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新.隆中對
在夏國相的寢帳內,燈火通明。在寢帳正中的地方擺放了一個方桌,上麵竟然攤開了一幅九州山川的地圖。
夏國相見馬寶進來,急忙起身向賬外探看了一下,之後才小心的關上了帳簾。
馬寶以為夏國相找他在帳中相會,是跟自己商討如何營救熊元霸的事情,結果發現他神神秘秘,甚至還拿出了九州山川的地圖,不知道夏國相要幹什麽,不禁有些詫異。
夏國相見馬寶坐定,用手在身前的那張九州地圖上隨意劃了個大圈,淡淡的對馬寶道:“你覺得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夏國相語氣雖淡,但卻語不驚人死不休。嚇得馬寶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是想帶著熊元霸跑到族兄馬世耀那裏去,可是並不是說自己就要反了大順。他隻是說擔心族兄的安危而已。
大順軍這一年走了背字,屢戰屢敗。此時正要在長安城打一場賭國運的戰役。勝負還在兩可之間。
另外民間還有傳聞,說李自成傷了眼睛,便沒有了人主之象。此時夏國相這句話可謂大逆不道,若被周圍的人聽到了,便是掉腦袋的事了。
夏國相微微一笑,卻不以為意。用手在桌子上輕輕的寫了一個“吳”字。道:“我看非此人莫屬了。”
馬寶看到這個“吳”字,心中更是疑惑;“你是說吳三桂麽?怎麽今日域中就是他的天下了?”
夏國相也不回答馬寶的問話,而是又換了一個話題,問道:“你覺得現在馬車上的那位大俠,究竟是誰的人?”
“大俠自然就是大俠唄,據族兄馬世耀說,這些人可能是大明的一些仁人義士,市井的遊俠兒。”
夏國相笑著搖了搖頭道:“你還記得你給我看過的,你族兄馬世耀的那封家信嗎?”
馬寶點頭道:“那有什麽不記得的,那信我看了多遍,不說背下來也差不多了。”
夏國相見馬寶點頭,便繼續道:“你族兄在信中說,原來城裏總督府的院子裏的那杆大纛旗換了吧,我要沒記錯的話,現在大纛旗上寫著的是“關寧虎卉”幾個字對吧。”
“他手下的那個牛道士也是飯桶,還跟他解釋說這是什麽陣亡女人的招魂幡。我夏某人長這麽大,從來就沒聽說過在大纛旗上掛什麽招魂幡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什麽關寧虎卉,分明就是關寧虎賁啊!這天底下有寫錯的字。難道還有寫錯的地名嗎?”
“這關寧是誰的老家,還用我說麽。所以據我來看,這些大俠分明就是吳大帥派來的關寧死士啊!”
“是這樣麽.……”馬寶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那吳三桂不是已經當了建虜的什麽大官了麽。為什麽還要派死士來打建虜。”
夏國相看著馬寶蠢笨的樣子,搖了搖頭,道:“當初吳大帥借虜平寇,講得好好的。帶清軍入關,隻是來幫助我大明剿滅流賊的。”
“可是誰知道這些建虜沒安什麽好心,來了便不想走了。還要華夏男兒盡皆剃發易服。擺明了就要占我漢家的花花世界啊。”“而吳大帥乃是天上神鶚下凡,豈能受這樣的窩囊氣?所以吳大帥才暗中派了關寧的死士,假扮成大俠的模樣,在潼關一戰中大敗多鐸。如今既然已經大獲全勝,自然要在城中樹起‘關寧’的大旗。”
馬寶聽夏國相說了一大堆,隻覺得這些話實在是牽強。而且東拉西扯的不著正題。不耐煩的站起身來,道:
“我這小人物,也管不到什麽天下興亡的。我隻是想救我族兄而已。你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說這些有的沒的幹嘛?”
