪柔福長公主,不但說了元堇的事兒,兩人還商量了嚴清歌那繡坊重新開門以後該怎麽做。
柔福長公主說,那繡坊就當給元堇弄了個玩意兒,由著他折騰,炎王府就不要插手了。
左右當初嚴清歌招攬的繡娘們走的一幹二淨,店門關了以後,貨品也全拿回來了,現在裏頭什麽緊要東西都沒有,隻剩下房子,還有什麽舍不得的。
嚴清歌也表示同意,可是這麽做的難度,其實更大。
因為嚴清歌不像柔福長公主心那麽大,放著一個小孩兒家看店麵,她總是覺得心驚肉跳的,不管比管還難受。
大約是柔福長公主也看出來嚴清歌不太接受得了,留了她用中午飯,有意無意的勸說幾句。效果基本上沒有起到,但她是盡心了,倒是柔福長公主一向來的行事風格。
就在這時,嚴清歌才發現元堇也站在屋裏,她愣了楞:“殿下來了,怎麽也沒人跟我說。”
尋霜和問雪立刻認罪,但看著她們的小動作,嚴清歌明白,這兩個肯定有什麽話要跟她匯報,還是和元堇有關係的。
元堇因為昨天的事兒,見了嚴清歌,著實有些忐忑,討繡卷的事情到了嘴邊兒又忍下。
當他和嚴清歌那雙如霜似雪的明亮眸子對上後,心中的羞慚之情暴漲,一時間腦子裏都是自己昨天醉酒後做的那些事兒,蠕動著嘴唇,憋出一句:“嬸嬸,堇兒是來認錯的,堇兒再也不敢了。”
說完後,元堇扭身就走,慌慌張張,跟有人攆他一樣。
嚴清歌看元堇來的奇怪,走的也奇怪,索性叫不相幹的人退下去,隻留尋霜和問雪。
“你們說說,怎麽回事兒?”嚴清歌問道。
“娘娘,皇長孫殿下剛才來的時候,看見了您去年繡的繡卷,要討走做成屏風,做太子爺的壽辰禮物,奴婢兩個沒答應,皇長孫殿下說他親自跟你討。”問雪道。
尋霜則跟著問雪,將太子說的話,又一字不落的複述了一遍兒。
“他怎麽看見那東西的?”嚴清歌聽見太子兩個字兒,便有些想發火。
“今日天氣好,我叫雪燕把東西拿出去晾了晾,前頭聽見雪燕和皇長孫殿下在門口說話,然後皇長孫殿下便提著東西進來了。想是雪燕收東西的時候遇上了殿下。”
嚴清歌輕皺眉頭,道:“你們做得很好,這休想我不送人的。”
尋霜有些擔心的看看嚴清歌,說道:“後來奴婢兩個怕殿下一直揪著這事兒不放,便多嘴問了句,為什麽殿下會喚大小姐您為嬸嬸。殿下說,宮裏麵都是這麽教他的。奴婢想著,會不會殿下想要您那副繡卷,也是有人教的。殿下身邊的人,是不是得盤查一下。”
跟在元堇身邊伺候的,基本還是他從宮裏麵帶出來的姑姑和太監,但也有幾個是炎王府又給加的。
尋霜是在隱晦的提醒嚴清歌,最好安插一些人在元堇身邊,免得到時候出現什麽不好掌控的情況。
嚴清歌卻是挑眉一笑,聲音裏滿是疲憊和嘲諷:“還能有誰教?”
早聽說元堇回宮後,被太子當成眼珠子一樣對待,每天如珠如寶,親自教導,同吃同睡,教他念書的老師是太子的心腹,亦是朝中大儒,讀書的功課是他親自布置,甚至連穿什麽衣服都要太子過目……這些傳聞,想必是真的!
