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絕處逢生（一）
“來人啊！快來人！二娘，你快來看看，我爹這是怎麽了啊！”胭脂急的眼淚直落，代邴寬衝著她吐了一口鮮血，她滿臉血汙，神色驚恐。
過了好一會兒，門才被推開，劉氏領著自己娘家的兩個弟弟，還有村裏的村長、村民，浩浩蕩蕩十幾人一起湧了進來，邊走邊抹眼淚，“族長，您快點幫著出出注意吧，天一亮，賭場的人就要來了，您幫忙著勸勸我們家老爺，可不能賣女兒啊——”
話音戛然而止，劉氏看見躺在在地不醒人世的代邴寬，衝了過來，一探鼻息，嚇得軟倒在地上，指著胭脂哀戚指控，“胭脂，你、你殺了你爹？你個傻孩子，我知道你心裏有怨氣，但是你也不能弑父啊！”
“二娘，我、我沒有！爹剛才還好好的，喝了茶後……對，是茶！這茶水有問題！”胭脂惶然地站起來端起茶盞，嗅了嗅，和平時喝的粗茶氣味有一些不同，但她又不說上來是哪裏不同，一時間，心慌意亂，滿腦子都是爹臨死前看著她的眼神，悲戚的失了言語。
“屋子裏就隻有你和你爹兩個人，不是你還能是誰？大家進來時，幾十雙眼睛全都看見你爹倒在地上沒了氣，你還想抵賴？！你平時就喜歡搗鼓那些花花草草，還經常跑到山上去采藥，我以為你一片孝心的想要補貼家用，沒想到你竟然敢下毒殺父！胭脂，我是萬萬容不得你了！”劉氏悲憤不已，指使著自己的兩個弟弟把胭脂捆綁起來，淒苦的詢問村長：“老爺是頂梁柱，他不在了，我們這一大家子孤兒寡母的也沒了活路，您看，現在該怎麽辦？”
“按照村裏的規矩，殺人、通奸都一律沉江，倒是不需要麻煩官府的人……”村長略微沉吟，代家的事，他也是有所耳聞的，並不相信胭脂會弑父，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是親生父親要把她賣了呢。
“我沒有殺我爹！”胭脂紅著眼，五內俱焚，憤怒地盯著劉氏，“我被你們騙回家中，兩天兩夜沒有出門一步，我哪裏有機會下毒？再說這茶，明明是你端進來的，怎麽能說毒是我下的？我爹剛都心軟了，說要放我走了，我為什麽還要下毒殺害他？村長，我現在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你怎麽能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定我的罪？你這樣和草菅人命有什麽區別！”
村長臉色鐵青，不悅地看向劉氏：“她說的是真的？你們把一個小丫頭關了起來，她還怎麽下毒殺人？”
劉氏一時答不上話，“這……可是要不是她下毒殺的，老爺怎麽會死了？村長，茶水可不是我端進來的，您休要聽這丫頭巧言善變！明明就是她心生怨恨，趁著我們不注意下了毒，小小年紀就如此惡毒，真是讓人心寒！”
“你胡說！是你！是你殺死我爹的！”胭脂怒極攻心，悲痛欲絕，她不知道劉氏為什麽要冤枉她，根本就理不出頭緒來，咬著唇，努力鎮定的為自己辯解，“村長，既然我無法證明我的清白，你們也沒有證據證明我殺人，不如我們一起去官府，讓仵作來給我爹驗屍！查明真相！”
“鬧到官府裏去，不死也脫成皮……你若是執意，那就見官吧！”
“這可不行！”劉氏心裏著急，麵帶慌張，若是真見了官，被這丫頭咬出點什麽來，那她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說不定最後她和賭場的人串通害代邴寬輸錢的事也會被捅出來……死老頭，早點死了，她才能有好日子過！
“不行？”村長奇怪地看了過來。
劉氏立刻哭天搶地的抹眼淚，“您是有所不知，我家老爺生前在賭坊輸了一百兩銀子，再過一會兒，賭坊的人就要來要人，要是不把胭脂交給他們，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麽應付？胭脂雖然殺了人，但事出有因，我也不忍心見她去死，不如，就把她交給賭坊的人，聽天由命吧！”
“這……”村長猶豫，就在這時，屋外傳來響動，賭坊的人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在外麵大喊：“人呢？今天是最後期限，要麽還錢，要麽賣女兒！少跟爺在這廢話！”
劉氏鬆了一口氣，連忙跑去開門，在村長耳邊嘀咕了幾句，村長見這群人來者不善，也不敢招惹，隻能睜一隻閉一睜的任憑他們綁著胭脂去了。
“不！你們放開我！放開我！”胭脂拚了命的掙紮，一口咬在一名大漢的手臂上，被他一腳踹倒在地。
她迅速地爬起來往外跑，蓬頭垢麵，滿臉血汙，紅腫的眸子裏噙著撕心裂肺的痛楚與仇恨。
“快追！別讓她跑了！”
身後的人馬上就要追上來了……她沒了力氣，跑到一處湖邊，回頭凝望，清晨的風，冰冷如刀，劃開她的血肉，她咬著牙，一頭紮進湖裏。
好冷……
湖水從鼻腔口腔灌了進去，窒息的放棄掙紮……
湖岸邊，十幾名彪形大漢被一群官兵攔住，兩群人推搡打鬥，夾雜著“逃犯”、“死罪”、“刺客”這一類的字眼。
手腳不聽使喚，意識漸漸模糊，她要死了……
不！
她怎麽能就這樣不清不白的死了？娘的心願還沒有實現，爹爹的死因還沒有查清楚，她就要背上弑父的罪名永沉湖底嗎？
不！她不能死！
倏然睜開眼，清眸掠過一道決絕冷凝的光芒，憑著最後一絲氣力，胭脂手腳並用的在水底遊動，她抓住水草，順著崎嶇嶙峋的鵝卵石往上爬！
等她爬上岸時，已經身處下遊。她趴在岸邊重重的喘氣，寒風凜冽，透體而入，如刀在割肉，她全身上下都濕透了，冷冰冰的衣服貼在身上像是穿了一層冰渣子。
好冷……
好餓……
天地蒼茫，胭脂一人獨站在湖邊，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沒了爹娘，又被冠上殺父的罪名，她回不了家，無路可走。
灰蒙蒙的天愈發陰沉了，突然一道青白色的閃電劈過，風雷電掣，雷聲三聲又三聲，豆大的雨水傾盆而下，胭脂裹緊身上的濕衣服，一步一步的艱難前行。
她不想死，她要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