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惹禍的銀子
被殷明漢這兩記悶棍敲擊下來,明月的腦袋頓時天眩地轉,一種說不盡的乏累湧遍全身,懶懶的閉合上了眼睛,仿佛有了一種解脫般的輕鬆,那些她曾欠的、曾欠她的,她放心不下的、放心不下她的,終因她的離去而過眼雲煙,渙散於風中,消彌於霧中,終於在念念不忘中,得以忘卻,不記得曾經是風、亦是霧,甚至不記得,生命中的某一刻,有人曾經來過這一程。
“你們,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冷氏難得聲音大得出奇,盯著翻找出銀票的殷明漢,掩口驚叫道。
殷銀已經聞聲而至,上手去搶殷明漢手裏的銀票,殷明漢靈巧的閃身躲過,叱然冷笑道:“二叔,你不是要跟著野丫頭去山裏過避世的日子嗎?莫不是要拿著銀子去與猴子換核桃吃?!”
殷明漢哈哈大笑,滿滿的小人得誌的張狂。
殷銀急得眼睛赤紅道:“是俺讓殷明月拿銀子出來的,這銀子就該是我的,沒你的份!!!”
殷明漢冷叱一聲,盡數將銀票放入懷中,不悅道:“二叔,你在說笑吧?殷明月那堪比針眼兒的吝嗇心思,到了山裏還會把銀子給你!?放在自己懷裏的才叫自己的銀子,放在別人懷裏的,說不上是誰的呢.……”
殷明漢撇著嘴,用手掌心兒拍著懷裏的銀票,顯而易見,這銀票他準備拒為己有,不可能拿出來與二叔殷銀平分。
殷殿伍看著地上躺著一動不動的殷明月,心中慌亂不矣,自己憑生不做什麽決定,完全聽從妻子翟氏的,這次受殷明漢竄掇,憑生做的第一個決定,竟是害死了自己的親孫女。
殷殿伍將手指探到明月的鼻翼處,見還有細微的呼吸,鬆了一口氣,瞪了一眼殷明漢道:“明月雖說比狐狸還狡猾,尋常人摸不準她的心思,但從來不打誆語,我們還是先躲出去一陣,如若沒事再回來不遲。還有,如明月所說,咱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這銀子是三家的,放在你奶的手裏保管,任何人不得獨吞。”
殷明漢眼睛倒豎起來,想要疾言拒絕,殷銀卻已經磨拳擦掌,殷殿伍也一臉堅定的模樣,自己一人,在一群人當中,顯然尤為的勢單力孤,無奈,隻好將銀票拿出來,盡數遞給了翟氏。
剛剛明月抖動銀票時,翟氏隻知道銀票的數量不小,卻沒有看仔細了,如今銀票在自己手裏,如同過足錢癮一般,用手指蘸了口唾沫,一張一張的點數著,臉上的褶皺如同被熨鬥熨平了一般,閃著明媚的光芒。
有了這麽多的銀子,自家東西在眼裏仿佛都成了破爛貨,最後每人隻拿了散碎銀子和換洗衣裳,匆匆上路。
走到村口,眾人不由得躊躇起來,往右轉,是明月所說的與殷才匯合的北麓;往左轉,就是山腳的麵麓;往直走,就是往樂陽郡和朝陽縣的官道。
該何去何從?莫不是真如明月所說的,往右轉,到傳說中有黑毛怪的北麓與殷才匯合?從此過著與野獸追逐、提心吊膽的山野人般的日子?
殷殿伍也不知道如何決策了,望向老婆子翟氏,翟氏看著深不可測的山林,緊張的嗓子眼兒都要竄上喉嚨了,深深的咽了口唾沫,顯然也有些打杵。
幾人正猶豫不決之時,殷明漢已經撇了撇嘴道:“爺,奶,這事還不簡單?殷明月所說之禍事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就算她說的是真的,咱得逃亡不是?逃亡用什麽?總得用銀子不是?買個包子你總不能用銀票吧?雇個牛車你不能用銀票吧?總得換成散碎銀子才成,咱當務之急,是得先到樂陽郡,將銀票的銀子全都兌出來。”
殷銀亦讚同的點了點頭,銀票看著挺好,卻遠沒有銀子拿著實在、準當,換成了銀子,分成幾份,分頭逃命也成算大些。
殷殿伍與翟氏也不再吭氣,算是默認了,而冷氏則默默的抱著殷明元,搖了搖頭道:“爹,娘,到樂陽郡得兩天的路程,風餐露宿的,明元年紀小,吃不得辛苦,帶著俺們娘倆個也是累贅,俺想留下來,去和小叔他們匯合。”
殷銀皺了一下眉頭,頗為不悅道:“這大山裏陰莽莽、鬼森森的,殷才不怕死,你不怕死,俺兒子還不怕死?!女人家家的,漢子說話就得聽著,莫多嘴多舌的。”
冷氏卻也來了軸勁,將頭搖得堅定,死死抱著殷明元就是不肯撒手,殷銀見搶不過來兒子,抽冷子就給了冷氏一個大耳光,嘴裏罵罵咧咧道:“不知好歹的婦人!你不去也好,將兒子給俺,到了樂陽郡兌了銀子。俺直接休了你這個水性楊花的佞種,娶個黃花大閨女!!!”