夏國相擺了擺手,示意馬寶稍安勿躁,道:
“你別急,聽我慢慢說。你族兄瞞著長安城,做下如此大事。連我都看出了這‘關寧虎卉’的大旗上有些的蹊蹺,難道別人就不會起疑心麽。”
“有道是人多嘴雜,瞞得了一時,還能瞞得了一世嗎?你就沒想過要一勞永逸的把這事解決了?”
馬寶皺著眉頭,在賬內轉了幾圈,道:“你的意思是說,讓我族兄投靠吳三桂?可是吳三桂如今自己還在清營啊,你這說的,也太沒邊際了些。”
夏國相笑了笑,轉身從身後的箱子中拿出兩樣東西,放到了馬寶的手中。
馬寶接過來一看,卻是一張邸報和一封信件。
邸報是大明那邊印的,上麵被夏國相用筆畫了些圈子。寫的是大明弘光皇帝,誥敕吳三桂為薊國公的事。
另外一封信件是江北四鎮的劉澤清寫給吳三桂的,裏麵的內容大致是讓吳三桂效仿蘇秦佩六國相印,自設藩鎮。不過這封信上沒有印信,應該是旁人照著原信複寫下來的。
馬寶看了邸報,不由驚訝道:“這麽說,吳總兵現在是國公爺了?”
夏國相微笑著點了點頭,雖然建虜早就冊封了吳三桂為平西王。但是這大明朝三百年正統江山,早已在眾人的心目中根深蒂固。
而建虜在一年前還在關外的苦寒之地茹毛飲血。如今連半壁江山還沒有占到,就在潼關吃了敗仗。
所以在此時眾人的心目中,這大明朝正式誥敕的國公爺,跟建虜封的那種便宜王爺,是完全無法相提並論的。
夏國相又展開地圖,對馬寶道:“你是領軍的將軍,這些年也打了不少仗,我就簡單的跟你算筆帳吧。以你的經驗,你說過幾天的長安之戰。這勝負如何?”
對這軍國大事馬寶不甚明白,可是論起打仗來,馬寶卻不是外行,凝思了一會,道:
“這一年我大順對上建虜,可謂屢戰屢敗。所以兩軍還沒相逢,這士氣上就弱了一成。而兵力上又相差仿佛。如果按正常推算,我們可能要弱上阿濟格一些。”
“不過潼關大勝,而且劉爺又新得了大俠的神器。雖說戰場上憑的是大將的戰陣之法,但這神器非凡,個人武勇卻也不能不算在內。所以如果按我的推算,勝負大概是五五之數。”
夏國相點了點頭,繼續道:
“我們俘獲的這個虯髯漢子,懷揣潼關城主的令牌。我想即便不是關寧大俠之主,卻也一定是關寧軍中數得著的人物。如今落難於此。於我們來說不亞於秦異人的奇貨可居。”
“由他引薦,也不怕吳帥不信我們,如果我們在大戰之時,帶著本部人馬,當著兩軍的麵,突然臨陣易幟,投降了吳大帥。你說這勝負之數又該如何呢?”
馬寶沉吟道:“這.……兩軍對陣之時,勢均力敵。哪怕稍有變數,都會影響整個戰局。如果在臨敵之時,有人馬陣前投誠,可是最傷士氣不過。到時候順軍必然大亂,恐怕這勝負.……”
夏國相繼續道:“是的,如果我們陣前易幟,這大順軍必敗。然而對於大順軍來說,如果這仗一旦打敗了,後麵就是長安城,可謂退無可退。接下來大順國就是覆國之禍了。”
馬寶嚇了一跳,道:“這.……這.……你圖謀這些,是要報複劉宗敏麽?”
夏國相咬牙道:“這劉宗敏將我掠至軍中,卻又看不起我。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驅使我如豬狗一般。我即便是報複於他,卻也不為過。”
“不過若說這次謀劃是為了報複他,卻也未免太抬舉他了。我的這一次謀劃,卻是為了我們的大業,也是為了你的族兄啊!”
“我且問你,如果建虜這一戰奪了長安,下一步又該怎樣?”
