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夾道
找到了軍營後,日子似乎忽然就變得平淡了起來,再沒有顛簸流利,也沒有了朝不保夕。
能吃飽飯,安穩的睡覺,哪怕和以前一樣,不知道明天在哪兒,日子也變得有甜味兒了。
嚴清歌和如意很是過了幾天鬆散日子,每日裏幫人縫補下衣裳,說說話,吃吃飯,睡睡覺,一天就過去了。即使在京城,很多女孩兒家也是這麽過日子的。
平心而論,青州的景色還是不錯的。
滿地青草,間雜著各色的野花,偶爾可見高低起伏的遠遠青山,天空藍的讓人窒息,到處一片遼闊壯美,似乎連人的心胸也跟著變得寬廣無比。
有時候偶爾半夜醒來,嚴清歌聽著外麵萬籟俱靜,一種極度安寧下才會有的輕輕嗡鳴充斥天地間,甚至會有是不是她們要永遠留在此地的錯覺。
這日中午,嚴清歌和如意算著時間,正準備去領午飯,忽的,炎修羽的一名近身親兵走了進來,對嚴清歌道:“嚴小姐,如意姑娘,快收拾東西,要開拔了。”
嚴清歌和如意對視一眼,她們也知道這地方不會久留,可是顛簸的久了,難得清淨,還真是有些不舍得。
不過,嚴清歌和如意已經養成了隨時逃命的習慣,她們三下五去二,就把不多的東西收拾好了。
掂著稍微沉重了一些的小包裹,嚴清歌在心裏微微一笑,不過幾天功夫,她又多了些收藏。
裏麵有幾塊炎修羽給她找的漂亮石頭,其中一塊上麵,有著神似鳳凰的圖案。
還有炎修羽采給她的花朵,青州的天氣幹燥,在外麵放了一晚上,就風幹了。
還有炎修羽的一枚用壞了的金扳指,金子柔軟,被他狠狠一捏,現在剛好能套在她手上玩兒。
這些東西都不值當什麽,可卻是他們共處時留下的難得的回憶,她一定要留著。
兩人跟著那親兵出了帳篷,嚴清歌敏銳的感覺到,營地裏空了不少,似乎大軍已經離開了一些,隻有幾名稀疏的兵丁還在幹活。
那親兵牽來兩匹馬,給了嚴清歌和如意,道:“兩位小姐這邊請。”
嚴清歌上了馬,任由那親兵在前麵引路,她知道軍情不能亂問,可是,眼下的情況實在是太不尋常了,不問,她如鯁在喉。
不多時,兩人便到了一處小山穀入口,嚴清歌見到了近百騎,其中除了太子和朱六寶,別人她竟然都不認識。
“羽哥呢!”嚴清歌忍不住脫口而出。
“炎小王爺已經先走一步。入玉湖城的路眼下沒有任何危險,嚴小姐,我們快馬加鞭,衝出這一段路。”太子對著嚴清歌點點頭,說道。
嚴清歌一愣,道:“羽哥……他,他是去引開北蠻兵了?”
“嚴小姐,走吧!炎小王爺不會有事的。”太子深深看她一眼,一夾馬腹,朝前衝去。
剩餘的十幾騎跟著太子,朝前猛跑。
如意著急的一拉嚴清歌袖子:“小姐,我們也快走。”
“羽哥……”嚴清歌猶豫的咬著嘴唇。
“為了大小姐您,炎小王爺也不會有事兒的。我們快走吧。”如意勸道。
兩座高高的山穀中間,形成了一條不甚寬闊的夾道,頂多隻能由兩車並行。
太子他們的馬匹在前麵行走,馬蹄聲被山壁折射出陣陣回聲,如同雷鳴一樣,區區近百騎,就像是數千人的大隊伍一樣。
太子輕輕回頭,眸光掠向身後,見嚴清歌還踟躕的站在穀口,沒有跟來。
他胸口生出憤怒,難道為了那個炎修羽,她連自身的命都不要了麽?
明明他已經出了新的計策,讓炎修羽存活的概率大大增加,這個蠢女人隻要去玉湖城安全的等待就好,為什麽還是不肯離開。
可是,他的手卻下意識的提了一把韁繩,馬速降了下來,不似方才那樣飛馳。
希望……希望她能跟上來吧。
“大小姐,我們快跟著太子他們走吧。再不走,就趕不上了。”如意急的抹了一把眼淚。
嚴清歌卻是下定了決心,回頭看向來路,道:“我們不走,我們回去!”
如意愣住了。
“好如意,你如果要去玉湖城,現在跟上,還來得及,我不怪你。”嚴清歌嘴角露出一抹驕傲又釋然的微笑:“我等著他!”