不然他一個小孩子,怎麽會莫名其妙的就一口認定太子會喜歡嚴清歌親手繡的繡卷呢,又怎麽會莫名其妙的喚嚴清歌為嬸嬸呢!還不都是被太子潛移默化才這樣的。
其實早在元堇這次來,張口就非常自然的喊嚴清歌嬸嬸的時候,嚴清歌心裏就感覺不好。
以前元堇都是喊她娘娘的。
且若真要論輩分來喊,拉近關係,從柔福長公主那裏算,嚴清歌是她姑奶奶的輩分,但從綠童那裏算,元堇合該漲幾輩,和綠童一樣變成她的弟弟才對。
盡管皇家和各貴族之間因為聯姻,輩分早就變得烏七八糟,但炎王府不管怎麽排,嚴清歌都變不成元堇的嬸嬸。
被這麽稱呼,唯一能得到一些好處的,就是太子了,這樣,他就是嚴清歌的平輩了。
嚴清歌心裏的火氣突突的超外冒,叫尋霜和問雪下去了。若是在今天之前,她肯定會叫來元堇,將他教導一番,告訴他這麽做是錯的,而且還會誠懇的告訴他原因。
但上午柔福長公主的話還猶在耳畔,她一時間又猶豫了。
在處理和皇家相關的關係上,她遠不如柔福長公主。柔福長公主是那樣的遊刃有餘,盡管看著涼薄的很,可是事情的結果證明她的做法是對的,現在是不是要照著對的方法做?
有些事情抉擇起來實在是太難了,嚴清歌坐在屋裏,不知不覺天色就偏黃昏了。
尋霜著急的走進來,給嚴清歌磕頭道:“娘娘,雪燕投井了。”
“雪燕怎麽了?”嚴清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為丹鶴的事情連累,雪燕和鸚哥兩個被她貶為二等丫鬟,可實際上,沒貶斥前,她們兩個在嚴清歌跟前伺候的也不算多。貶斥的事對臉麵有損,雪燕和鸚哥臉上無光,受了不小的打擊。
尤其是雪燕,變得不如先前那樣奶氣,好像一夜間就長大了很多似的。
嚴清歌雪燕變了是好事兒,穩重的雪燕用起來顯然比之前順手了。她還考慮過,等尋霜和問雪嫁了,雪燕這幾年要是調教的好,剛好可以調起來接尋霜和問雪的班。
“是鸚哥發現不對的。鸚哥說雪燕下午的時候在屋裏哭,她勸了勸沒勸住,也沒問出個究竟。然後剛才她做活的時候,有個小丫頭說雪燕出去了。她心裏想著不好,趕緊帶人四處找,方才將雪燕從北邊一個偏僻的廢井裏撈上來。”
“她人現在怎麽樣了?”嚴清歌心裏亂糟糟的。
“已經沒了。”尋霜亦是唏噓的厲害。
以前在嚴家的時候,嚴清歌的青星苑裏也有雪燕這麽大的丫頭,嚴清歌從來都不用這麽小的人兒伺候或者幹重活,頂多隻讓她們跑跑腿傳傳話,便是她當年也是到了十三歲才給派到大門處看門子的。
但來到炎王府,她聽人說,這邊的女孩兒最早的六歲就開始伺候人了。雪燕似乎因為生得好,很早就被主子看重,從嚴清歌嫁進來便升了一等大丫鬟,跟前跟後伺候,那時候雪燕才八歲呢。
尋霜在心裏哀歎,也許就是這麽早就被看重,才讓雪燕的性格變得那麽內斂又敏感,經不起一點刺激的吧?
因為雪燕的事情,嚴清歌的院子現在已經亂成了一窩蜂。
跟雪燕關係最好的鸚哥已經哭得不成樣子了,其餘幾個和雪燕交好的丫鬟,也是涕淚漣漣。
她是自己尋死,又是沒出嫁的閨女,在大周的風俗看來,這種死法很不吉利,所以她的屍身被撈上來後,不可能再運回嚴清歌住的院子。
但驗傷的嬤嬤來報,雪燕的身上幹幹淨淨的,既沒有傷痕,也沒有受過旁人侵犯。因為發現及時,屍體也新鮮的很,未被水泡發,可以看出眼睛周圍有哭過的痕跡。
所以,雪燕應該是受了什麽委屈才想不開自盡的。嚴清歌叫來整個院子的丫鬟,準備審一審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