馬寶想了想,道:“建虜奪下長安之後,雖然滅了李自成,但是這潼關卻還在關寧大俠的手中,所以建虜還會繼續出兵,去攻打潼關吧。”
夏國相點頭道:“你說的不錯,然而建虜卻不知道,此時的潼關早已今非昔比,那些關寧大俠們,既然有能力挫敗多鐸的東路大軍,想必實力不弱。”
“我們剛叛了大順,助建虜打贏了這滅國之戰,想必建虜不會疑我再叛。到時候吳大帥在暗,大俠們在明。與潼關裏應外合之下,你說建虜又該如何?”
馬寶順著夏國相的思路捋下去,道:“關寧大俠們既然能打敗建虜的東路軍,恐怕也不會怕了這西路軍。再加上我們的裏應外合。這阿濟格的西路軍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夏國相又道:“建虜一直號稱滿萬不可敵,這是因為他們一共也有幾萬人,這次兩路伐順,可以說是傾國之兵也不為過。如果兩路皆敗,這建虜必然元氣大傷。”
之後吳大帥匯合了潼關的關寧大俠。兩路關寧人馬齊聚,東渡黃河,我看這建虜如果跑得快,還能狼狽逃回關外,如果跑慢了,便是要亡國滅種了吧。”
馬寶又點頭道:“有當年遼金之鑒,恐怕這建虜是要滅種了。”
夏國相繼續推演道:“滅了建虜之後,吳大帥收複中原,請聖主歸京,之後便是伐蜀了。”
張獻忠竊據蜀地,然而內亂不停。即便是當年,也被洪承疇和孫傳庭打得狼狽不堪。到那時,吳大帥兼有滅國之威,難道他會是吳大帥的對手嗎?”
馬寶搖頭道:“張獻忠連李自成都打不過,更不用說吳大帥的關寧鐵騎了。”
夏國相猛的一拍桌案,道:“有明一朝,從沒有大將活著能封王的。現在的吳大帥就已經官至極點,被封為薊國公。可謂封無可封,賞無可賞。”
“那麽滅大順國封王,滅清國而加九錫,如果連滅大順、大西、大清三國,你說又該當如何?”
馬寶磕磕巴巴道:“黃……黃.……黃袍加身?”
夏國相哈哈大笑,道:“孺子可教~!”
“你知道為啥你族兄馬世耀,總是矮上田見秀一頭嗎。是你族兄勇武不行,還是謀略差了幾分?”
“都不是,是因為田見秀的資格老,是闖王最初米脂帶出來的兄弟。所謂從龍之功便是於此了。”
“西遊記你總看過吧,這入夥入得早了,將來就是修成正果。入得晚了,即便本領大如六耳獼猴,也是被一棒打死的下場。”
“如今亙古未有的變局,就掌握在你的手裏。”
“如果在長安一戰中,你能臨陣投降吳大帥,不但一勞永逸的解決了你族兄馬世耀的後顧之憂,將來你我也不失這王侯之位!”
“你說,這臨陣易幟之事,做?還是不做?”
馬寶沒想到夏國相把自己叫來,不是為了解救什麽車裏的虯髯好漢,而是這《隆中對》一般的指點江山,謀劃了萬事之基業。
他呆坐良久。把夏國相的話反複捋了一遍又一遍。
雖然過程有些複雜,但夏國相推演得卻是絲絲入扣。如果自己在大順賭國運的長安防禦戰中,真的突然陣前易幟。的確大順國沒有任何機會可以在這場戰役中翻盤取勝。
而接下來夏國相的推演,又幾乎順利成章,無可辯駁。
有些事情不說不明。經過夏國相的這一番點撥,就如同撥開雲霧見青天一般。這未來華夏大地的沉浮,似乎已經掌握在這個小小的寢帳之內,掌握在自己的手掌之中。
一想到此,馬寶不禁熱血沸騰。
所謂驅逐胡虜,青史留名。曲線救國,封王拜相。不過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猛然間,馬寶一拍大腿,狠狠道:
“這個事,我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