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公道（四）
“既然如此，不妨拆開來看看？”胭脂提議。
“你說拆就拆？好好的一床棉被就這樣被毀了，不心疼啊？又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棉被搞壞了，你們賠？”張氏叫囂道。
“嫂子你這樣說就是在強人所難了……”胭脂垂眼，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張氏更加得意，似乎篤定了沒人敢拆棉被。
“咳。”王德坤清咳一聲，事已至此，再鬧下去也隻會徒增難堪，他欲阻止鬧劇繼續蔓延，“依我說，這件事就——”
“拆！”王恒咬著牙，“就聽胭脂的，把棉被拆了！若是證實是我冤枉了嫂子，我願意登門道歉，再花錢給嫂子打兩床新棉被送去！”
張氏眼皮一跳，瞪圓了眼，“你個小兔崽子，你膽子肥的很啊！賠？拿什麽賠？你個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窩囊廢！連臭老九都不如，你那啥字賠？上下兩片嘴皮子一碰就信口開河，咋不要臉了啊！王恒，你咋就變成了這個混混模樣，嫂子我是那種貪圖你東西的人嗎？你賠得起嗎？自己都養不活還盡說大話，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是個啥樣……”
“我砸鍋賣鐵賣房子都賠！這樣你滿意了吧？！”王恒眼角發紅，咬著牙死盯著張氏。張氏心裏一個咯噔，竟被王恒嚇住，沒有再吱聲。
“拆！”王恒指著棉被，代鳴和二郎兩個小鬼一人拿著一把剪刀就衝了過去，這時，王恒的氣勢才軟了下去。剛才他是被張氏激怒了，現在緩和過來，那股子攝人的狠勁立馬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不自然的澀笑。
“衝動了，王恒老弟，你剛才太衝動了。”有不想看見王恒吃虧的村民搖了搖頭，低聲道：“棉花這東西，新的舊的，混在一起，哪裏還說得清楚。”瞥了一眼代鳴和二郎從棉被裏掏出來的雪白棉花，搖了搖頭，聲音壓得更低，“像張氏這種人，不抓住鐵證，她是絕對不會承認的。哎，你等著賠她兩床新棉被吧。”
“新舊棉花不好分，棉花和蠶絲呢？”王恒想到了幼年時，有一年他在草叢中玩耍，皮膚被毒蟲叮咬，夜夜難以入睡。爺爺為了讓他好入睡，好了大價錢買了一床蠶絲被。再後來，他長大了，蓋蠶絲被太過奢侈，爺爺便把那一床蠶絲被拆開，把蠶絲均勻地加入其它的棉被中，增加保暖性。
“蠶絲？你們家的被子是用蠶絲做的啊？”
“也不全是，裏麵加的有蠶絲。”
此言一出，張氏傻了。王恒家的兩床棉被是她親手拆開的，和普通的棉被有什麽不同，她當然知道！隻是她一個鄉下婦女，從來就沒有見過蠶絲這樣的好東西，也沒讓那方麵想！還以為是上好的棉花，所以有所不同。
“王恒哥，你看，棉花裏麵有一條一條的白絲。”代鳴搓了搓掌心裏的白色，舉高手掌給大家看。
張氏的臉色唰一下就變白了，嘴裏忙道：“這、這、這是、是棉花絲！對，是棉花絲！我們家買的上好的棉花，所以會有一條一條的絲，就是這樣的！”
“得了吧！這是蠶絲，是有錢人家才用得起的蠶絲！”
“棉花能和蠶絲比嗎？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呢，比不起！”
“沒想到王恒家還有這麽多好東西，怪不得總被人惦記呢！”
“這年頭啊，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這下子沒法子狡辯了吧？稻草換棉花，嗬嗬，這招夠缺德的！”
“缺不缺德那是人家的事，咱們管人家的閑事做什麽。”
周圍的鄉親們你一句我一句地低聲議論，張氏臉色發紅，王虎惱羞成怒，狠狠地瞪了張氏一眼，揚起手就要抽她的耳刮子。張氏嘴巴一扁，知道自己今天丟人丟大發了，幹脆哇哇大哭起來，邊哭邊罵道：“是我用稻草換的棉花又怎麽樣！我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你，為了孩子，為了我們這個家啊！大冬天的，吃不飽穿不暖，晚上睡在炕上就跟睡在雪地上似的，我還不是怕你們凍死了，所以才不得不，不得不這樣做的嗎？！我討著好了嗎？那棉被不都是給你和孩子們蓋的嗎？說到底，這事不怪我，都怪你沒本事！可你倒好了，我的一顆心全被你當成了驢肝肺！你打！你打！有種你就打死我！”
張氏把臉湊過去讓王虎打，王虎沉著臉，手卻是垂了下去，“你……你咋地個不要臉！做出這種事情，以後還怎麽見人？你讓我、讓我咋地和王恒說？”
“好！我讓你沒臉見人是吧！反正你們的都怪我，我是大惡人，你們是大好人！我、我、我總是個沒臉見人了，我今天就死在這裏算了！”張氏脖子一硬，朝著牆壁就衝去，要撞牆自殺！
這下子可嚇壞所有人了！
攔的攔，勸的勸，哭的哭，說情的說情，到了最後，王恒挨了罵，“你的心咋這麽硬？沒看見你嫂子都要自殺了嗎？還不快勸勸！多大一點事啊，值得你記恨啊？快點說原諒你嫂子，勸勸你嫂子，別真的讓她撞牆了。”
王恒怔忡，胭脂撇嘴，魏悅悅嘀咕道：“她要撞牆就讓她撞嘛。聲音大雨點小，也就是裝裝樣子……”
“嗬嗬，會哭的孩子有奶吃，誰弱誰有理唄。”胭脂心頭鬱悶，扭頭往內屋走去。
沒過多久，外麵消停了。王虎答應把雞蛋和麵粉還回來，再賠王恒兩床新棉被。王恒紅著臉不好意思接受，王虎拍了拍他的肩膀，“話不多說。兄弟，哥以後會補償你的。”
哥以後會補償你，這句話王虎說過很多次。但沒有一次實現過。
胭脂早就看清了，王恒卻繼續被哄騙。
但是，不管再怎麽說，這一場戰役，也算是小勝了。之後的幾個月，張氏是不敢再來招惹他們了，起碼可以清閑一段時間了。
不過，最值得高興的，應該是三爺爺王德坤走時對王恒說的最後一句話，“明早三更，來我屋裏，我教你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