殷銀對冷氏向來沒有夫妻情分可言,耳光打得毫不留情,冷氏的臉登時就腫脹了起來,起了一長道的紅凜子。
殷明元慣會看殷銀的臉色,心疼的用稚嫩的小手護著冷氏的臉,對殷銀哀求道:“爹,別打娘,是元兒不想走,元兒累了、困了,還饞小嬸子做的肉肉了。”
殷才和宋嬌嬌成親分家別過後,日子一天比一天殷實,又有懷了孕的孕婦,家中吃食自然不愁,殷明元便總隔三差五去吃肉肉,殷明元見爹爹打娘親,借口隨口就來,期望著爹爹回心轉意。
許是大孫子殷明朝橫死、二孫子殷明漢沒出息、三孫子殷明鬆莫名其妙成了魏家人,宋嬌嬌的肚子裏是兒是女不得而知,算起來,殷明元是老殷家老宅現在唯一的希望,所以翟氏對殷明元的態度也較過去好上了許多。
見明元哭得傷心,翟氏將銀票從懷中拿了出來,鄭重的遞到殷殿伍手裏道:“老頭子,你跟著兒子、孫子去樂陽郡取銀子吧,俺老婆子留下來陪著二媳婦和明元,待平安無事了,再來接俺們娘幾個。”
這倒頗為出乎冷氏的意料之外,萬沒想到一向蠻橫無理、視財如命、膽小如鼠的翟氏竟有如此之舉,倒讓她在殷家多年來冰冷的心,回流了一絲暖意。
一向以翟氏馬首是瞻的殷殿伍自然毫無二話,將手裏的菜刀遞給了翟氏,自己則帶著殷銀和殷明漢,直向樂陽郡方向而去。
送走了丈夫、兒子和孫子,翟氏似安慰似的對冷氏道:“老二不會休了你,莫擔心。”
冷氏苦笑了聲,沒有言語,打心眼兒裏,她突然覺得,休了自己,也許反而是成全了自己。
翟氏挺了挺胸脯,將菜刀橫在胸前,望著北麓的山林,心如擂鼓,腳半天也沒有邁出去。
心中越是害怕,耳朵、鼻子和眼睛變得分外的靈敏,隻感覺瑟瑟的風刮過臉頰, 像極了動物的皮毛;枯朽的草拂過鼻翼,像極了蟲子腐爛的軀殼;拂動的幹草深處,像極了伺機而動的獵者.……
翟氏開始後悔於自己留下來的決定,心中的恐懼被無限的放大再放大。
突然,草叢動的幅度更大了些,從裏麵還探出一雙手來,翟氏嚇得將菜刀飛快的甩了出去,擲入了草叢中, 草叢中半天沒了動靜,卻似有一雙眼睛窺著翟氏方向。
翟氏自打扔了菜刀,便一動也不動,不是她膽子有多壯,而是膽子實在是嚇沒了,腿一個勁兒的打著擺子,半步也移動不了了。
待看清了翟氏、冷氏,草叢中那人長舒了一口氣,撿起萬幸扔偏 了的菜刀,驚喜了站起了身子,低聲叫了一聲:“娘……”
見從草叢裏站出來的非是旁人,而是自己的幺兒殷才,翟氏緊崩的神經終於坍塌下來,癱坐在地上,放聲痛哭道:“你個殺千刀的兒,咋才來?嚇死為娘了!!!唔唔唔……”
殷才訕訕的笑著,緊走了兩步,將翟氏攙扶了起來,焦急的看了看冷氏的身後,見空無一人,不由狐疑道:“娘,明月呢?”
翟氏眼色一閃,故左右而言其他道:“心裏頭隻知道明月、明月,你咋不問問你爹?咋不問問你二哥?咋不問問你侄兒?明月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將你迷得五迷三道的?!”
殷才被自己的娘親說得不好意思,臉色一紅解釋道:“娘,你可冤了俺了,若是爹、二哥或是明元有事,您老還會這樣氣定神閑?自然是無事了。明月一向有主見,她在,就像有了主心骨似的.……娘,明月呢?”
翟氏皺了皺眉頭,在殷才看來,像是娘親吃了明月的酸一般。
翟氏喃喃了半天才道:“明月說咱躲的時日不短,有可能還要輾轉去別的地方,總得換些現成的銀子和吃食,她跟你爹、二叔和明漢去換銀子和吃食去了,要不然這些個人吃啥?喝啥?尤其是嬌嬌這個孕婦和明元這個小娃子?”
殷才深以為是的點了點頭,明月雖與宋嬌嬌不是親人,卻比親人還親,明月將宋嬌嬌和她未出世的孩兒,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還重要,為了嬌嬌去換些吃食也有情可緣。
殷才接過明元,沉聲道:“娘,隨著我往裏走,別亂動草坷兒,裏麵有隱藏的長蟲;別大聲說話,樹林裏有睡覺的髭狗;別太久逗留,別讓野獸聞著氣息.……”
每說一句,翟氏的腿就打著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暗地裏將殷明月不知道罵了多少回,沒頭沒腦的讓自家逃亡,還是這危險重重之地,隻恨殷明漢想補上一菜刀的時候,她心軟了沒讓再下手。
翟氏心裏罵著,麵上卻不敢表現出來,生怕殷才看出端倪,知道老宅人的所做所為,責怪老宅人心狠手辣、貪婪成性事小,回村裏救殷明月、甚至狀告到成縣令處,告老宅殺人越禍才是禍害。
殷才哪裏注意到了翟氏的麵部變化, 隻以為娘親心裏怕這鬼氣森森的北麓,騰出一隻手來,拉起了翟氏的手,一齊向樹林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