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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下藥

  嚴鬆年是個偽君子,素來假正經,楚丹朱來嚴家近十年,倆人見麵次數兩個巴掌數的過來,怎麽會平白睡到珠玉院,何況,現在又是青天白日的,這事兒不對勁。


  嚴清歌站起來,詢問如意道:“到底怎麽回事?”


  如意道:“我也不知道。海姨娘帶了許多人,正在珠玉院門前叫罵呢。”


  嚴清歌急急忙忙起身,道:“我們去看看。”


  到了地方,隻見珠玉院前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好似整個嚴家伺候的奴仆都跑來瞧這回事了。最中心處海姨娘尖刻的叫罵聲一陣陣傳來。


  “楚先生,你有膽睡了老爺,怎麽沒膽給我開門呀。”


  “你一個女先生,我們嚴家請你回來是教小姐們讀書的,不是讓你教老爺床上功夫的。”


  “你當年說你是個黃花大閨女,我們嚴家才肯請你。誰想到你竟然是個這樣水性楊花的下賤貨。”


  “開門啊,楚先生,你給我開門啊!”


  嚴清歌聽海姨娘罵的越來越不堪入耳,撥開人群走過去,道:“都圍著做什麽,活都幹完了?”


  看見是嚴清歌來了,那些下人們大部分一哄而散,隻有海姨娘帶來的五六個丫鬟婆子還在。


  海姨娘臉色通紅,顯然是氣急了,已經完全顧不得形象,潑婦一樣在珠玉院門前叫囂。


  “海姨娘,你還是回去吧。”嚴清歌道。


  海姨娘猛一回頭,看見嚴清歌,眼中全是怒色,大聲嚷嚷:“大小姐,還是你回去吧。父親房裏的事兒,不是你未出閣姑娘家管的。”


  “是極!但家裏沒有主母,父親房裏的事兒,也不是你一個姨娘能管的。你在這裏叫囂,再鬧下去,弄的人盡皆知,丟的是嚴家的臉麵,我卻不能不管。”


  這時,門裏麵傳出一個抽泣著的女聲,道:“大小姐,你救救我們小姐,我們小姐好好在家寫字,老爺忽然闖進來,二話不說就將她拖進了臥房,到現在還沒出來。我們小姐什麽也沒做啊。”


  裏麵哭著的丫鬟嚴清歌略微有印象,叫做墨環,一直貼身伺候楚丹朱,當初跟著楚丹朱的時候,才七八歲,現在也有十七八了。楚丹朱沒準備嫁人,就把墨環半女半徒的養著,兩個人關係倒是親厚的很。


  海姨娘麵孔扭曲,跟見了鬼一樣,張嘴就是一陣罵,墨環半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是在裏麵隔著門哭。


  嚴清歌皺著眉頭,道:“此事有蹊蹺,去把我父親房裏伺候的人叫過來。”


  海姨娘一聽,臉上色變,也不罵了,大聲道:“問什麽,肯定是楚先生這個小蹄子勾引的老爺。”


  “哦?以我所知,楚先生從來都是深居簡出,除了過年給父親磕頭外,別的時候兩人是從不碰麵的,何來勾引之說。隻怕今天的事兒,楚先生也是受害者,我定要查清楚內情。”嚴清歌擲地有聲道。


  伺候嚴鬆年的兩個小廝很快被喊來了。


  知書、達理被送走後,嚴鬆年新提拔了兩個小廝,年紀都不是很大,一個十三四歲,一個隻有十二三歲。被起名叫做舞文、弄墨。


  “舞文、弄墨,你們兩個把早上老爺穿的什麽衣裳,吃了什麽,喝了什麽,見了什麽人,看了什麽書,做了什麽,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事無巨細,一樣一樣告訴我。


  舞文、弄墨在寒友居已經聽說了這件事,急的團團轉,可是又不知道怎麽辦是好。一看嚴清歌主動找他們問,趕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肚子裏的話全都倒了出來:“稟大小姐,早上鶯姨娘、柳姨娘走的時候,老爺還好好的。過了會兒,海姨娘叫丫頭送了一碗湯,老爺在書房看書,邊喝邊看,過一會兒,忽然臉色通紅走出去,誰也不理,直奔珠玉院來了。”


  “哦!看來是那碗湯的問題了。”嚴清歌回身嘲諷的看著海姨娘。


  海姨娘能被嚴鬆年這麽寵愛,跟她老是送去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補湯沒少聯係。那些東西說白了,不就是加了媚藥的玩意兒麽。這回不知道她放了什麽厲害的藥,竟然叫嚴鬆年連海姨娘住在明心齋都忘了,直奔珠玉院去,竟把楚丹朱也禍害了。


  相比較這裏滿口子罵人的海姨娘,楚丹朱才是遭了無妄之災。


  海姨娘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最後大怒道:“你少誣陷我,這件事跟我沒關係!”


