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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紅姨娘的美酒

  聽說隻是來了葵水,“大桌子”終於舒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侍候著明月換洗衣裳和汙穢的被褥。


  劉氏則將自己未舍得用的新月帶拿出來,讓明月在屋裏就換上,害得明月臉色紅紅的,感覺自己也太矯情了,不過是來了月事,搞得跟坐月子生孩子一樣。


  月事帶被裝在一個小籃子裏, 兩個紅色的棉布帶條,四五個船形的怪異的東西,仔細摸起來,外麵是軟樹皮,裏麵裝著草木灰。


  紅色棉布帶的中間“船尾”部分有個窄口,很容易將船形的家夥放進去,契合於一處。


  明月不用猜也知道,兩條紅色的帶子是換洗用的月帶事外皮,中間的草木灰樹皮帶卻是一次性的,可以隨時割樹皮、燒木灰。


  明月一臉嫌棄的看著如此粗鄙簡陋的月事帶,生怕傷了劉氏的心,硬著頭皮用上,隻覺得刺剌剌的難受。


  “大桌子”將換下來的髒衣服裝在大木桶裏,眼觀鼻、鼻觀心的躲閃著明月的眼睛,如同做弊被當場抓包的學生,說不出的尷尬與膽怯。


  明月卻並不因為“大桌子”的深刻內疚而放過她,眼睛直直的盯著“大桌子”的一舉一動,可憐一向心大膽大運氣大的“大桌子”,被明月一雙眼睛盯得脊背發涼,走路都是同手同腳的。


  懷揣著不安的洗好了衣裳,小心翼翼的曬在晾衣繩上,衣裳的縫隙正對著院門,瞟眼李小五鬼鬼祟祟的自院門口經過,神態肅然,與平素裏的玩樂人間的態度炯乎不同。


  一抹紅紗似曾相識的自袖口飄散而出,在風中若紅雲飄蕩、滾了兩滾,飛過門洞,刮在了籬笆上,李小五一個鷂子翻身,急急追上如紙鳶在空中跌跌撞撞的紅色衣裳,神色慌張的匆匆離去。


  秋海棠怔了怔神,眼中現出一抹悲淒之色來,心髒若被蟲兒一點點的蠶食著,最後隻留下一具空落落的軀殼。


  原來,所有的女子,到最後,隻能活成一個模樣,任你再多的掙紮,再多的謀算,也不過淪為他人手中棋、砧板肉。


  以自己為棋落子的,是自己的嫡親爹娘,當年若不是自己努力吃成大胖子,也許她早就淪為一個六十歲老頭子的童養媳;

  以明月為砧板肉的,是或李放、或魏知行的權貴,花樣層出不窮,手段超乎想像,被殃及的,又豈止劉氏一人?

  秋海棠神情缺缺,將凍僵的手搓了搓,搓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緩過些熱氣來,趕緊跑回到明月所處的屋子中,生怕明月有什麽需要。


  喝了滿滿一大碗劉氏熬的藥和骨湯麵,又喝了一大碗“大桌子”泡的熱糖水,明月感覺胃裏、小腹熱氣上湧,四肢百骸都在冒著熱氣,比先前半死不活的樣子強得太多了。


  “大桌子”進屋之時,明月眼神再次瞟了過來,仍舊如前陰仄仄的盯著“大桌子”看,女子終於受不了如此“殷切”的眼色,萬分愧疚道:“明月,對不起,俺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幫那些臭男人了!!!”


  明月搖了搖頭,沉默許久才說道:“不是,我依稀聽你說,他們這些權貴,視人如草,殺人如麻,李放和魏知行,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秋海棠怔了怔,本能的搖了搖頭,又猶疑了片刻,沉重的點了點頭,開口要說些什麽,卻不知如何說起,因為,她也不知道這到底算是視命如草、殺人如麻,還是應該算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秋海棠未置可否,隻是淡然的扯了扯嘴角,本來的笑麵,卻意外的比哭還難看幾分,指著外麵看不見的層巒疊嶂的遠山道:“東麵山腳有些寒涼,你還是不要出去的好,否則心要凍成一塊石頭了。”


  說完,秋海棠轉身出去找魏炎,讓他將自己所列的做新月事帶用的東西買回來。


  明月靜默了一瞬,從炕上下來,將身子裹成了圓球般,趿上鞋子,小腿有些打顫的向外走去,踩著雪地上的男子的大腳印,順著蜿蜒向東山的小徑而行。


  走了盞茶的功夫,一股胡焦的味道絲絲縷縷的直灌鼻腔,讓人不由得掩鼻,一陣風飄過,什麽東西鑽進了明月的鼻孔和眼中,嗆得鼻孔發癢,連打了五六個噴嚏,眼中被什麽東西眯了眼,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紛紛滾落下來。


  明月揉了揉眼睛,抹在手心,一道長長的黑色印跡呈現出來,形成了一大片的醃臢,這, 應該是被燒東西的灰燼。


  明月抓緊了腳步,隻見李小五將最後一件衣裳扔在一隻盆子裏,瞬間被火蛇吞噬,旺盛的火焰映紅了李小五暗色的麵龐。


  他的麵前,用無數的石頭密匝匝的堆成了一座小小新墳,更確切說,是一個小小的石堆,矮小的如同裏麵埋的不是人,而是貓或狗,它的生命更是如同周遭的野草一般不值一提。


  一陣風吹過,盆子裏的灰燼若漫天花雨般消散,讓這墳更添了無限的蕭瑟。


  明月伸手去迎那風、那燼,攤開手掌心,幾塊未燃盡的紅紗,形狀如同活活炒熟炒紅的蝦子,扭曲而痛苦,炙烤著明月的手心。


  明月頭腦中瞬間炸烈開來,撲通一聲衝了過去,跪倒在石堆前,用手去扒那些石頭,淚如泉湧。


  李小五驚詫於明月的突然出現,又如此的幾近崩潰,忙上前拉住明月道:“別挖了。”


