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公道（三）
稻草容易生潮，還易長蟲，就算是沒得棉花，也不會往被子裏麵塞稻草啊！王恒怎麽會這麽傻？
“嫂子，這床棉被是我之前借給過你的那床……”王恒小聲嘀咕。
張氏心虛，不肯承認，“那又和我有什麽關係！難不成還是我用稻草把你的棉花換了不成？”
王恒不敢應聲，胭脂笑了笑，道：“嫂子，我們又沒說是你用稻草換了棉花，你幹嘛這麽激動？”
“我哪裏有激動，我隻是、隻是說話大聲習慣了！”張氏虎著臉辯駁。
“王恒哥，你慢慢說，公道自在人心，隻要你把事情說出來，三爺爺、裏正、還有我們大家，都會相信你，支持你！”胭脂偷偷扯了扯王恒的衣服，用鼓勵的眼神看著他。她不可能一直幫王恒應對問題和麻煩，總有一天，他要獨當一麵。胭脂想要慢慢地鍛煉他。
“嫂子、嫂子……”王恒有些許緊張，他深吸了一口氣，心裏不願意讓胭脂失望，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氣，一字一句地道：“嫂子，這床棉被，我隻借過你一個人。還有另外一床紅色的，我也隻借過你一個人。”
“你什麽意思？王恒，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你當著大夥兒的麵這麽說，是什麽意思？”張氏眼神凶狠，企圖震懾住王恒，用這一招來逼他服軟。
王恒畏縮了片刻，但很快，他鼓足勇氣道：“我的意思是，是嫂子你用稻草換了棉花！各位叔叔嬸嬸，我爺爺在世時，是什麽樣的人，想必大家都很清楚，他老人家怎麽會在棉被裏麵塞稻草呢？爺爺去世的第二年，王二嫂子來找我借棉被，我把棉被借給她再要回來之後，棉被就不暖和了。我一直奇怪，直到今天才曉得，原來是因為裏麵的棉花被換成了稻草！大冬天的，冷的人都要成冰渣子了，如果沒有棉被，會是什麽後果？我就靠著這兩床稻草被子過冬……”
王恒說到傷心處，思及了爺爺去世後的各種委屈，眼眶泛紅，不自禁地口若懸河道：“我自幼被爺爺教導，要尊敬族人、和睦鄉裏，遇事從不與人爭執。大家說我傻、說我笨，這些我都承認，可是用稻草替換棉花這種事情，是一個嫂子可以做出來的事情嗎？如果我真的熬不過冬天，活活凍死了，我們這一支，就徹底絕後了啊……我爺爺、父親、兩個叔叔在黃泉底下，我要如何去麵對他們？我……”
王恒哽咽，扭過頭去不再說話。他實在是太委屈了！心裏有太多的話要說，要發泄。說出來之後，他好受多了，而且突然發現，原來把心裏的委屈說出來會這麽的痛苦！一直以來困擾他的那些俗世東西，好像突然都消失了，他整個人都輕鬆了。
他不是最笨，隻是不願意與人爭。
他不是傻，隻是不想傷害大家，所以寧願自己吃虧。
“侄子啊，你受委屈了！”
“王虎媳婦，這事你做的太不地道了。”
“喪了良心，這種事情要是傳出去，咱們王家寨子所有人的臉麵都跟著丟光了！”
“可不是嘛，王恒老弟，這事你受委屈了……”
村民紛紛議論，隻要是跟王恒一個宗族的多少都有些沾親帶故，親眼看見，親耳聽到自家親戚被人如此欺負，哪能不氣憤！
三爺爺王德坤的臉色陰沉的可怕，裏正左眼看看右看看，心裏已經做出了判斷。
張氏急了，跳腳大罵道：“胡說！胡說八道！你家的棉被不暖和，和我有啥關係？你憑啥說是我幹的？就憑你幾句空話？空口無憑！王恒，你今兒個要是不拿出證據來，我就和你沒完！”
媳婦被人議論，王虎也被人戳脊梁骨，他雖知張氏平素一向潑辣，但是也不至於如此歹毒，他冷聲道：“恒弟，你說這事是你嫂子做的，可有證據？興許是被別人換的，你沒有看見，也未可知！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我……”王恒漲紅了臉，話到嘴邊無力道：“不會有別人的……”他的確是沒有什麽證據。
看見王恒的表情，張氏就知他沒有證據，氣焰再次囂張起來，“沒有證據就是汙蔑！王恒，你憑什麽汙蔑我！你再胡說，我叫你王虎哥撕爛你的嘴！”
雖然明眼看都看得出來是張氏在欺負王恒，但是沒有證據，又如何能定張氏的罪？
“恒弟，你給你嫂子道個歉，這事咱麽就算是過去了，以後咱兩還是兄弟，咱兄弟一起好好幹！”王虎想讓王恒給張氏一個台階下，也給自己一個台階下。
王恒硬著脖子，道歉的話，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的。他要是說了，豈不是對不起胭脂的一番苦心！還有三個小孩的良苦用心。
雙方僵持。
“好了！”王德坤出言，他在心裏快速的盤算，要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解決這場鬧劇。事情鬧大了，丟的是王家人的臉麵！“王恒，你沒有證據，不能亂說話。王虎，叫你媳婦把東西還給王恒。這事就這麽算了——”
“等一下！”
王德坤不悅的轉頭，胭脂輕頷首，施施然走上前道：“三爺爺，煩您稍等，我想再問嫂子幾個問題。”
王德坤上下打量了胭脂一眼，這丫頭的一雙眼睛透著精明算計，不是個好糊弄的角。若不是她，王恒也絕不敢不聽話。
“你要問我啥？”張氏哼道。
胭脂走到張氏麵前，摸了摸張氏懷中的暖和的棉被，問，“嫂子，你家的棉被真軟和，請問這裏麵的棉花，是新的，還是陳的？”
“當然是新的！是我們家剛收的棉花！”張氏得意道。
“是嗎？”胭脂勾了勾唇，轉過身道：“三爺爺，證據麽，就是嫂子懷裏抱著的這床棉被。王恒哥說棉被的棉花是他家的，那就一定是陳年的舊棉花，嫂子卻說是新棉花，隻要找人來把棉被的被麵剪開，檢查一下棉花的新舊，事情的真相也就一目了然了。”
張氏瞪大眼，趕忙道：“我家的棉花也是舊的！”
胭脂回頭問：“咦，嫂子，你剛才明明說的是新棉花，大家可都聽見了，怎麽又改口了？”
張氏臉色如常地道：“誰家每年都用新棉花做被子？又不是啥富貴人家！我這床棉被是用舊被子裏的棉花，再加上一部分新棉花做的！我剛才說新棉花，是指的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