  嚴清歌掃視她一眼,冷哼道:“海姨娘,你不要嘴硬。你是現在自己回去呆著,等父親醒了發落你,還是再繼續跟我強嘴幾句,讓我來收拾你。”


  海姨娘知道辯無可辨,一甩袖子,匆匆離開。


  嚴清歌囑咐舞文、弄墨:“你們兩個在門口看著,等父親醒了,帶他回寒友居。楚先生這裏也叫人看好了,不要讓她尋了短見。”


  舞文、弄墨齊聲應是。


  嚴家出的這件事,往大了說,是門風不正,往小了說,不過是件無傷大雅的風流韻事。如何定論,端看有沒有人鬧。


  嚴鬆年清醒過來後,發現嚴清歌及時拉住了鬧事兒的海姨娘,處置的很得當,心下總算鬆了一口氣。


  隻是回到寒友居後,他眼前總是會不自主的閃過楚丹朱在床上含淚看著他的眼神,還有床單上的那幾朵血染的鮮紅色花朵。


  錯事已經釀成,也沒法子更改了。他也不怪海姨娘給她亂吃東西,因為那些東西以前他也沒少吃,有時候還主動要求吃。於是,嚴鬆年想了想,做了個自以為能解決所有問題的決定:把楚丹朱抬成姨娘。


  楚丹朱論相貌,自然沒法和海姨娘以及鶯姨娘、柳姨娘比,但是,她跟家裏已經有的三個姨娘完全不是同樣類型的。那三個姨娘風情萬種,她則是一朵羞怯的小白花,帶著三分倔強三分抗拒。嚴鬆年還從未嚐過這種味道的女人,新鮮之下,竟然頗覺得回味。


  這一消息傳來,海姨娘氣歪了鼻子,她今天給嚴鬆年下了重藥,是因為嚴鬆年膽小,若不這樣,他貪生怕死的,怎麽可能走進自己有蛇患的院子。豈料嚴鬆年喝了藥神誌不清,不但不怕蛇了,還忘了她已經和楚丹朱換了院子住,竟然便宜了楚丹朱。


  楚丹朱在屋裏狠狠的哭了一場,以她的軟弱性子,可不是那種敢尋死覓活的,最後隻能無奈的接受了這個身份。從此後,她就從嚴府的女夫子,正式變成姨娘了。


  晚上嚴鬆年專門叫廚房籌備了一場宴席,叫府裏還在的各人來相聚一場,算是給新晉楚姨娘正名分。


  嚴清歌聽了,唇邊掛上一絲冷笑。今天這宴會,除了嚴鬆年,恐怕沒一個人能過得歡喜的。


  晚間時分,嚴清歌隨意穿了件家常衣服,披上鬥篷,帶了如意,朝著寒友居而去。


  現在是深秋,天黑得早,如意跟在她身邊,打了盞燈籠。走著走著,看見前麵珠玉院裏也出來一盞燈籠,正是楚丹朱帶著墨環也出來了。


  兩邊打個照麵,楚丹朱臊的滿臉通紅,低著頭給嚴清歌行禮。嚴清歌道:“恭喜楚姨娘了。我們一同走吧。”


  兩下相對無言,到了寒友居,飯菜陸續送上來,好長時間還不見海姨娘來,嚴鬆年等的臉上難看,叫人去催,回來的人報:“海姨娘病了,心口生疼,臉上也麻,沒力氣過來。叫老爺和新姨娘先吃吧。”


  嚴鬆年道:“不慣她這許多毛病,我們吃吧。”


  楚丹朱坐在嚴鬆年下首,顫顫巍巍,隻夾自己麵前那盤子豆芽,進了半碗米飯,就放下筷子小聲說飽了,從頭到尾,都沒抬起來一絲眼皮看人。


  這一頓飯,她哪兒吃得下去。她不懂如何爭寵,不懂如何伺候男人,性子也木訥內向,海姨娘和嚴淑玉以前就處處欺負她,連嚴清歌也看不起她,曾給過她好幾次警告。前狼後虎,以後還能有她好日子過。楚丹朱隻覺得天要塌了,眼圈兒一直紅紅的,碗裏落了好幾滴熱淚。


  嚴鬆年越看她這樣子越愛,等嚴清歌也告辭,直接帶了楚丹朱回珠玉院,連著四五天都歇在楚丹朱那裏。被海姨娘知道,氣得她的病是一天比一天重。


  嚴鬆年隻當海姨娘是故意不出明心齋的,沒放在心上,實際上,海姨娘真的病了。


  那天她在楚丹朱門前叫罵完回去,半邊臉上的表情卻是怎麽都收不回去,僵在了那裏。海姨娘嚇壞了,叫人用熱水捂了,好半天才恢複過來,可是一旦動怒或是動喜,臉上的肉就不聽使喚。


  她絞盡腦汁,將腦中粗淺的醫術梳理了一遍,猜是得了風癱。


  風癱這個病,並不影響生活別的方麵,隻是吃飯會不方便很多,而且,毀容。


  她倒是想和風頭正健的楚丹朱爭寵,可是就現在這樣半邊癱瘓的陰陽臉,連喝水都順著一邊嘴角往下流,怎麽爭?

  海姨娘一看見自己的臉就煩,她摔破了好幾麵銅鏡,把屋裏伺候的丫鬟打了個遍,最後實在沒有辦法,收拾包袱,含恨回海家治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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