  明月不理會,仍不罷休的挖著,指甲脫落了,指腹流血了,心髒抽痛著,似被刀割裂著。


  李小五使了渾身的力道,硬生生將明月架著站了起來,怒吼道:“你挖它做什麽?不過是一具燒焦的屍體,還是你的仇人,想知道什麽我全都告訴你,別再挖了,看了不過是你讓自己填堵而矣。”


  仇人?燒焦?前一日還鮮活的人兒,此一刻竟如此下場?


  明月微微點了點頭,身子已經癱軟一處,吃不得力。


  李小五扶著她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將那夜萬蠆驚魂夜後來發生的事娓娓道來,說得那樣的義憤填膺,仿佛明月該理解李放的用心良苦。


  而明月則如同艮古的冰川自腳底上升起來,涼透了四肢百骸,凝結了心髒血脈。


  那夜,紅姨娘被穿錯了衣裳,夫君竟毫無知覺,又目睹了李放對明月的不同,撞見李小五給蛇兒撥毒牙,心生妒意,便想辦法嚇明月,自己最終再救下中毒的明月,二度再引起李放的注意。


  紅姨娘家是釀酒的,經常用蛇膽泡酒,對蛇自不陌生,很輕鬆的將有毒之蛇放入了一群無毒牙的小細蛇當中。


  紅姨娘那夜拿出了酒壇,就是想用蛇膽酒緩解酒毒之效,哪曾想中毒者由明月換成了魏知行,魏知行顯然也不是一個良善之輩,又是當朝大員,李放對他也投鼠忌器,紅姨娘隻能縮起身子,當與此事無關。


  李放站在殷家的屋頂之上,相較於黑漆漆的群山環繞,殷家的大紅燈籠竟是如此的絢麗,映得男子白色的肌膚雪一樣的白,白色中衣在燈光影暈中,有種歲月的沉重。


  直到明月被抱回了屋,李放才施施然跳下了屋子,回到了淩亂不堪的屋子,看到屋裏的慘況,也是滿臉詫異,那缸身已經碎成了無數碎片,紅色穢色的洗澡水,自缸中灑了一地,散發著蛇肉腐爛腥臭的味道。


  李小五忙命人打掃屋子,讓李放與眾姨娘們到院中稍坐片刻。


  男子如染冰霜的站在院中,九個姨娘如避蛇蠍般的縮在一起,眼睛不敢看向李放,這是這些姨娘第一次這樣的和諧相處。


  與九個姨娘擔驚受怕不同,紅姨娘則壯著膽子,抱著酒壇,小心翼翼道:“將軍,飲些美酒可好?這是妾身家的招牌酒之一,蛇膽酒具有驅寒去火之功效。除了它,妾身還帶了女兒紅、將軍醉、笑紅塵……將軍可慢慢品嚐。”


  男子抬起眼瞼,眼睛輕眯,聲若罄鍾清澈明亮道:“看到明月被本將軍弄得生不如死,你竟不怕我?”


  紅姨娘目光隻是一瞬,默然將酒壇上的木塞褪去,豪邁的灌了一大口,辣的她嗆咳了起來,嘴角沾染了酒滴,讓紅唇看著更加的垂涎欲滴,嬌豔動人。


  如同李放般輕眯著眼,鎮定道:“妾身雖然不知道將軍喜歡什麽樣的女人,但是妾身卻知道,能配上將軍的絕對不是膽小如鼠的女人。”


  李放笑了笑,爽朗的將酒壇接了過來,大笑道:“本將軍喜歡什麽樣的女人,連本將軍自己都不知道,也許有一天會知道吧。這酒卻是甚得本將軍心,隔了兩個院子,身處房頂都清晰可聞,肚子裏的饞蟲都被饞出來了。”說完,男子毫不嫌棄的對著酒壇豪飲了一大口,嘖嘖稱讚。


  紅姨娘心花怒放,這是她親手釀的酒,雖然沒有爹爹釀的好,但是能得夫君的歡喜,正所謂剛剛好。


  女子正欣喜異常,男子已經抬起手來,輕輕敷在女子的唇角上,順著唇腹輕輕抹了一下,輕柔的如同在撫摸著蝴蝶的翅膀,生怕有一絲一毫的傷害,隻這一抹,殘餘的酒漬全都抹在了男子的指腹上,輕輕的吮在嘴裏,分外的香甜。


  女子頓時不勝嬌羞,臉上緋紅一片,見男人唇角亦是殘留著酒滴,想如男子一樣小心擦拭,又恐男子以為自己是那淫蕩的女子,思前想後,鼓起勇氣抬起手指,輕輕在自己右臉頰點了點,提醒男子擦拭他的右臉頰。


  男子調皮的用舌頭舔了舔嘴角,突然低下頭來,在女子的右臉頰上,“吧嗒”的親了一口,痞笑道:“磨人的小妖精!”


  紅姨娘的臉色紅的比她身上的紅紗衣更加的鮮豔,頓時緋色濃濃、好不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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