她掉轉馬頭,一往無前的朝著來時的營地去了。
“大小姐,等等我。”如意不知怎麽的,心下鬆了一口氣。
她其實也不想走呢。
陪著她們主仆二人來青州的五十騎白鹿書院學子,一個也沒走,她也不要走。雖然她隻是個丫鬟,可是也懂得什麽叫共生死,同榮辱。
帶她們到穀口的親兵還沒有回到營地,他驚詫的看著嚴清歌帶了如意從那穀口騎馬經過自己身邊,張大了嘴巴。
他摸了摸後腦勺,搖了搖頭——怪不得炎小王爺提前囑咐自己,若是嚴小姐回來,帶她去另一個地方呢。原來小王爺早就猜到了這個可能。
回到了營地裏,不一會兒,方才那名親兵就小跑著到了嚴清歌和如意身旁,道:“嚴小姐,我們小王爺猜到了您要回來,特地囑咐我,如果您不願意和太子一起去玉湖城,就叫我帶您去另一個地方。”
嚴清歌露出了喜悅的笑容,點頭道:“哪兒?”
“玉湖西。”
玉湖城名為玉湖,是因為其臨著玉湖而建,玉湖東便是玉湖城,可是玉湖西,卻是在一片群山環繞中,兩邊並不相通。
嚴清歌隱約猜明白了這次炎修羽他們行軍的計劃。
那通向玉湖城的高山夾道,一定有北蠻人的埋伏,為了讓太子他們通過,炎修羽親自帶兵,引開北蠻人。
可是,這也代表著他們要盡量將北蠻人拖住,自己是過不了山穀夾道的。
炎修羽帶領的這隻隊伍,已經是殘部了,剩下的馬匹不到兩百隻,被太子帶走了一百隻,剩下的基本都是步兵,要拖住北蠻人的騎兵隊伍,實在是太艱險了。
所以,那玉湖西,一定是他們後撤的地方。
營地裏留下的幾十名士兵,花了半天時間,一直到天色黃昏的時候,才徹底將所有的營帳拆除,堆放在車上,剩餘的糧草等物,也被牛車馬車拉著,一匹匹趕著朝外走去。
沒有任何的保護,他們行走在草原上,晝伏夜出,如果此時遇到了哪怕一支北蠻騎兵小隊,或者一群草原上常見的狼群,這些人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豪賭,嚴清歌每走一步,就心驚膽戰,可是,她不後悔。
經過了風聲鶴唳的兩天,繞過一座巨大的高山。此時天色微青,太陽快要出來,嚴清歌以為她們又要找地方躲起來時,她的眼前,現出一麵鏡子樣的巨大湖水。
嚴清歌剛想騎著馬往前去,那名親兵猛地上前,拉住了嚴清歌的馬頭:“嚴小姐,且慢。”
隻聽他從懷中掏出一隻竹哨,滴滴嘟嘟的吹了起來,似乎鳥兒的鳴叫,卻帶著獨有的韻律。
不多時,一艘小小的木筏從水麵上飄蕩過來,水麵上,晨霧繚繞,嚴清歌眼尖的發現,那人穿著的,是一身大周的軍服。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人肯定是跟著炎修羽的兵丁之一,他們竟然在這裏躲了起來!
北蠻人擅騎,因此怕水。所以,青州和袞州都是草原,他們寧肯選擇袞州,因為青州地勢比袞州多了不少山水。
將北蠻人引走,再借著湖泊躲起來,果然是一條妙計。
那木筏到了跟前,嚴清歌看著那人跳下來,心情歡快,道:“你們炎小王爺呢?”
軍中人人都認識嚴清歌,這人一聽嚴清歌的問話,二話不說,跪地就磕頭:“嚴小姐,我們將軍還沒有找到。”
什麽?
嚴清歌手上挽著的馬韁一鬆,掉了下去,竟是沒聽明白那句話的意思。
什麽叫做還沒有找到?難道他們打仗的時候,不是一起的麽。
嚴清歌根本不知道她是怎麽上的木筏,又是怎麽被拉到被倉促建起來的湖中小島上的營地的。
當她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如意含淚看著嚴清歌,道:“大小姐,你昏過去好久,如意好擔心。”
一路上,她風也經曆,雨也經曆,以為自己終於熬到了頭,豈料老天竟然在這時候等著她,給了她狠狠的一棒,將她完全打懵了。
嚴清歌疲憊的抬抬手,對如意道:“叫個知道情況的人來,我要問一問,到底怎麽回事。”
不多時,一名士兵走了進來,他對著嚴清歌行禮,道:“嚴小姐,我一直跟著小王爺,您有什麽事情問我就是了。”
嚴清歌艱澀的組織著語言,好長時間才細細的從嗓子裏道:“他……他在哪裏丟的,又是什麽時候丟的。”
“我們大前日晚上,夜襲山穀夾道,引了四千北蠻騎兵出來。這些日子,北蠻騎兵對山穀夾道越來越重視,半道上,炎小王爺疑心山穀夾道的騎兵還留下了一批,不隻有四千人,第二日太子經過時會有危險,便帶了數百人又回去一趟,小的就在其中……”
那士兵緩緩道來,說起了當日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